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尺门》尘一心

4、梦魇红雾

　　空气中短暂凝固几秒。

　　“就这样……？”李知恩反问道。

　　赵渠刚想说什么，地上颓废的张诚哈哈大笑起来，他的身形摇摇晃晃爬起来，如同一条随风飘摇的柳絮，声音似乎也变得嘶哑。

　　“是呀…他妈的多么可惜……”

　　“我曾经最快乐的时间全都浪费在那个破工作上……”

　　张诚看向赵渠，难看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微笑。

　　只不过这个笑看着十分绝望。

　　赵渠道：“大叔，虽然你很可怜，可现在最要紧的是逃出去才行，如果死在梦里，那就什么都没有了。”

　　张诚重重叹口气，烦躁的抓抓一头乱糟糟的头发，不安道：“可是知道又能怎么样？我上一次差点死在这里，我他妈的看见那个怪物就害怕！现在你们要我不能跑，站在原地试试看安全屋是不是在办公区那边？！这踏马的——！”他越说越喘的厉害，满脸慌乱的表情仿佛下一秒又要精神崩溃，在红光下这个反复抓头来回踱步不安的大叔跟个即将要疯的精神病几乎差不多了。

　　陈昭扫一眼手表，着急道：“梦境的时间快过一半了，再不去公司找安全屋，那怪物恐怕就要来这里。”

　　李知恩试图晓之以理，毕竟他们九尺门也不是无情之辈，怎么能在对方支付了一半的报酬后，不管不顾对方的死活，毕竟赚钱只赚一半不是她的风格，可惜当她劝了张诚后，这个家伙不知为何反而更想死了。

　　见两人挥洒着口水试图跟一个废人讲活下去的乐趣，宋命冷冷“啧”一声，一把上去扯住张诚的衣领子，恶狠狠道：“我劝你配合我们，安全屋最终是保护你的安全，一而再再而三的拖下去，怪物一定会追到我这里，到时候你连想试的机会都不会有！”

　　可张诚却始终垂着头，一脸不想活的样子。

　　赵渠见宋命那副凶巴巴的表情，也连忙上去，他松开了宋命抓紧张诚信衣服的手，对其使了一个眼色，转头对张诚道：“大叔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出去的。无论公司是不是安全屋，我都会保护你的安全，你相信我，好吗？”

　　赵渠说完这番话连自己都不敢相信了。他什么时候有能力去保护别人的安全了呢？他明明是个连梦魇是什么都不了解的人却突然说出这番话，可同时，他的心底却没有一丝空荡荡，反而十分有底气，而这底气到底是从何而来，连赵渠也不清楚。

　　这次张诚才抬起头来看着眼前这斯文的男人，这个人叫赵渠的人不像任何一个人那样觉得他是个麻烦的货色，一直用一种耐心的，温柔的，礼貌的语气说话。张诚迟缓点点头，试图信任这个第一次见面的男人，快速建立起基本的信任，压抑心中恐惧的想法。

　　李知恩目瞪口呆，心说这赵渠到底是哪儿冒出来的。先是‘瞎猫碰死耗子’说出他们原本从未想过的安全屋位置，如今又让这个张诚死灰复燃一般愿意起来。她不由的望向宋命，几人一起出门行走的红雾缭绕都大街上，李知恩偷偷问宋命，“宋哥，你身边什么时候有个这么厉害的人了，怎么不给推荐九尺门呀？”

　　宋命皮笑肉不笑，凑近几分，调侃道：“推荐给你们九尺门，谁给我打工啊？”

　　李知恩：“……”

　　几人一同快步走向张诚的公司。

　　红色雾气中，四下静悄悄，一切似乎快要沉寂在这个夜晚。

　　陈昭急得满头是汗，这是他第一次跟着李姐做任务，一来就遇见个精神状态不好的家伙，可这只队伍中一见到那个叫李知恩叫宋哥的男人，心中忽然很安心。也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这个家伙长得很安心？一副大佬的模样，硬帅的男神。虽说李姐是个花痴，但从李姐的表情来看，这是个值得尊敬，也需要忌惮的厉害人物。而那个叫赵渠的家伙，明明看起来像是宋命的小跟班，却不搭理自己，可这家伙居然说出来他们找了很久的安全屋位置。虽说不知道是真是假，可找到一个看似险，却有些道理的地方，这难道不是一种常人少有的能力？

　　五个人站在这栋大楼底下向上望去。

　　百层大楼在红雾中伫立不动，灯火通明的光从上层透亮照射进红雾中却仍然密不透风一般，没有一丝多余的光亮，仿佛是雾气吃掉了光，故意想要这个梦境成为绝望的地狱那样。

　　张诚浑身发抖，一手死死抓紧赵渠的衣服，似乎十分忌惮这个地方。

　　宋命双眼含笑，望一眼大楼，却说：“怎么，现在知道害怕了，不是刚才还说要害死我们所有人么？”

　　他扭头盯着张诚的手，微笑道：“就这点胆子？”

　　张诚这才颤巍巍松了手，长舒一口气，他歉意对赵渠道：“抱歉。”

　　宋命冷哼一声，将手插进兜里，道：“有道歉的功夫，还不如快去公司。”说完，一脚踏进红雾愈发缭绕浓烈的大楼之中。

　　张诚也跟上去。

　　赵渠一脸茫然，也跟上去。

　　李知恩见宋命走开，她道：“小赵，你之前也会入梦么？”

　　赵渠走进浓烈的红雾中，正在想着雾气一点也不呛人，听见这话，他道：“啊…没有吧，今天是第一次。李小姐你问这个做什么？”

　　赵渠说完刻意靠远一点。李知恩却不知为何走在一旁，大方道：“怎么样小赵，有没有兴趣来我们九尺门，我看你挺聪明，你要是感兴趣可以联系我。”她说着，将一张名片塞进赵渠的手上。

　　赵渠扭头去找宋命的身影，反复扭转手中的名片，小声道：“李小姐，这样…不太好吧。要是被我老板知道了……”

　　李知恩微笑着，一手撩了撩秀发，“没事，小赵，你想来九尺门我李知恩随时欢迎你。”她走到赵渠身边，在其身后小声问道：“小赵啊，我很好奇，你跟你老板到底是什么关系啊？”

　　赵渠意外的回头一看，他道：“你说什么？我跟我老板？我们是…”

　　“同事关系。”浓烈的红雾中有人接了话，声音令人不寒而栗。

　　李知恩莫名打了个寒颤。

　　赵渠这才发现，在他身后的一片浓重的红雾中走来一个人。那人长腿一脚跨出浓雾，一手插兜，冷着脸，正盯着赵渠手中的名片。

　　赵渠心虚的往兜里一揣。李知恩打了个哈哈，笑嘻嘻道：“宋哥，你在这里啊。我跟小赵到处找你呢。”

　　“哦？”宋命扭头问赵渠：“她说的是真的吗？”

　　赵渠抿嘴道：“嗯…老板，你们走太快了。”

　　宋命一挑眉，似乎没想到赵渠会打起掩护。宋命道：“李知恩，你当着我的面，挖我的人，你也不看看他是谁的人？”

　　“你们不是同事关系么？”李知恩奇怪道。
　　“没错。况且，公司不许办公室恋情。”宋命望向那双八卦心思消失的李知恩，凑近道：“毕竟我可不像贵组织那样，上梁不正下梁歪。你们组织不是有个，李四？不就是最好的证明么，别拿你的组织那些恶心事来沾染别人。”

　　赵渠站在原地总之是一个字没听懂，上梁？

　　李四？

　　又是谁？

　　宋命到底在说些什么？

　　难不成九尺门内有什么惊天大瓜？

　　李知恩脸色变成了菜色，似乎刚好说到她的痛点上。

　　几人沉默赶路，赵渠跟只小鸡仔似的跟着宋命走，而赵渠不止一次凝视着这个背影，他隐隐察觉出他的老板还有很多事是他不知道的。

　　一直从电梯坐到二十八层，几人一同走出电梯，遇见了陈昭跟张诚。

　　张诚一见到赵渠，脸色瞬间从阴沉变得喜笑颜开，他刚想上前，却被一个高大的男人挡住。

　　宋命冷漠的板着脸，眼底神色自若，垂眸凝视着张诚，冷静道：“怎么，还嫌时间很多么？”

　　李知恩四下看看，也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她扭头对陈昭道：“你带张诚先去安全屋。”

　　张诚点头，拉上张诚望玻璃门内的办公区走去。

　　李知恩鼓起一个微笑，扫一眼赵渠，宋命，大拇指指门内，“宋哥，请。”

　　宋命同样回个微笑，不慌不忙道：“你先进去，我有话对我的员工说。”

　　赵渠：“……啊？”

　　“哈哈哈，好，你们随意。”李知恩无比担心看一眼赵渠，比了个OK的手势，灵活的离开。

　　赵渠疑惑道：“老板…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讲啊？”

　　“赵渠，待会儿可能会很危险，虽说这个怪物会先杀了没找到安全屋的张诚，梦境便会结束，我们也就没有危险了，但九尺门点的拿钱替人办事一定会护住这个张诚，到时候你记得躲远点。”

　　赵渠睁着眼睛，一动不动望着宋命那张不断张合的唇。想一想，老板除了克扣他工资的时候会找很多借口，何时说过这么多话？

　　老板这是在关心我么？

　　宋命似乎看出些什么，又道：“别多想，我只是怕你受伤，耽误工作罢了。”

　　赵渠莫名勾起的嘴角立马落下。“知道了，老板。我一定会躲得远远的。”赵渠说着，转而又无比好奇那只怪物，那只叫张诚害怕到浑身发抖的怪物到底长什么样？

　　正在出神，一阵低声的嘶哑吼叫从电梯口某处传出，这个声音，绝对是现实世界听不见的，是无法模拟而出来的，这是一种令人从心底上生出畏惧恐惧的声音。

　　赵渠只觉得脸上的鸡皮疙瘩生出一片片，他莫名抓紧裤腿，浑身忍不住发抖，终于想起张诚为什么会这样了。

　　一只手顺势拉起赵渠往前走，赵渠一扭头正看见一抹黑衣急切往前走。

　　“老板！有有有——！”

　　宋命回了身，竖起食指放在嘴边，示意赵渠不要说话，大步流星往前走。

　　赵渠立马闭嘴，两个人进了这偌大的公司层。

　　推开玻璃门进去，宋命一个眼神示意李知恩，李知恩扭头朝陈昭挥挥手，陈昭立马会意按住张诚坐在椅子上，顺便打开电脑，佯装成如同往常那样上班，随即钻进一边的工位。他已经跟李知恩商量好了，要是怪物找到张诚，而张城并非在真正的安全屋内，那藏在一边的陈昭就会瞬间拉住张诚的腿，助其躲避攻击。可惜这个方法和安全屋在怪物的头上蹦迪没什么区别，即便这真是安全屋，张诚也很难直面对怪物。若不是，那陈昭又有多大的概率的能安全保住张诚。

　　“这个方法太险了。”赵渠躲在一间储物柜，身侧是一脸严肃，正往一条门缝内朝外观察情况的宋命。

　　“那你好办法？”宋命头也没回，道。

　　赵渠没说话，凑近去看外面。两个人凑在一起，目光往外去。

　　李知恩扫一眼手表，此刻是一点十五分，她漂亮的双眉蹙紧，心中默念：还有二十分钟……一定要撑过这二十分钟，二十分钟后，不论是否找到安正确的全屋，还是继续逃脱，只要保住张诚的命就行。

　　她的目光环视一圈计划着最佳逃跑路线，因为哪怕陈昭能够拉住张诚一把，那也是暂时逃脱。要是不能躲避到正确的安全屋那，张诚依旧会遭追击，而一直逃跑…

　　李知恩望向那个浑身发抖，双手抱头死死咬紧牙关的窝囊男人……真不知道这个家伙能不能撑过去。无论是怪物扑来的恐惧，还是追击体力战。

　　“老板，咱们不去帮他们么？”赵渠担心道。

　　“我这次只负责出脑，不负责出力。”宋命这会儿靠在一侧闭目养神。

　　“那你觉得，张诚坐的位置那里真是安全屋？”赵渠不确定道。

　　“不然呢？”宋命睁开一双平静的眸子望着赵渠，“反正要是错了，死的也不是你。”

　　“啊…老板，这样说不太好吧…”赵渠无奈回头，一脸不解。

　　“委托人找九尺门若是连基本的信任都没有，那也别来提安全出梦魇。你记住，信任，才是最重要的。可惜…”宋命的深邃的目光渐渐变得虚幻，他道：“可惜，有些人，天生不值得信任。”

　　赵渠暂时还不能理解，却又隐隐明白了些什么。

　　这时，玻璃门忽然吱吱吱发出一声声指甲发出挠玻璃的声音。

　　这恐怕是人类最恐惧，厌恶的声音之一。

　　赵渠浑身难受，眼睛却看着外面的张诚。

　　张诚脸上布满恐惧，眼前开着的电脑冒出的蓝光跟红光同时混合在他的脸上，混杂着惊恐万分简直是一个死人的模样。他捂住耳朵，眼珠子一点点往玻璃门外望去，布满血丝的双眼颤抖着收拢又散开，瞳孔中一只巨大的，超脱现实世界物理学的六只白骨拼凑的白骨骷颅正在用那六双尖锐的白骨尖疯狗一样挠着玻璃门。

　　赵渠听着声音难受的捂住耳朵，又好奇的往外翘，但他这个位置只能看见张诚，从张诚的样子来看，这挠玻璃的玩意儿一定贼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