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姑娘她名冠盛京》沉双

54、处罚

　　许是因为陛下心情不好的关系，今日早朝结束的比往日都要早。

　　紫极殿中，身着朱紫的文武百官背着手踱步下朝时，纷纷默契的从大殿最末尾的蓝袍学子身旁路过，而后自认为不明显的扫对方一眼。

　　有段时间没见过这么勇的了。

　　上次那个不长眼的御史，好像被陛下一剑杀了？

　　对着面不改色立在原处的青年啧啧称奇了一番，虽然觉得这小子有些鲁莽，但朝中各大臣谁没听说过之前学子自尽案？

　　那案件当时闹得沸沸扬扬，连太子殿下都被牵扯进去，禁足至今。

　　谁都知道里面有猫腻。

　　但事关春闱，即使是太子门客也不敢顶着天下学子的唾弃，上书为太子陈情。

　　好在那学子虽然无辜枉死，世间却还有一至交愿意冒着前途尽毁的风险为他伸张正义，方才权维康的话犹在众人耳畔，字字泣血，声声悲愤。

　　黄尚书路过权维康，轻声叹了口气，面对疑惑望过来的青年，他纠结一番后还是低声道：“你方才得罪了陛下，翰林院就不要想了，吏部主管学子选官分配，我到时为你选一偏远但富庶之地，你好好治理三年，或许还有回京之日。”

　　黄尚书是太子亲舅，论亲论理，满朝上下无人比他更希望救出太子。

　　之前案件盖棺定论，黄尚书无计可施，但眼下权维康以前程做赌，为案件谋出了一片转圜之处，有了突破口，他怎么都能洗清太子身上的嫌疑，恢复太子在天下学子间的名望。

　　虽然不知权维康为何要帮太子，但黄家承他这份恩情。

　　权维康愣住，足够有能量插手授官的吏部官员不多，能给他这般有力保证的更是只有一位，原来这位额头纹路纵横，看起来颇为严肃的大人，就是鼎鼎大名的黄尚书。

　　拱手与黄尚书致谢，权维康诚挚道：“虽然权某早将前程置之度外，但能得大人承诺，某敬谢。”

　　黄尚书勾动唇角，似乎想冲他笑一笑，奈何平日里可能绷惯了脸，一时间竟然有些扭曲，沈相在他们不远处抱着胳膊看了好一会儿，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慢走几步上前，沈相微笑着与黄尚书四目相对，故作惊讶道：“黄大人怎么还没走，我刚刚似乎听到了吏部选官，不瞒你说，我家二郎和权家小子是至交好友，我亦将两个孩子的前途放在心上，不如我们聊聊，你看他后面是去燕北还是津暨比较合适？”

　　燕北和燕北虽然都在大雍北面，但这两处一个是连接外域的交通要塞，一个是西北仓库产粮大郡，虽然比不得富庶的南方，但比起边境其他州郡，依旧算得上繁华。

　　毕竟是状元郎，按例即使外放，权维康的官职也是从五品知州。

　　天高皇帝远，只要权维康有本事在地方上站稳脚跟，未来亦有前程。

　　黄尚书笑意荡然无存，望着满脸成竹在胸的沈相，没好气道：“你知道这两个是好地方，人家难道就不知道了？太过扎眼，不是好事。”

　　沈相笑意愈深：“那你看，北边还有什么好地方？”

　　黄尚书隐约嗅到一点气息，皱眉道：“你这是想让他去北边，为什么？”

　　那边风土人情与盛京截然不同，黄沙又时常肆虐，明明是一片广阔的土地，却有十分□□的地方无人居住，只能驼铃通行。

　　一般人可不会想去北边。

　　沈相轻咳一声，拉着黄尚书边走边说：“我能有什么心思，不过是北边有几个学生在，想着多少能照顾一点，总比全然不熟要强。”

　　黄尚书用力扯回自己的袖子，抖擞两下，狐疑的望向笑意不变的沈相，同朝共事多年的经验告诉他，沈相估计在打着什么算盘。

　　思索了片刻，黄尚书没有立刻拒绝，斟酌道：“你先把你觉得合适的地方都报给我。”

　　沈相笑眯了眼睛，欣然道：“好啊。”

　　两位朱袍鹤襟的大人相携走远，弯腰恭送的权维康缓缓直起身子，望着二人背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人流从殿内往外涌出，权维康自顾自地站在最后方的角落中，看着满目琳琅散尽，将相侯爵皆空，正觉四下空寂，忽然感觉肩膀处被人轻轻拍了拍。

　　正在出神的权维康回头，下意识轻唤道：“文祥......”

　　背后不是他印象中熟悉的面庞。

　　权维康瞧着满眼担忧的沈章，和他背后紧抿着薄唇的祝祁安，忽然愣住。

　　沈怀昭焦急的在屋里来回踱步，时不时顺着大开的支棱窗望向院外，庭院深深，院中除了来往的丫鬟婆子，不见报信的身影。

　　总觉得时间过了很久，沈怀昭转头望向莹珠，满眼不解地问道：“怎么还不见人回来？”

　　“这......”莹珠为难的拧眉，“姑娘，老爷遣来的人刚走一炷香，少爷他们应当没有那么快，要不再等等？”

　　“等......”

　　沈怀昭扶着支棱窗，深深地叹出一口气：“现在除了等，还能怎么办呢？”

　　多亏了权维康早朝上这一神来之笔，她倒是不必再发愁该怎么和皇后娘娘交代，娘娘定然认为是她将事情办的漂亮。

　　天知道，她真的什么都没做。

　　从收到消息到现在为止，沈怀昭始终一头雾水，她有些东西实在是想不明白，于是便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到权维康，问清楚他到底是自发还是受人指使。

　　可木已成舟，即使问清楚又能如何？

　　不自觉地握紧栏杆，沈怀昭两眼发直地盯着残荷，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莹珠看了眼魂不守舍的沈怀昭，蹑手蹑脚的退去外间，招来门口探头探脑半天的小丫鬟，紧张道：“怎么样，可是见到人了？”

　　小丫鬟一路跑回来，衣襟都被汗打湿，闻言赶紧颔首：“见到了，但除了二公子和权公子之外，世子殿下也跟着一道回来了，奴婢不知道是否要连世子殿下一起请过来，所以回来请示姑娘。”

　　莹珠皱眉：“世子殿下看着可有要走的迹象？”

　　小丫鬟回忆了一下，而后道：“没有，瞧着方向是要正院。”

　　靠在墙边悄悄听了半天的沈怀昭忍不住了，一把扯开门帘，拉过双眼圆睁的莹珠便往外走去：“那还等什么，青桃，告诉大家中午不必留饭菜了，我和莹珠去正院吃。”

　　沈章和权维康确实正在往正院去，考生走马上任的速度很快，吏部拟定文书一旦下来就要立刻动身，左不过就这几日的功夫。

　　权维康即将离京，承蒙沈府收留一月，于情于理都要第一时间告知沈夫人并拜别。

　　沈章对好友的古板不置可否，外放之地山高水远，权维康这段时间不管想做什么他都奉陪，只是......

　　不动声色地扫了眼右手边芝兰玉树的青年，祝祁安身着绛紫鸾鸟纹官袍，金冠束发，赤带封腰，与平日温润的外表不同，祝祁安剑眉微颦，周身气势不凡，生人勿进。

　　总之瞧着不太好惹。

　　因着永王妃和沈夫人的关系，沈章自然认识祝祁安，可虽然二人年纪上没差多少，祝祁安却早他数年入朝，面对这位过于优秀的同辈，沈章一直都有些说不上来的发憷。

　　即使这两年他在书院闭门读书，都听说了祝祁安和小妹的事情，他还是不敢在祝祁安面前放肆。

　　尽管非常好奇祝祁安为什么要跟着他们一道回沈府，沈章依旧不敢直接问。

　　三人各有各的心事，明明走在一起却沉默异常，配上他们如丧考妣的脸色，一时间气氛宛如丧仪现场，沉肃又悲伤。

　　沈怀昭拉着莹珠，顶着下人们匪夷所思的目光一路狂奔，终于在通往正院的道路尽头瞧见了几人的身影。

　　沈怀昭心中一喜，赶紧加快脚步跟上去。

　　莹珠被拽着从后院横冲直撞地跑到前院，恍惚间以为自己是正在被放的风筝，再快一点都能飞上天，迎面的劲风一直往她嘴里灌，莹珠说不出来话，自然也没办法让沈怀昭跑慢点。

　　好不容易感觉速度慢了下来，莹珠咽下嘴巴里的铁锈味，忙道：“姑娘，缓一缓，别再跑了。”

　　沈怀昭身体素来瘦弱，同样跑的脸色脸色苍白，闻言偏头望了眼莹珠，瞧她脸色难看，顿时惊讶道：“莹珠，你跑累了怎么不说？”

　　莹珠俏脸一板，刚想说话，脑袋就被沈怀昭动手转了过去，正对前方三人的背影。

　　不知道沈怀昭是什么意思，莹珠懵懂地眨了眨眼，就听耳畔沈怀昭低声纳闷道：“你看这三个人，有没有觉得他们似乎怪怪的，背影瞧着格外颓废。”

　　莹珠点头：“是有点。”

　　沈怀昭思索了一下，似乎想到了什么一般，大惊失色道：“坏了！”

　　她本以为有民心和大义两面大旗在身，陛下不会对权维康如何，最多就是眼不见心不烦，把人扔到穷乡僻壤挖野菜。

　　但看他们这恍如上坟的气氛，难道是陛下又发疯，想直接要了权维康性命？

　　不至于吧。

　　沈怀昭脸色反复变幻，一边觉得陛下不至于这么枉顾民心，又觉得按陛下现在的性子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不由想到之前横死朝堂的那个御史，她越想越觉得权维康处境不妙。

　　顾不上满脸状况外的莹珠，沈怀昭加快脚步奔跑上前，在权维康震惊的目光下直接拦在他身前，严肃问道：“权公子，你可知道陛下准备如何罚你？如果是重刑，也先别灰心，把情况说清楚，我替你想办法。”

　　权维康彻底被她绕迷糊了，眉心锁成一团，疑惑道：“你从哪儿听来的重刑，难道圣旨已经下到沈府了？”

　　沈怀昭也懵了，反问他：“什么圣旨？”

　　四目相对，沈怀昭猛地一拍脑袋，忽然意识到自己闹了个大笑话：“是我想多了，还以为陛下要重罚你，吓死我了。”

　　气氛更加诡异。

　　一片寂静中，祝祁安周身气势更冷，好似猛兽锁定猎物一般，盯住不知所措抬眼的沈怀昭，一字一句的重复道：“你来替他想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