《九尺门》尘一心

6、梦魇猜测

　　一个骨头拼接成六只手的怪物，在这个诡异散发着红雾的世界，成了张诚？

　　电梯门迅速关闭，接着一声暴怒的嘶吼响彻整座大楼，电梯内的张诚蹲在地上，仿佛刚才他就死了。赵渠死死按着关闭电梯的门，后怕不止，可随着电梯缓缓上升，他的心才放下。

　　电梯内静默几秒，张诚几乎愕然，盯着赵渠脖子上那一块渗出耳朵血痕，迷茫的问：“你为什么…要救我？”

　　赵渠大口喘着粗气，一手撑着电梯，他想说些什么，却始终回答不出来张诚的问题。其实，他本来可以放着大叔不管不顾，毕竟他跟张诚又不认识，毕竟赵渠连自己到底是怎么进入别人的梦都不知道原因，他为什么要充当先锋手，烂好人去救一个刚刚还想伤人的家伙呢？

　　可赵渠想了想，露出个勉强的笑容，还是说：“我说过，只要你相信我，我一定会救你。”

　　电梯内的光线昏暗，红雾缭绕，不知为什么，赵渠忽然在张诚这个男人的眼底看见了一点亮。

　　张诚大口咽咽喉咙，他双手撑住电梯站起身，他的眼神很认真，仿佛刚才的一切行为都是在发疯。他谨慎的说：“你真的确定，可以救我？”

　　赵渠站在原地，没有回答。电梯也在这一刻停在二十六层，一股更为浓烈的红雾从外面飘来，电梯内的红雾瞬间淹没了赵渠的脸，张诚只在一间窄小的空间内，遍布红色烟雾的空间内，得到了一个确定的回复。

　　这个声音极其肯定，如同一股温柔的力量安抚了张诚在这古怪之地浮躁惊恐的心。

　　赵渠道：“没错，我一定会救你。”

　　两个人快速出了电梯朝安全屋的位置上走去。赵渠拉开一些倒在地上的文件夹，让张诚进去做好准备。赵渠看着这一寸方地，虽说不可置信，这个四面没有防护的地方居然是一个人的安全屋，可想而知当那个怪物朝张诚冲过来，这个大叔得有多害怕。哪怕是是心理素质极强的人，恐怕也很难接受吧。

　　赵渠想了想从兜里掏出几颗糖递给张诚，“来，大叔，我以前紧张的时候就会吃糖，”

　　张诚将信将疑接过糖，竟然也宽下心来，吃了一颗，剩下的全部放进口袋里。嘴里的甜味散开，四周除了一片浓烈的红雾，一切都静得可怕。

　　赵渠站在原地，心中不禁思索，也不知道老板还在不在这里，还有李小姐和那个陈昭，他们是不是还在外面到处找张诚呢？

　　赵渠想到这里扶了扶镜框，一抹鼻子才发现出汗了，他擦擦鼻子，正巧看见一个挺拔的黑影从红雾中走出。

　　“老…老板…”赵渠略微惊喜道。

　　那人神色自若，目光随着眸子向赵渠的脖子看去，似乎极其刺眼的红色让宋命眸光一闪，他走过来，问：“你受伤了？”

　　“啊……”赵渠下意识摸摸还有点疼的脖子，笑了一下：“小伤，没事。”

　　宋命的双眸微眯，十分漂亮的眸子盯着赵渠的脖子，他的舌头顶着下颚，慢慢鼓起一团，眼神中一团黑雾般不知在想些什么，随即眼神一挑，落在张诚的位置，打趣道：“你还真是烂好人啊。看来这次，九尺门得多给你点报酬。”

　　赵渠刚想说些什么，只见宋命快速扫一眼手表，道：“快走，怪物要来了。”

　　“等等等等——”张诚激动的站起来，“你们能不能别走，我给你们钱！我太害怕了，能不能有个人留在这里陪我！我太害怕那个怪物了！”

　　赵渠刚想站出来答应，宋命那只大手轻轻拦住对方，礼貌道：“害怕…抱歉，那是你的事情。毕竟，谁知道你关键时候会不会把我们丢出去替你挡刀呢？”

　　“不不不——不不不！”张诚猛的摇手，他的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怒力的显得自己真诚点，“我绝对…绝对不会把你们退出去挡刀，求求你们，只要你们躲在我旁边就行，你们不是也说这里就是安全屋么，那就陪着我行么？求求你们求求你们！”他越说也激动，双手搓个不停，眼看立马就要跪在地上喊爷爷求奶奶，赵渠一个心软道：“我答应你。”

　　与此同时，赵渠似乎看见，宋命不知不觉间翻了个白眼。

　　宋命环臂，无奈道：“好吧。那我也答应你。”

　　两个人坐在张诚的不远处后面，宋命靠在一边，对赵渠道：“还有十分钟。”

　　赵渠立马会意，老板的意思是梦境还有十分钟，他表现得有些轻松，毕竟马上就可以结束了。

　　宋命见对方这一副以为无事无忧的样子，调侃道：“赵渠，你真的以为，他相信你么？”

　　赵渠不明所以，“大叔说了，他相信我会救他。”

　　宋命却说：“是你相信你会救他，可不是他相信你会救他。”

　　赵渠脑子仿佛插了一根棍子，他理解不了老板的话，至少现在不能理解。他道：“也许吧。老板，你比我懂得多，有时，完全相信别人这种事并不是人人都有，我可以理解，但只要我自己相信就好了。”

　　宋命一直注视着赵渠，听着这些话，随即扭头望向那张诚的后脑勺，眼神变了变。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原先安静的楼层又传出一丝诡异的响动，直接冲着这一层的玻璃门而来。

　　“砰！砰！”

　　“砰！”

　　“砰砰！”

　　猛烈的撞击声在玻璃门外响起，那两扇玻璃门顷刻间碎裂，透明的玻璃碎片散碎一地，红雾喷泻而进，仿佛是两股截然不同的空气混合在一起，那只巨大的骨头怪也从门外爬进来，身子蠕动，在干净整洁的地板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它为什么会是爬进来的呢？

　　赵渠皱眉想了一下，正看见张诚抱着头害怕的东张西望，嘴里絮絮叨叨道：“赵小弟你过来！你过来！我我我我有事问你！求求你过来！”

　　宋命一脸不耐烦，探头道：“他，没，空。”

　　张诚却不依不饶，抱头痛哭办吼道：“求求你了赵大哥！求您过来吧，我真有事！我他妈真有事！”

　　赵渠望了一眼怪物正在往这边爬，心底有些疑惑这东西为什么会慢吞吞的跟只树懒一眼爬来爬去，明明在电梯外就不是这样。难道说，赵渠心中一喜，也就是说，他赌对了。这的确是所谓的安全屋。

　　赵渠站起身来，道：“大叔，你怎么了？”他走上前去，宋命在后面，面露不悦，也跟上。

　　“我有点害怕。”张诚惊恐的说，努力从红雾中看清那只地上爬来的怪物在哪里。“你先别害怕。你相信我大叔，”赵渠道。他知道当务之急是先安抚住这个精神紧绷的男人，这样才能从梦魇解脱。

　　宋命站在原地，手已经悄然摸上一只放在电脑桌椅上的迷你陶瓷花盆，一动不动盯着两个人。

　　赵渠发现周围的红雾完全看不清怪物的动向，他道：“大叔你先别说话了，怪物很有可能就在——！”几乎是一瞬间，这个张诚伸手掐住赵渠的脖子，此刻他的脸上还带着微笑瞬间凝固，他神情激动，不断加大了手中的力气，疯狂道：“小伙子你是个好人，但我不能完全相信你，我就是太相信别人了才会被踢出公司，这次你帮帮我吧！”

　　几乎不等反应，张诚将赵渠拉在身前，死死挡住自己。赵渠瞬间清醒，这个男人是想拿自己挡枪。要是这不是安全屋，那赵渠就会替张诚去死。

　　多么歹毒的心思。

　　赵渠只觉得脖子上的痛感又传来，时刻提醒他，身后这个家伙至始至终是个不折不扣的人渣罢了。

　　“亏我这么相信你——”

　　话没有说完，赵渠更加绝望了，浓烈，绝望的红雾中席卷来一股剧烈的恶臭，扑面而来，强烈的呼吸席卷着浓郁的红雾，四处翻滚，一个巨大的魁梧的黑影袭来，越来越近，突破层层红雾，一张直逼脸上的视觉冲击即将来临时，可不知从哪儿扔来的迷你花盆砸在张诚的后脑勺，这一下重击砸的张诚头晕目眩，手中死死掐住的脖子陡然松开，顺势倒在地上。

　　赵渠神情恍惚间看向宋命。

　　宋命还保持着投掷的动作，眼神冰冷，道：“赵渠，还不快过来！”

　　赵渠捂住脖子，脚下踉跄着躲在一边，而张诚嘴里还在嘶吼着，“留下来…留下来，别走…救救我…”

　　他的一只手死死拽住赵渠的鞋子，赵渠自顾不暇，一伸脚便抽走，躲在一边。

　　张诚的手无力垂下，绝望的咆哮着缩回安全屋内，看着周围这些装满几大箱的文件全是过去没带走的东西，他的一切就要在这里结束了么？他美妙的过去，成功的人生，就此沉沦腐烂的人生全部就要消失在这个诡异的梦境之中了么？

　　张诚的鼻腔窜入一股子奇怪的腐臭，他敏锐察觉到有什么东西来了。

　　有什么东西来了！

　　来了！

　　来了！

　　那只怪物来了！

　　张诚浑身发抖，这一次他睁大了眼睛，双眼麻木的望着浓烈迷幻的红雾之中，一只发灰的白骨头颅从红雾中缓缓探出头，发出阵阵不似任何生物能发出的气喘，腐朽之气萦绕在张诚粗糙的脸上，让他心中所有的希望全部破灭，此刻他俨然死心，看着这只怪物笑了起来。

　　他大概是真的疯了，他笑的越来越大声，脸上的横肉随着他的笑声抖动起来，十分难看。

　　那只怪物缓缓抬起手，空洞的昏暗的眼珠子从凹陷的眼眶冷漠的注视着张诚，仿佛是在下最后一道死命。

　　赵渠捂住脖子，再一转眼便是怪物准备要拍死张诚。

　　“不……”赵渠傻眼，愣在原地。

　　宋命冷眼旁观，环臂靠在一旁，似乎有恃无恐。

　　赵渠一句话说不出，这个张诚一次两次伤人，他真的还要对这种人表现出同情吗？

　　赵渠注意到一旁冷眼看戏的宋命，他一直觉得他的老板不是一个真正的冷心的人，如今，这个叫张诚的家伙就要死在他们两个眼前了，老板似乎毫不在乎，似乎张诚只是一只蚂蚁，踩死一只蚂蚁又能有多大的事情？不不不，赵渠在刹那间总觉得不是这样的，印象中的老板不是这样的人，虽说脑海中一条好例子都举例不出来，可赵渠总觉着不是这样的。

　　宋命，不是这样的人。

　　不不不……难道说。

　　赵渠望向宋命，复杂的目光中始终参不透这个男人。

　　宋命，难道早就知道了，张诚不会死。

　　剧烈的轰隆声响起，那只怪物慢慢抬起扑进红雾中的手，缓缓转身离去，紧接着发出一声不甘心的怒吼，颤抖的楼层渐渐消失了响动，直到浓烈的红雾在此散开一些，直到宋命抬起手表扫一眼，慢条斯理道：“张诚，你的梦魇结束了。”

　　看似能呛死人的浓烈的红雾瞬间扑腾起来，一个人形影子从一堆杂物中爬起来，接着余后劫生般狂妄大笑起来。

　　“我没死！”

　　“我还活着！哈哈哈哈！”

　　“我还活着我还活着我还活着我还活着！”

　　“我踏马还活着哈哈哈哈哈哈——！”

　　张诚笑得喉咙嘶哑着依旧还在笑，他站起身朝赵渠走来，一边走一边摇晃着身子似乎极其得意，似乎在炫耀着没有你们给我挡箭牌，老子也能活着。

　　赵渠下意识往后退几步，他算是对这个男人怕了。刚才的背刺，这个男人的手段赵渠算是领教了一番，他终于彻头彻尾的理解了老板的那番话。

　　有些人，从不值得信任。

　　而张诚恰恰是这种人，甚至于比这种人更为可恶。这种人看似可怜无比，博取同情心，获取你的一次次信任，而后又一次次突破心理防线让你误以为他很脆弱，从而取得更多的同情，甚至到了某种足够信任的程度后，彼此以为足够信任时，这种人往往又会将其抛弃，毫无信任感。

　　这种人最可恶，骗得对方的信任，自己却从始至终没有过丝毫的信任。

　　“谢谢你们！”张城用手恶狠狠指着赵渠，“尤其是你小伙子！哈哈哈哈！”

　　赵渠总感觉眼前的男人似乎已经疯了，到底是为什么呢？这个男人到底是在哪里开始疯了，到底是现实逼疯了他，还是所谓的梦魇之地？到底是那只怪物，还是不信任的恐惧感？

　　张诚越走越近，赵渠越往后退，两个人僵持不下，一个黑影裹挟着红雾冲上前去给了张诚一拳头。

　　看得出来，他似乎早就想动手了。

　　“老板！”赵渠连忙上去拦住还想继续打人的宋命。

　　张诚的脸结结实实挨了一拳，他的身子猛的往后仰，正好从门外进来的陈昭看见了，上前扶了一把，才避免了张诚作为逃脱梦魇后第一个打死在梦境的人。

　　“不是，你们什么愁什么怨？至于嘛还打起来了！”陈昭道。

　　李知恩也上前，一头雾水般没看清什么状况。

　　宋命丝毫不掩饰，揉揉手腕，冷峻的目光寒流一般叫人胆寒。他的气场可谓是比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要强，明明那只怪物已经走了，陈昭却总觉得，这里还有另外一只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