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姑娘她名冠盛京》沉双

55、离别

　　秋风乍起，从沈怀昭瓷白的脖间略过，意味不明的目光落在裸露的肌肤上，恍惚间如有实质。

　　沈怀昭面色微变，骤然打了个哆嗦。

　　祝祁安迫人的目光停滞了一瞬，而后缓缓柔和下来，望着似乎因为发冷而环抱住自己的沈怀昭，他关心道：“是觉得冷吗？”

　　沈怀昭隔着薄如蝉翼的罩纱，不住搓着胳膊，明明寒毛直竖还要嘴硬：“一点儿都不冷。”

　　不知为何不敢面对祝祁安的眼睛，沈怀昭眸光躲闪，下意识扯出自己目前最关心的问题，转而面对权维康，语气生硬道：“权公子今日怎么会在紫极殿中，请求陛下彻查孙公子一案？”

　　权维康有意将视线挪向它处，却冷不丁地被叫到名字，略微一怔，他犹豫道：“你不知道吗？”

　　沈怀昭皱眉：“什么？”

　　“沈相昨日晚前曾找我谈过，”似乎没想到沈怀昭并不知道这件事，说话时的权维康显得有些小心翼翼，打量着沈怀昭意味不明的面庞，他忖度道：“沈大人说，大朝会时是我提及文祥这件事的最好时机，有着新科状元的护身符在身，陛下不会杀我。”

　　所有人都没想到沈相居然曾找过权维康。

　　祝祁安上朝位置和沈相相距不远，偏身就能看清楚沈相脸上的表情，他双眼微凝，仔细回想着早朝时的画面，忽然惊觉权维康陈情时，满堂皆惊，唯有沈相处变不惊。

　　沈相甚至连头都没有回，始终一言不发地目视前方。

　　沈章不可置信道：“爹找你做这件事的？”

　　见他们面目严肃，如临大敌般，权维康无奈：“不要多想，沈大人并未威胁我做什么，事实上他很清楚的告知于我，一旦我选择彻查，必定会惹怒陛下，前途尽失而已，已经十分走运。”

　　沈章心直口快，直言道：“那你还答应！”

　　相处时日虽短，但沈章心里早已将权维康当做至交好友，本以为两人未来可以携手官场，但今日事情一过，权维康还不知道会被发配到什么地方去当个小官。

　　此后山迢水远，哪里还有再见之日。

　　沈章这个人，十分好懂，权维康都从他面上就能读出他心底的不舍与惋惜。

　　权维康少有波动的脸上浮起浅淡的笑意，望着自相识以来始终真心待他的好友，沈章软下声音，劝说道：“明月在天际高悬，只要天上有月，你便抬头，我们相隔千里也能共赏同一轮月色。”

　　沈怀昭缓过神来，也劝过道：“眼下通信便利，二哥你时常给权公子寄信，权公子收到必定回你，彩笺寄情，也别有一番滋味。”

　　事情已经酿成，权维康不可能留在盛京中，沈章将这些安慰之语统统放进心里，苦中作乐道：“这样也好，唱和诗易出佳作，我和权兄经常通信，说不定有朝一日也能妙手偶得，流传后世。”

　　沈章颔首：“必定联系不断。”

　　两人相视一笑，许下了未来数年不变的约定，后来即使权维康身在漠北，只能遥望盛京，也依旧能够每月收到一封来自沈章的书信。

　　而他们，也因为权维康每次随信附来的包裹，家中再未缺过北方的特产。

　　一如他们所想，自授官之日后，宫中陛下再也没有召见过权维康，本该风光无限的状元郎一下子变成了无人问津的透明人，权维康索性趁着闲赋，日日都与沈章待在一处，倒也自得其乐。

　　三日后，吏部勒令新封官员走马上任的文书，快马加鞭被送往各方。

　　权维康在沈家众人的目光下，镇静地打开了文书，细细浏览完上面的文字后，他抬头望向满目担忧的沈夫人，浅笑道：“上任地比预想中要好上不少，多亏有沈大人从中擀旋。”

　　沈怀昭已经率先凑了上去，大致扫完一眼后补充道：“娘亲，是燕北。”

　　北边虽然苦寒，但燕北郡是帝国边境最大的交通要塞，边境的贸易出口份额，燕北一郡独占七成，算得上是北方中枢。

　　虽然离盛京远了些，地方条件艰苦了些，但这确实是北边最好的郡县之一。

　　而权维康一上任就是同知，顶上只有一位知府，如果能站稳脚跟，即使一辈子待在燕北不挪窝，日子也不会难过。

　　沈怀昭越想越觉得燕北是个好地方。

　　沈相还在当值，眼下不在家中，沈夫人与权维康相处了一个月，又有沈章这么层关系在，早就将他当做自家子侄，闻言赶紧皱着眉头琢磨起来，家中在燕北是否有什么用得到的人脉。

　　权维康及时制止住了沈夫人修书的动作，拱手诚恳道：“夫人不必为某担忧，北方虽苦寒但仍有乐趣，某既是去做一方父母官员，只要对得起那边百姓，心中就问心无愧了。”

　　沈夫人依旧愁眉不展，分别在即，沈章也兴致不高，见他们都眉头紧锁，权维康心中低叹，索性趁着今日机会将心里话都说出口。

　　“各位，在下有一事相托。”

　　权维康郑重其事地弯腰拱手，沈怀昭最先反应过来，就是一惊，赶紧把人拉起来，惊愕道：“你这是在做什么？有什么要做的事情，你先说。”

　　沈章和沈夫人回归神来，也吓了一跳，赶紧也走上前：“快别这样。”

　　权维康摇头，却执意不肯起身：“文祥他死的蹊跷，至今没有找到幕后指使之人，想来那人势力不可小觑，我即将离京，怕是等不到案件水落石出，我想拜托各位留意文祥案件的消息，如果有进展，信中告诉我即可。”

　　沈章还以为是什么难事，闻言立刻拍着胸脯应下：“包在我身上，你放心，包管给你写的仔仔细细、清清楚楚，半点不落下。”

　　权维康直身展颜，弯唇谢道：“那就有劳了。”

　　沈怀昭退后一步，借着沈章的身形，掩去面上喟叹。

　　纵然他们有明确的证据表明羽衣卫曾经劫持过孙文祥，并杀死孙母几人，但只要陛下一天在位，真相就一天不会水落石出。

　　即使在一众人的勠力同心之下，太子会安然无恙的从案件中脱身，但罪名也只会被移花接木，挪到另一个倒霉蛋头上。

　　如果只是枯等，权维康可能终其一生，都等不到他想要的那个交代。

　　那枉死的孙文祥怎么办？

　　权维康又是真的不知道幕后真凶是谁吗？

　　沈怀昭纠结地咬住了唇，忍不住望了眼窗外天色，可能因为权维康是状元的关系，来使一大早便来到了沈府中，眼下天色尚早，沈相要到近晚才能处理完公务回府。

　　她想晚些时候去找沈相问一些事情。

　　沈相曾经收过几个家中长辈送来求学的弟子，多是出自各方高门，其中就有北地望族荆氏和阮氏这一代的嫡支。

　　由于是在母丧丁忧期间收下的弟子，朝中很少有人知晓沈相与他们的关系，如今这么多年过去，那些弟子也早已复归地方，成为一方支柱。

　　荆家就扎根在燕北郡。

　　沈相安排权维康去燕北，真的没有刻意筹划过吗？

　　沈怀昭沉思起来，盘根错节的蛛丝汇聚成繁杂的脉络，交错在她面前，她似乎从千丝万缕中发现了一点头绪，但仅仅是灵光一闪，很快消失不见。

　　她顺着脉络试图再触摸到那一丝灵感，却无论如何都抓不到了。

　　错失机遇，沈怀昭的脑袋渐渐泛起隐痛，从后脑勺一路蔓延至天灵盖，疼痛愈发剧烈，转变成为一阵一阵的冲击。

　　沈怀昭控制不住地抬手捂住脑袋，只觉得脑中一阵嗡鸣，很快眼前的物什也开始天旋地转，毫无规律的放大缩小。

　　肉眼可见的，她的脸一点点白了下去。

　　先前她特意缩在了沈章身后，所以眼下沈夫人和沈章都背对着沈怀昭，瞧不见她的动静，好在权维康心细如发，察觉到沈章背后隐着的人开始不自然的摇晃，赶紧疾走几步上前，扯开沈章探头去看。

　　沈怀昭人已经快站不稳了。

　　沈夫人被这突然的变故吓了一跳，一把扯住摇摇欲坠的沈怀昭，用力半搂着满额冷汗的女孩儿，沈夫人心急如焚：“昭昭，怎么回事儿，能听见娘说话吗？”

　　沈怀昭耳里全是嗡鸣声，虽然看见沈夫人嘴巴张合，似是在说些什么，但不管怎么努力都听不清楚。

　　看着两眼发直的女儿，沈夫人吓得魂飞魄散，立刻高声呼喊道：“快些来人啊，去后街把大夫统统请过来，赶紧，赶紧！”

　　莹珠就守在门外，闻言探头进来，第一眼就看到双眼紧闭倒在沈夫人怀中的沈怀昭，顿时惊恐地高呼一声：“姑娘！”

　　咬着牙扫了眼周围没反应过来的下人们，莹珠转头，一马当先地冲了出去。

　　那些吓傻了的丫鬟婆子们终于反应过来，瞬间动作起来，有些资历的婆子将沈章和权维康客客气气地留在堂中，再有几人帮着沈夫人一道，扶着沈怀昭先在正院躺下。

　　方才还好好的女儿忽然倒下，沈夫人见她怎么呼喊都没有反应，禁不住低声啜泣起来，紧握着沈怀昭冰凉的手，半点都不敢松开。

　　沈章和权维康也被这突然的变故惊呆了，下意识想追进去帮忙，还没走几步就被婆子阻拦在门外，满目警惕不说，还将门缝挡的严严实实。

　　二人对视一眼，立刻去寻纸张写信。

　　眨眼间安静的屋中变得一片兵荒马乱，沈怀昭被安置在主卧榻上，明明睡着还拧紧眉心，手也紧紧拉着沈夫人不放，整个人似乎很不舒服。

　　事实上，沈怀昭正在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