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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黑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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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换完座位,一节课快要过半。
许诺抽空去后面看了自己的成绩,还算可以。
和第二名差了两分。
和陆辰差......好几十分。
这人属实有点恐怖,除却语文和英语剩下几乎门门接近满分。
许诺听说过他学习好,不知道好到这种夸张程度。
还好是她同桌,以后可以向他请教一下。许诺觉得自己捡了个大便宜,心里乐呵乐呵的。
“啪”的一声响,许诺被吓了一跳。
她扭头去看,陆辰的书不小心掉在地上。还掉在她的椅子下面。
陆辰刚想弯腰去捡,许诺比他更快伸出修长的手臂够到书本。
书本翻开朝下,许诺捡起来时将书合上,因为距离有些偏后,她只能先用指尖松垮夹起。
许诺拿起书,正要递给陆辰,一张尺寸略小的白纸飘然落下。
悠悠荡荡,速度缓慢。
许诺伸手,一下子抓住了那张漫无目的飘飞的白纸。
陆辰还没反应过来,许诺已经看清白纸上的内容。
是一张素描。
一张许诺十分眼熟的素描。
她在自己关注的插画博主——即逝的流星发布的作品中见过。
她不会记错。
唯一不同的是那时星星发布的素描没有缀上五官,而这张则是原原本本描绘出女生的样貌。
眼下两颗熠熠生辉却又相同的泪痣是她无疑。
许诺想起那次星星发布作品时说的话——我的月亮。
还有在底下回复的——“嗯,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她还不知道我喜欢她。”
许诺就算对感情再迟钝也明白陆辰对她的心思。
他——喜欢她。
许诺讶异自己在面对感情时难得清晰的思路。
十分快速明了的得出这个结论。
毕竟,她花了快十年的时间明白自己的亲身父母并不爱她。
霎时间,许诺像个孩子一样惊慌失措,浑身发凉。
她觉得自己不能接受。
她渴望爱的同时又恐惧失去爱。
没有人会爱她。
如果结局注定失败,那又何必开始。
想明白这些她几乎只花了半分钟不到的时间,掩藏好可以被她忽略的情绪,她将书和白纸一起还给了陆辰。
短短的半分钟,陆辰却是忐忑无比。
他一面害怕,一面期待。
害怕她知道自己的心意,又期待她能知道。
各种纠结缠绕心脏,丝线逐渐收紧,勒得他心口又痛又麻。
然而许诺直接还给了他,没说一句话,脸上还是那副沉稳又缄默的神情。
不笑时尤为高冷。
朦胧之中,陆辰感觉身边的人马上要远离他,即使她现在就坐在他身边。
陆辰心里发慌。
他接过书本,却没有拿起那张白纸。
他说:“许诺,送给你。”
眼里有期盼,甚至多了几分试探。
许诺敏锐察觉到他想要更近一步的念头。
不同以往的自己,许诺只觉现在心和脑子搅在一起,乱成一团。
脑子告诉自己不能再去爱人,否则会万劫不复。
心在说,不,心没有说话,它只是在一直不停地跳动。和训练时猛烈的心跳频率不一样,这次,多了点......欢喜。
为什么是欢喜?
许诺不明白,难道她也喜欢陆辰?
不,这当然不可能,她这辈子都不会去爱人。
真是可笑。
可......心真的一直在跳,它一直在无声胜有声的告诉自己——没错,你就是他。
许诺甩了甩发胀的脑子,手用力捶顿胸口。
她扼杀了那企图再次吞噬她的念头。
许诺对陆辰摇摇头,“不要。”斩钉截铁,没有丝毫余地。
陆辰眼里的小火苗“嚓”的一下熄灭,星眸划过一抹哀伤。他勉强露出一个笑,给自己找了个借口:“这张我没画好,等下次我再给你画更好的,嘿嘿。”
他傻笑,眼里破碎地水光快要流出来。
他喃喃重复了好几遍,把白纸又小心放进书里夹好。
可他一次都没有听到许诺的回答。
陆辰心里难受,他有些憋不住了。
低头把书放进桌洞的间隙,有几滴晶莹砸下,沉闷落在他藏青色的校裤。缓缓晕开湿迹,本就深邃的裤子颜色更是深不可测。
许诺一直在看他,自然没有错过这一幕。
说不清什么感觉,心里针扎似的,一下又一下。
她强迫自己不再去看,书本立在眼前,她却看不进一点。脑海里一直回荡刚才陆辰假借放书偷偷哭泣的模样。
她其实想去抱抱他,再摸摸他的头发,告诉他别哭。
如果她不知道他的心思的话。
可现在......许诺木着张脸,偏头看向窗外。
今天天气不好,乌云密布,天空阴沉沉暗森森的。泛黄的树叶被外面的狂风吹得回不过头来,腰身半弯,缩成一团。
有谁在长长叹息。
叹曾经,叹自己,叹今时。
*
下课铃响起,打破许诺的放空。
江戈拿着训练服走到她身后催她:“许诺,你快点。”
许诺心里有事,动作明显放慢。
“你先走。”
“我不。”
“......”
许诺拿好东西,看了看陆辰,想说的话到嘴边又被她咽下。
在喉咙里滚了六七遍,许诺对陆辰说:“陆辰,你以后不用给我打水,也不用给我整理作业。”
“和你妈妈说也不用给我带东西吃了。”
“只是一件小事,用不着你们一直对我这么好。”
许诺说完,实在是没有勇气去看陆辰那张脸,逃也似的拉着江戈的手腕离开教室。
陆辰呆愣盯着许诺离开的方向,宕机了两秒。等他消化完许诺说的话,许诺早看不见人影。
他的眼圈几乎是瞬间红起来,眼里布满破裂的猩红。
他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明明换座位的时候她还会亲昵地摸自己的头发。
是那张画吗?
鼻腔里发出一声闷哼,他苦笑。
果然她一点也不喜欢他。
不然不会这样对自己避如蛇蝎。
*
训练场上。
还有一个星期左右区运会开始。
王力和杨宏召集大家集合。
“区运会就是下周,秩序册大家有空都去看下。”王力手背在身后,高声说着。
“临近比赛,最近这段时间大家都放松放松,给你们安排的训练没有那么高强度。”
“还有个事说一下,男队队长我打算让江戈顶上,”王力的普通话有点不标准,带了点北方口音,“男生有意见吗?”
全队雅雀无声。
“好,那就是没意见了。”
“等下两位队长过来去小杨老师那里领比赛的队服和外套。”
“没事了,训练!”
整齐的两排人迅速走散。
经常和沈嘉城一起玩的那个叫陈三今,他搂着沈嘉城的肩说:“你看你看,我说什么来着,老王肯定要他当队长。”
沈嘉城双手环胸,“他不当你当,有这成绩吗你?”
“我就说说,其实我挺佩服他的。”
江戈走出来,迎面和沈嘉城碰上打了个招呼,两人性格相似,自然也玩得到一起。
“恭喜啊,江队长。”沈嘉城一侧唇角轻勾。
“还行吧,就是一个头衔。”江戈朝他扬扬下巴,“改天一起打球。”
“好啊。”
说完,江戈转头去找许诺。
“黑妞,你刚刚和陆辰说那话什么意思?”他找到她,缠着她问。
许诺心里正烦,不搭理他。
即使她不说,江戈也能猜个七七八八。
哼,害得他一直吃陆辰的醋,觉得许诺对他不一样。原来是有原因的啊,这下他心里舒坦多了。
“哎,我帮你搬。”
许诺也不拒绝,木然的仁他抢过手里的一大箱衣服。
乌云已经完全笼罩整个校园,雷声呜隆呜隆闷在云层,天上开始飘着毛毛细雨。
十月底的天已经有点冷,更何况体育生还穿着短袖短裤,运动过后的身体都是汗,雨落在身上,风再一吹,一整个又冷又热。
天气冷,许诺今天又有点心不在焉。
等训练结束,她才发现自己左侧的小腿隐隐作痛。
一开始疼痛不明显,她还帮着收东西到器材室。
刚到器材室,可能温度没有外面那么低,疼痛的感觉愈来愈强烈。
许诺有点撑不住,打算坐在器材室里面休息一会儿。
外面的人都走得差不多,江戈还在找许诺想跟她一起回教室。
沈嘉城几人走到江戈面前:“队长,干嘛呢不回家?”
“你们看见许诺了吗?”江戈皱着眉,平时她不都最后几个走的吗?今天怎么回事?
沈嘉城浑不在意地说:“先走了吧,那么大个人能有什么事?”
接着又说:“江戈,去不去吃烧烤?学校附近新开了一家店味道还不错。”
江戈有点心动,还想去拿书包。被几人拦住,“拿什么书包,反正你也不听课的。走走走啦。”
江戈也打消了这个心思。
几个人有说有笑地走了。
许诺一个人坐在器材室里揉捏自己的发痛的肌肉,等回过神外面一点声响都没有了。
她连忙单脚跳到门口,一拉把手,没拉开。
被锁上了。
许诺赶紧高声呼喊:“外面还有没有人啊?我被关在里面了,快开门啊!”
她边喊边拍门。
没有人回应她,许诺滑坐在地。
天已经变得紫黢黢的,没剩多少亮光可以透过器材室那狭窄逼仄的窗户照进来。
里面肉眼可见的昏暗。
许诺蜷缩在一个角落,左腿肌肉一直在胀痛,伸不直又弯不了。
她怕黑。
许诺不敢闭眼,甚至不敢眨眼睛。
她亲眼目睹器材室逐渐堕入黑暗,仿佛无尽深渊。
器材室灯的开关在外面,她打不开。
一望无际的黑暗抓住许诺,要将她带回地狱。
许诺身上都是汗,头发全部湿透。
“轰隆隆”的雷声突然砸下,惊得许诺瑟瑟发抖。
她想起从前。
“天天在家什么都不知道干,哪天我累死了你就高兴了。真是个坏痞子。”李钰拿起角落里的衣架往她身上抽。
她用了蛮力,一下下去许诺手臂上直接出现一条带血的红痕。
她痛得大哭,哇哇叫着妈妈,泣不成声说:“妈妈......妈妈,我有......在干活......别打......好痛。”
李钰抓着许诺的手,许诺挣脱不开身上瞬间布满血痕。
“还狡辩,我在外面累了一天,回到家还要伺候你们老小。你怎么那么不懂事?”
李钰回家看见被许成和许琛弄得乱七八糟的地面,一肚子窝火。满身水渍的许诺看见妈妈回来赶紧迈着小短腿噔噔噔去给妈妈倒水,端到她面前。
李钰心里生气,自然不给她好脸色。手一扬,打翻了那杯水,家里没有冷水,这水还是许诺前不久刚烧的,还有点烫。
水大部分倒在地上,还有一小部分打在许诺的皮肤上,登时就红了一大片。
许诺被妈妈吓到,没敢吭声,默默放在身后缓解。
“我怎么生了你个败家玩意儿?”她指着许诺的鼻子骂。
李钰只看见了地面的杂乱,没有看见厨房里刷好的锅碗,阳台上还在滴水的衣服。
许诺只有八岁,人很小,只是做这些都用了很大力气。
还把自己身上搞湿了。
想着妈妈回来会开心,没想到哦啊还是惹她生气了。
李钰出完气,把许诺一把关进储物间,不准她出来。
黑黑的小房子里,又闷又潮湿。
许诺感觉自己的呼吸都被剥夺,喘不上来气。
黑暗放大她的五感,她听见老鼠爬过的声音,许诺吓得抱头痛哭,拼命捶打门,央求妈妈开门。
那扇刷着黄漆的门一直没有打开。
没人理她。
她哭了整整一夜。
第二天门再打开,许诺已经没了意识。
等再次醒来,家里没有一个人。
许诺成为了一个怕黑的人。
*
许诺意识又开始迷离,眼睛迷蒙盯着门的方向。
她知道,这扇门不会有人打开。
就像那扇刷着黄漆的门。
颜色再鲜亮,也挡不住内里的黑暗。
她即将坚持不下去时,她听到有人在叫自己。
是谁?因为害怕,许诺有点耳鸣,外界的声音现在在她听来都糊着厚厚的保护罩,听不清。
然后,一阵巨大的撞击声清晰传进她的耳朵。
器材室的门被撞开。
陆辰捂着撞疼的肩膀着急跑了进来。
许诺不懂那发了疯狂跳的心是为了什么。
混沌包裹在耳廓处的保护罩骤然消失,一切变得鲜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