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路跑路，丝绸之路》远寄

106、叫我阿依莎

　　城外三十里，安西都护府悄然扎下一座小营。营帐稀稀落落，隐于树林边缘，借树木草丛遮蔽身形，尽可能不引人注目。李瀚狰身着一袭深色劲装，面色冷峻，目光深邃，与几位得力下属围坐在简陋的营帐内等消息，气氛冷得比帐外刮起的风有过之而无不及。

　　派出去的探子悄然返回，猫着腰钻进营帐，单膝跪地，压低声音汇报道：“大人，小的已仔细探过。长安城外三里之内皆设了暗哨，各个入城要道不仅有兵卒严守，且有便衣密探来回巡查。入城之人不论是谁，都要经过三重盘查，行李物件被翻了个底朝天，稍有异样便被扣押盘问。小的看到一些试图贿赂守军以求入城的行商，皆被当场拿下。眼下实在难以摸清城中确切状况，还请大人示下。”

　　李瀚狰紧蹙眉头，打破沉默：“诸位，这局势远比我们预想的要棘手，方才议出的几个方案，怕是不妥。若遣人伪装成小贩靠近，长安城中守军对小商贩的盘查严苛，稍有不慎就会被识破；若想趁夜偷潜，可城墙周边火把通明，又有巡夜的士兵交错往来，成功的几率太过渺茫。”

　　一亲信接话道：“既然强行突破绝无可能，连隐匿而入也困难重重，我们对城中现况更是两眼一抹黑，一旦陷入城中守军的包围，那可就插翅难逃了，干脆我们一不做二不休，联合周围驻军硬闯！”

　　参军拦住这冲动亲信：“不可！届时莫说救人，怕是连我们都要诛九族。要不，我们再往后撤一些，另寻时机？”

　　李瀚狰目光一凛：“大都护危在旦夕，我们没有时间再等。”再多等一日，就多一日江山易主的风险，以他父亲李勇毅的脾性，怕是也要搭上性命。

　　一向足智多谋的司马轻声建言：“或许我们可以试着从周边的村落入手，花些银子同他们结伴而行？”

　　李瀚狰沉思片刻，微微摇头：“村落亦非安全之地，若城中已下令周边警戒，我们进村难免会引起猜疑。且村民若被官府告诫过，我们此举无异于自投罗网。”

　　营帐内一时陷入死寂，无一不眉头紧锁，苦思冥想却又无计可施，冷风卷过帐帘哗哗作响，也在这僵局中挣扎。

　　“大人！”一前哨在帐外来报，“我们在营外抓了个鬼鬼祟祟的人，还请大人定夺。”

　　李瀚狰闻言马上站了起来往外奔去，生怕是谁走漏了风声，长安城里派人摸到了他们这里来。

　　去到一看，人被他们束着手，扭在地上，嘴里被塞实了还在呜呜喊着似乎在骂。

　　是个女子，只见她虽着平民装扮，却有异色双眸、高耸鼻梁，白皙肌肤更是几近石膏之色，并非长安本地之人。

　　李瀚狰眉梢微挑，眼神中透着审视与疑惑，沉声道：“你是何人？”

　　阿依莎被绳索束缚，动弹不得，唯有双眸圆睁，狠狠地瞪着李瀚狰，嘴里呜呜有声。

　　李瀚狰见状，心中一动，复又问道：“你认识我？”他敏锐地捕捉到这女子准确无误的盯着自己，有话专门要对自己讲。

　　阿依莎急忙点头，那幅度之大，几近牵动全身。

　　李瀚狰当即抬手示意手下解开她塞嘴的布巾：“你若是喊叫，我立马杀了你。”

　　布巾一除，阿依莎大口喘着吸着新鲜空气，而后怒道：“窈娘叫我来的！”

　　此语一出，李瀚狰原本冷峻的面容上闪过一丝担忧，忙追问道：“她现在何处？境况如何？”不是答应的好好的，呆在回鹘营地么！

　　再一仔细瞧阿依莎，是了，是崔窈娘在回鹘认识的人。

　　阿依莎轻哼一声，带着几分得意：“她自然是在谋划如何与你一同应对这长安危局。知你在此处定是焦头烂额，特遣我来知会一声。”

　　李瀚狰微微皱眉，心中虽对崔窈娘的用心深感欣慰，但仍存疑虑：“她为何不来？李稳呢？”

　　阿依莎甩开缚绳挺直腰杆，傲然道：“李稳也在找你们，还有林.....林兄，我们兵分三路，窈娘说事不宜迟，这样速度更快些。”

　　李瀚狰凝视着阿依莎，少顷，他缓缓开口：“事关重大，我如何信你？”

　　阿依莎不慌不忙，从怀中掏出一枚玉佩，递与李瀚狰：“她说李稳和林兄你都认得，所以独独给了我这个，让我以此为证，你可认得？”

　　李瀚狰一看，古狰玉佩，心中疑虑顿消：“兹事体大，还望姑娘见谅，我不得不谨慎。”

　　阿依莎抱着手：“还请李大人挑几个五官俊朗同我一般的，”她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扮作乐师，随我一同入城。”

　　“此计甚妙啊！”司马在李瀚狰身后抚掌，“能先送几个人进城打探消息，高！实在是高！”

　　李瀚狰听他夸崔窈娘的足智多谋，格外悦耳，有荣与焉。

　　李瀚狰当下不再迟疑，转身对身后参军吩咐：“去吧。”

　　几位身姿挺拔、五官立体且颇有机灵劲儿的兵士被选中，听闻要扮作乐师入城，眼神中透着跃跃欲试的兴奋，但也愁苦：“我们不会乐器啊！”

　　“无事，”阿依莎平常心，“窈娘早已料到，给你们准备的都是坏掉的乐器，就说半路风沙奔波，乐器坏了，要入城去修。”

　　李瀚狰勾起一丝笑等着司马，司马果然又赞：“若是能得这高人入编我军，我这司马的位置，便是让给他也无妨！”

　　事不宜迟。

　　李瀚狰叮嘱道：“此次入城，你们务必谨言慎行，一切听从阿依莎姑娘的指挥。一旦入城，首要之事便是暗中探查城中兵力部署、各方势力动向，尤其是与大都护相关的消息，切不可暴露身份，稍有差池，便是万劫不复。”

　　兵士们齐声抱拳应道：“大人放心，我等定当全力以赴，不辱使命！”

　　阿依莎在一旁补充道：“乐师的行头乐器，窈娘命我藏在前头，入城之后，我们先往城中偏僻的乐坊暂作落脚。那乐坊的主人早前得过窈娘的恩惠，可助我们隐匿身形，再徐徐图之。”

　　李瀚狰拦住司马，不让他再多夸，只对阿依莎说道：“她考虑周全，这一路上，还需姑娘多多费心照应。若遇突发状况，姑娘可自行决断应对之策，我等在此静候姑娘佳音。”

　　“别老姑娘姑娘的叫我，”阿依莎对着那几名即将同行的兵士介绍自己：“叫我阿依莎。”

　　一切准备就绪，阿依莎带人朝着长安的方向前行。

　　李瀚狰目光紧紧追随着他们的背影，直至消失在视线之中。

　　“我等在此地亦不可松懈，需继续加强戒备才是。”他吩咐参军。这次来的还好是阿依莎，若是来的是长安探子，他们早已暴露，还能这么轻松站着？

　　“叩叩叩——”

　　“谁？”

　　“回鹘来的乐团。”

　　嘎吱——门内人露了个头，见阿依莎揭开面纱，又左左右右仔仔细细瞧了：“没跟着尾巴吧？”

　　“没有，”阿依莎指了指后面跟着的几个装扮成乐师的兵士，“你自己的兄弟兵你还不信？”说罢白了李稳一眼，挤开他，钻进门内迫不及待找崔窈娘邀功求夸奖去了。

　　李稳被阿依莎这么一挤，撞到门板，无奈地摇了摇头揉着肩，侧身让兵士们进入。

　　他插好门闩：“找谁？崔掌柜还没回来。”

　　“去哪儿了？”

　　“我和林岳见藏着的乐器衣物都没了，就知道是你取了，回来就没见着她。”李稳安排兵士们落座，“随便坐，你们这次能顺利进城，阿依莎算是大功一件。”

　　“那是自然，也不想想连窈娘都夸我是珍宝。”

　　“叩叩叩——”门又响。

　　“定是窈娘回来了！”

　　阿依莎冲出屋外，见林岳已经替崔窈娘开了门。

　　崔窈娘一见阿依莎，脸上露出欣慰的笑：“路上没出什么岔子吧？”

　　阿依莎快步走到崔窈娘身前，兴奋地说道：“一切顺利。按照你的计划，你那情郎在城外等消息。”

　　情郎？兵士们面面相觑，只当没听到。

　　阿依莎一脸期待等夸。

　　崔窈娘赞许点头：“如此甚好。这乐坊虽可暂作藏身之处，但也不能久留。”

　　一旁的李稳开口问道：“窈娘，我们接下来该如何是好？是先去探查大都护的下落，还是从其他方面入手？”

　　崔窈娘沉思片刻：“既然你也让我拿主意，我便大胆问了，稳哥在刑部学‘技能’时，李勇毅李大人可是教过稳哥，如何同他取得联系？”

　　李稳暗暗惊讶，没想过李瀚狰竟同崔窈娘提过这事，也没想过她竟还记得，能在现今形势下剖析出这条路，他如实回答：“教过。老大人曾提及，若遇极端危急情况，可在城中特定地点留下暗记，他自会派人留意。只是如今长安局势不明，那暗记地点是否还安全有效，我不确定。”

　　崔窈娘颔首：“虽有风险，但也值得一试。你目标太大，你选一位机灵的兄弟，前去暗记之处探查，看有无回应。若能取得联系，确定大都护的关押之处，我们便可制定更为精准的营救计划。”

　　得把李择言救出来，他们护驾才算是师出有名。

　　阿依莎自告奋勇：“我去吧，我对长安的大街小巷也有了些了解，定能小心避开危险。”

　　崔窈娘摇头拒绝：“阿依莎，你刚入城，且面容特殊，容易引人注意。还是让一位本地出身的兵士前去更为稳妥。”

　　还没等李稳挑选，一名兵士站了出来：“我去，我是长安人。”

　　“你在安西都护府当值几载了？”

　　“一载有余。”

　　崔窈娘点点头，跟李瀚狰、李稳离开长安的时间差不多，长安城的变化应该不大，且李稳形容的地方他应该能顺利找到。

　　崔窈娘叮嘱道：“你定要万分小心，若发现有任何异常，不可贸然行动，立即返回。”

　　兵士领命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