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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婉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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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欢王家村,喜欢竹林小院,喜欢与王家人相处的日子,王家村朴素的日子似乎一日一日地抹去我在京城生活的记忆,这些记忆在试图取代从前种种。
我撑在窗台下遐思,西厢房的光亮透出小院,阿兄在温书。
我想着晚些再去送茶水,若他还将我挡门外,那就是还气着。
王浩和王卓没多时来小院寻他去镇上看打铁花,原以为阿兄会拒绝,可他爽快应下了。
我从窗台移到屋檐下,与二人打了招呼,期待他们会叫上我一块去,可阿兄率先说:“她不会想去的。”
我颓然垂下眸子,把失落藏起,漾出笑,“阿兄说得对,镇子离得远,回来也要后半夜了,你们玩得尽兴。”
可我仍然期待阿兄会回头看我一眼,唤我一道前去,而他的身影已经出了院门。
王浩再次确认,“你当真不去?”
“嗯。”我忍着委屈,闷得难受,却不知这股窒息从何而来,若只是阿兄的态度,这几月我应该早已习以为常了。
可我还是会难过。
他再不喜欢我,防备我,也该不会说了那些狠话后,还这般待我生疏,难不成还是因着我未能搬出去的原因吗?
好在花影来了,我同花影一道去,不是跟着他。若阿兄不喜我跟着,我自个去,他便不会再责怪我了吧。
果然打铁花不论京城还是清平镇,都一样热闹。
人群中,我被一男子纠缠着,慌乱中是阿兄替我解了围,我高兴之余又很害怕他见着我不快。
他并未说别的,拉过我,把我护在身前,他替我出头教训恶徒,却还是面无表情,这种情况下,我并不害怕他了,他在保护我。
我低头隐藏着笑意,一夜的阴霾在这一刻驱散了,有他在我不怕再被人群挤着,我把后背安心的交给他。
烟火四散时,身后隐约传来一道声音,很温柔很温柔。
“好看吗?”
我抬眼看见阿兄分明的轮廓,那双眸子透着柔情,飞散的火花打乱我,是不是看错了?
错觉吗?
铁花再次四散,我忙答道,“好看。”
“嗯。”
节目结束后,花影几人要去喝酒,我们遇着叶清儿,这好似还是阿兄与叶清儿第一次相见,我倒是挺想看看木讷的阿兄对上叶清儿会是何种模样。
花影他们也跟着起哄,有点恶趣,但也好玩儿。就算在百松书院里,同窗也会这么取笑那些暗送秋波的少年少女。
只是阿兄对着清儿阿姐怎么还是如此冷冰冰的,花影和我说清儿阿姐该不会被阿兄吓跑了。
可是没有,清儿阿姐面对阿兄时,虽会害羞,却不怯,这点比我之前要强。他们拉着我说话,似乎故意要撇下阿兄和叶清儿,好让他们独处。
也好,反正周婶安排了他们相见的,早几日也无妨。
只是不知为何,阿兄一个人回来,我没看见清儿阿姐,阿兄好像又不高兴了。
花影王浩想让我去王卓家再喝点,可阿兄的表情明显不悦,我也没了兴致,他不去,我也不想去了。
回家路上,我问起二人进展。
阿兄并不大乐意提及,说话时火药味浓得很。
“我成婚,你很高兴?”阿兄的眼神,锁着不快与难受。
这让我陷入困惑,看铁花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又变了。
“这是喜事,自然高兴。”我不知道他是怎么了,阴晴不定的。
他质问我。
“李慕婉!你替我娘选了叶清儿是觉得我会喜欢她,是吗?”
他的气息压着我,前所未有的压迫,“清儿阿姐人好,又识诗书,与阿兄有话题能谈,又与王家门当户对。”
“自是很好的选择。”
“阿兄这是怎么了?”
他步步紧逼,诉说心中不快,我只能不断后退。
原是他不喜欢叶清儿,我这才知晓,他也并非只是想要一个门当户对凑合过日子的伴侣。
是我想错了,我总以为他会为了爹娘,接受安排的人,可我忘记了,他的性子,不该是这样的。
“我不想成婚!”这是阿兄与我说得最明白的话。
他说的对,成亲就是该与欢喜之人才对。
可当我想明白时,田埂榻了,落水之际,是阿兄拉住我。
摔入水田的本该是我,他把我护在怀里,他的胸膛很结实。我闻到他身上的酒香,那是我如此近距离的与他贴近,我的心跳动的很快。
田间蛙声在这一刻仿若静止,黑夜里我看不清他的脸,却能感受到他温热的气息,我似乎在贪恋这种接触,晚风打着我的面颊,把那些杂绪吹散。
我故作慌忙整理着衣裳,却发现娘亲送的簪子不见了。
阿兄瞧我着急,又踏进田里寻了多时,凉水浸湿了他的衣裳,我身上却是干的,风袭入时冷意横生,阿兄更不必说。
我藏起失落,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唤着他回去。
阿兄答应为我刻一支簪子,我很高兴。
可娘亲的簪子回不来了,也许这就是天意吧,上天要我接受王家村的一切,忘掉京城的前尘往事,可为何连娘亲的簪子也不给我留。
第二日阿兄替我刻了一支桃木簪,还是莲花样式,我很喜欢。
我把那支簪子看得很重要,不仅仅是因为失去了原有的,而是阿兄特意雕刻送我的。
不知阿兄是不是刻这个簪子累着了,温书时趴在桌上睡着了,这还是我第一次见他如此放松。
我鼓起勇气,鬼使神差的想要端详他,一旦产生这种想法,便仿若抑制不住。
阿兄五官生的俊朗,睡着时眉宇是舒展的,没了平日的凌厉,一副书生清朗温润的气质,这样的他倒是很少见。
我竟然有些痴醉,忍不住想要触碰,指尖划过鼻梁时,是冰凉的,肌肤细腻白皙。竹林的风刮掉了落叶,我从失魂中惊醒,这还是我第一次如此放肆地窥视他。
我自知不对,可却享受这种感觉,此刻的我似踩着一朵白云,飘在碧落中。
自此后,我似乎总喜欢有意无意盯着他五官看,尤其是眼睛,又不敢太过明目张胆。
***
哥哥一直没有回信,我只能又去镇子等信,燕州来的商船很多,可为何还是没有,我害怕哥哥出事,害怕她不知道我是否安好。
我把一日的希望一点点消耗,攒成失望。那是我第一次如此溃泄,我努力堵住这股难受,我不想哭。
可是越发克制不住,反正也不在竹林小院,或许哭出来就好了,不若回去周婶发觉定会担心的。
正当我发泄时,身后有人唤了我,我只沉浸在悲伤中不能自已。
是阿兄,他怎么在这?
我见着他,满腔的委屈霎时流露,哭得越发泣不成声。
我看见他的手足无措,他定然没有哄过女孩,只会一遍遍说不要哭,谁这么干巴巴安慰人的,有效才怪呢。
我哭得更大声了,好不容易以为有个人能安慰我,阿兄竟是个木头。
但是他与我说了会话,哭过后也没那么难受,就是不知他会如何看我……
会不会觉着我无用懦弱,爱哭……
更不喜欢我了……
马车上几个大哥说着家常,我听不懂,但是日暮前的日落好看,金色裹着麦浪,微风轻抚,把我的难受吹在了绿野上,带到无边的天际,洒回大地。
不过他们口中的青粉楼似乎着实有趣,我忍不住问了阿兄。
“阿兄,青粉楼是做什么的?”
阿兄又不高兴了。
“阿兄?”
“喝酒的。”
阿兄被我问烦了。
心里的委屈又荡起,我试图他能明白我此刻需要安慰,不能凶。
故而又提往后叫上花影他们一块去青粉楼喝酒。
可那几个大哥说青粉楼是青楼。
我看了阿兄一眼,他的表情明明是知晓的,却仿若愚弄我,我不确定,又听那几个人说,“你阿兄指不定已经去过了。”
我本该知道他不是那种人,可却忍不住想问,看过去的神情也变了。
阿兄更不高兴了。
我不知道哪里又惹了他,他拉着我下车,可离村口还有好远,我想坐马车……
索性他已经气着了,我便问,“阿兄当真去过青粉楼吗?”
果然,他生气了。
虽说今日没收到哥哥的信哭了,可阿兄与我说不必搬走,他不相看了,未考取功名前不会成婚,那就意味着我可以一直住在着,至少还有一年多时间。
我居然有些庆幸,是庆幸我能留在王家,不必出去找房子了吗?
回到小院后,阿兄拿了我的木雕小像送我,我才知道是他给我雕的,先前王叔让他刻一个给我,他又不愿意,眼下又肯了。
这会拿出来,是因为我今日哭了么?哄我用的?
那他也不全是个木头嘛,我拿着小像高兴地望着他。仿若在他脸上闪过一丝怪异,是我看错了吗?
夜里我在阿兄房里与他对弈诗文,他兴致比往日都好,他今日似乎心情不错,我说什么他都应着。
我在他的对弈中看见了他的意气风发,许久未从如此酣畅淋漓地讨论诗文了。
灯油尽了,我们都未察觉。屋子很快暗下,窗外的光线微弱,可我对屋子并不算熟悉,尤其是内室,不小心碰撞了桌角,阿兄过来点灯时,我不小心蹭着他了。
我又不慎撞到桌案,惊慌中一只手臂抵住我后腰,气息滚上来,是阿兄身上的味道,我不知该做何反应,心却止不住跳,那是第二次我们贴的这般近,而这次我更是手足无措。
可他却好像毫无反应,我只能仓皇而逃。
回来自己房里,努力回想那时的情景,我看不见他表情,不知他是否会不会又不高兴,该不该解释一下?
这一晚,我睡得并不好。
***
后来王叔周婶去县城,独留我和阿兄在家。可阿兄也要去镇子,把我一人撇下了,他似乎早就盘算好要丢下我一人,我明明说了害怕一人在家,他并不理会。
我只能去花影家散心,可谢三婶宽慰我,阿兄是为了我的声誉才不愿与我独处。
阿兄正直,我并不害怕他起旁的心思,我只害怕黑,又期望他能回来。
直到夜深就寝时,院外熟悉的声音,是他回来了,那一刻我像被暖阳笼罩,兴奋地去迎他。
他嘴上说着是计划有变,可我总觉得是因为我……
我想多了吗?
小院里与他独处的时日,我发觉越发想要与他走近,但凡得空我都会到西厢房看书,即使不说话,也好。
白日我还是会上山采药,阿兄回来的早会做好饭等我,若我天黑还未回,他便会到村口等,他什么都没说,见着我到村口,转身走在我前头,也没说特意来等我的。
我故意问他,“阿兄是来等我的么?”
“我答应了爹娘,要照看好你。”这是他的说辞。
好吧,虽有些许失落,但还是开心。
又一日,我回家时路遇叶清儿姐妹,叶敏儿因着王家的事有意为难我,我不在意她言语奚落我。
可她句句羞辱阿兄,我心生怒意,势必要与她论道论道,可她趁我无防备时动粗,阿兄来了。
我原以为他会责怪我,可他没有,只是护着我。
什么也没问我,就只是坚定地维护我。
我的脚被叶敏儿推倒时崴了,无法走路,我想要阿兄背我。
他没拒绝,阿兄的背很宽,趴在上面跟哥哥的一样,让我很有安全感,以至于我放下所有防备,在阿兄背上睡着了。
***
原来我才知晓,看打铁花那夜,他帮我寻回了娘亲留的莲花钗,上面有修复的痕迹,定是寻回后坏了,阿兄才拿去修的。
他原也不是那么木讷,只是不爱表达,可我知晓,他是为着我。
他记着我说过的话,那是娘亲留的遗物。所以他才这般上心,当我细想时,雕像,桃木簪,莲花钗。
又怎不是他的诚意?
当然,这些只是我的猜想。
王叔周婶回来后,阿兄没再去镇上讲学,可家里今日来了不速之客,张屠带人闯进小院,砸坏了家具和花草,药草也都全洒了。
若非张屠大闹一场,我并不知晓王家在外欠了债务,而这债还是王叔为阿兄上京赶考借来的。
因着这几十两,王叔周婶险些被张屠几人打伤。我害怕,可我必须站出来,周婶王叔待我不薄,收留我,照顾我。王家于我有恩,阿兄相救之恩,于情于理我都得护他双亲。
即便张屠等人要拿人命交换,以我性命若能救下二老,我也愿意拼死相护。
经此一事,我更加明白了,阿兄原先的冷漠,或许是自己过不下那道坎,是我让王家陷入如今困境。
可他从未有过责怪之意,反而为了宽慰我,替我上药。
***
此后,他对我的态度有所缓和。阿兄去竹林采了花,还答应替我寻些花草重新养在院里,他应是为着哄我的吧。
我们一块看了落日,我每问一句话,他都愿意回答我,还会主动带我到树上看落日,只是我不会爬树。
我还在困窘之余,听见阿兄说了一句。
“抱紧。”
抱紧什么?我当时脑子是乱的,可随即阿兄手臂便绕到我腰后,我只觉一阵轻盈,便到了树上。
我心跳的很快,视线移到他身上时,却见他若无其事的望着远处霞光。
我只能把心底的杂绪丢到九霄云外,落日打在他轮廓上,多了几分柔和,阿兄长得很好看。
与云霞一样好看。
我们坐在树枝上,望着天际云霞,时光仿若静止,我很享受这一刻的独处,虽阿兄没有说话,我却觉得我们的心近了。
云霞落后,阿兄跃下树枝,收拾书本准备回家,却要丢下我一个人。
我慌了,连忙喊住他。
“阿兄,我还没下来。”
“跳下来。”
可是太高了,我不敢,只能无助的投去目光,明明是他不经我意抱上来的,而今却置之不理,看完落日就翻脸么?
正当我遐想之余,见阿兄张开手臂,嘴角似乎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跳下来,我接着你。”
我楞了一息,并非不信他,只是诧异。
仅仅一息,我跳入阿兄怀里,他稳稳地接住了我。
阿兄的怀抱很温暖,很结实。
回家的路上我与他说话,他也不会爱答不理,阿兄果真变了。
我心里高兴着。
***
王家村快入冬了,在连续几个月的书信后,我终于收到了哥哥的回信,我每日盼着他,等着他。
我期待见到哥哥,却又失落,又害怕离开王家村,离开竹林小院,离开阿兄……
我也不知为何会生出这种想法,见到哥哥我是高兴的,在哥哥那得知燕州不能安定时,我第一时间想要劝说哥哥留下来。
哥哥似乎察觉了我的心意,他揭露我的心意,这让我恍惚察觉,自己对阿兄,已经,已经有不同的感情了。
伴随着这种想法,离开与初起的情意交织,让我变得难受与痛苦。
阿兄会不会也有这种感觉,他会舍不得我吗?
离去前夕,阿兄把身份鱼符交还与我,还说从此各不相欠。
我的心,霎时撕裂了。
我忍着委屈,问阿兄往后能不能在回来,他不答我。
阿兄不想我回来……
阿兄早就想撇掉我这个包袱……
我想再争取一次。
我鼓起勇气又问阿兄,往后能不能来镇上看看我。
阿兄还是不答。我垂下眸子,暗自伤神。
“若我去了镇子,有空便去看看你。”阿兄应我了,他答应会来看我。
这几日的阴郁,在得到他的许诺,都仿若不存在了。
我和哥哥在镇上开了药铺,我还是会隔山差五回竹林小院,阿兄也没说什么,倒是每次回去的时候,我在堂屋陪着王叔周婶谈话时,阿兄也都一直坐在一旁。
我偷瞄的时候,还看见了阿兄在笑。
不知道他是不是因为我回来开心,还是因为王叔和周婶开心他才开心。
但是王叔周婶见着我开心,那阿兄也就开心了。
既如此,往后我常回来便是。
***
新年将至,周婶叫我和哥哥去竹林小院过年,我自然愿意的。
我给阿兄带了糖葫芦,哥哥赠了一副棋盘,我还没见阿兄下过棋呢,原是才知道,阿兄的棋艺竟然这般好。
就连哥哥也略输一筹。
雪下大了,夜也深了,临走时,阿兄送了我一枝白梅。
可哥哥提醒我,阿兄是要去京城的人,他若考得功名,便不会再回来。
那是我第一次失声,我知道,从一开始正视我对阿兄这份情意的时候便知道。
只是我从未肖想过什么,阿兄不知我的身世,倘若他知道了,会如何?
哥哥要我放下,我放不下。
若阿兄当真考得功名留在京城,那我便收起这份情意,过好自己的生活,我还是会在清平镇,逃避没有用,欺骗自己也没有用。
我把对阿兄的心意,都宣泄在那场践行的酒水里,那一夜我睡得很沉,仿若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见我摁着阿兄,胆大包天的亲了他。
他没有回应我,却搂着我,在我耳边呢喃着我听不清的话,我似乎感受到他身上的温度和气息。
仿若在他怀中睡了一夜,可醒来这些都没有发生,我确定那只是一场梦。
元宵过后阿兄便上京了,京城暗流涌动,尤其是官场,我了解阿兄为人,官场的尔虞我诈,他若看清了,想必会难受。
我不知道他的路会如何,他考了功名,那意味着我们会分道扬镳,我只想让他安心,我承诺替他照顾王叔周婶。
送行时,阿兄替我擦了汗,赶路的疲惫仿若散完了,在一刻成了甜。
“等我回来。”
阿兄紧锁的眉眼舒开,眸子的柔情化了,他是在承诺我。
他说过的话从不会食言的。
等阿兄回来,我记着这句话。
一年来,阿兄寄回的家书,我都替王叔周婶念,又替他们回信。
又是一年,阿兄在京城已经备考一年了。
春日将至,会试来临。
我心里期待着阿兄能考上,又害怕他不会回来。
那种复杂的情绪让我很不好受,直到哥哥与我说,阿兄因李元朗逼婚,身陷京城不得回乡。
是我想简单了,阿兄不过是普通寒门学子,即便考上功名,也无权与世家权势敌对。
而在哥哥的话语中,我获得一条信息。
阿兄在李元朗逼婚时,说家中已有妻子。
是以,阿兄口中的妻子,是我?
是他心中所想?还是为了搪塞而寻得借口?
以阿兄的性子,若非他心中有意,定然不会随意拿女子当做借口。
他待我心诚,我又怎可以一己之私,让他两难。
这让我欣喜又难受。
***
我与阿兄再见面时,我已是待嫁之人,哥哥陷入药材一案,被县衙困住了人,孙家以私利乘人之危。
我害怕哥哥如当年爹娘一样,只能先答应孙家的要求,此举也并非一无是处,至少能让阿兄知晓。
若阿兄于我有情,那便断了这情,阿兄在京城少些掣肘,能一心一意为朝廷,江山社稷,为万民献策。
成一番凌云之志。
只是我明明已经断了念想,再见他时,心中隐藏已久的情愫奔涌而出,我还是想争取,想留下他,想告诉他,那并非是我心意。
可我不能如此自私。
我不想他来参加大婚典礼,不想让他看见我嫁作他人,可我只能以此试探他的心意。
“恭喜。”
阿兄淡淡的一句恭喜,击破了我最后的自尊心。
我想恨他,却发觉可笑自己有何理由恨他……
孙镇伟狭隘,带我回竹林小院拜见王叔周婶,我知道他另有目的。
可在那能看见阿兄。
他还是如以前一样冷漠。
自始至终他都未曾与我说过一句话,也未正视我。
他不在意我,却又为何要在李元朗面前说自己已有妻子。
我抑住了想要问个彻底的冲动,回到孙家别苑另作打算。
“开门。”
在我伤神时,阿兄出现了。
我不可置信他会深夜攀爬院墙,可那声音是他的。
我看见阿兄站在窗台下,月色与他融为一起。
我不知道他的来意,心中却很开心。
在得知阿兄计划之后,我才知晓阿兄心里一直惦记着我。
他此番回来,是为我。
***
大婚在即,之后一个月我都没见过阿兄,但是他说过会带我离开,我信他。
大婚当日,阿兄如神临出现在孙府院墙之上,他拉弓时仿若抵挡千军万马的战将,他的箭羽穿破了孙镇伟的发冠。
孙府护卫如云,阿兄虽说武艺高强,可双拳难敌四手,我担心他的安危,孙镇伟带走了我,我听到前院的厮杀,阿兄会没事的吧......
孙镇伟疯了,他掐住我的脖颈,我感觉到整个身子悬在栏杆处,窒息的感觉上来堵着我,我挣扎不掉。
却听见撕破暗夜的利箭,孙镇伟倒地不起。
“婉儿。”阿兄立在火光前,我看见他的身影,阿兄张开手臂。
“来。”
他从天麓山救我于水火的画面,在王家村一次次替我解围,离乡时的允诺,诸多回忆滚滚而来,阿兄一次次护我在怀,这就是他,心意都藏在行动中。
我毫无顾忌地纵身跃下,跌入他的怀中。
在他面前,我可以完完全全地将自己交给他,这是我对他的信任。
那是他第一次如此紧紧的搂着我,我能感受到他颤抖的力量,他似乎怕我碎了,抱着不愿松手。
往日的委屈都不重要了。
他哄着我,念着我家书里说的话,原来他把我家书上的碎碎念都记住了。
以往我不知道他对我的感情深到何种地步,但是我看到他身上的伤,他把我看得比他自己还重要。
“不是说好等我回来吗,不作数?”
原来他一直都记着。
我潸然泪下,把那些委屈尽数扑入阿兄怀中,我毫无保留的倾诉自己的情感,什么都不重要了。
当阿兄看见我手腕上的伤痕,我看见他眼底骇然的杀意,那是无尽的占有。我享受这样的他,却又怀着一丝恐惧,不可控的阿兄,我从未见过。
阿兄没有让孙镇伟死的痛快,孙镇伟濒临绝望中感受自己的死亡,那是一种残忍的死法。
我不在意阿兄何种手段抱负,睚眦必报也好,以牙还牙也罢,阿兄做什么,我都支持。
阿兄带我回了竹林小院养伤,我们打破了那层薄纱,互表心意。
那晚我得知阿兄辞去了京城官职,是为我,他还求了一道赐婚圣旨。
就在小小的西厢房,曾经我们无数个夜晚相处的地方,约定终身。
***
他在书铺写话本攒银子,我以为阿兄缺银子用,他却说。
“娶妻不需要攒银子吗?”我难得见他逗趣,他却似乎故意这般打趣我。
我面颊红了,他却面不改色盯着我。
重阳到了,本想邀约阿兄一块去看灯会的,阿兄居然自己先提了。
这是我与阿兄第一次正式二人独处,身份不一样了。
我自然要重视此次约会,故而多打扮了一下,就一下。
阿兄盯着我看时,我还是不习惯,他的视线过于炽热,眼睛里仿若藏了许多话,他话不多,都装在眸子了。
灯火下,我望着他的轮廓,朝他唇瓣轻点,我心跳骤然跳动不止,原本以为我也能像他一样面不改色,是我高估自己了。
可我不想他看出来,索性转身便走,只让阿兄看得见我的背影。
身后的脚步声近了,指尖似乎触碰到一丝温热,是阿兄的手,他的大掌轻轻握住了我的手。
万家灯火,我们沐浴在暖色里,阿兄的手很暖很暖,我的面颊也很烫,只能别开脸,风吹着我的脸,我嘴角始终上扬。
阿兄带我放了河灯,柳岸漆黑,寂静,仿若能听见彼此的声音,我们眼中都透着情愫,我意会到一个信息。
阿兄想要亲我。
我害怕又期待,但是我没有躲开,定在原地等着他,阿兄呼吸很轻,却被王浩打断了。
阿兄的表情变了。
王浩走后,王卓又来了,阿兄呼吸重了,我看见他眉眼的一股戾气。
应该没错,阿兄不高兴。
原以为王卓走后,我们还可以继续,可他二人再次折返,阿兄鼻尖几乎碰到我,却又打断了。
阿兄生气了。
我也无奈。
他让我在原地等他,真替王卓和王浩担忧,但愿阿兄下手能轻一些。
阿兄回来时,不悦之色已经不见。
保重吧,王浩王卓。
我们坐在清平镇外的塔楼上,晚秋的夜风凉,若非想着好看,早知穿厚一些了。
阿兄似乎察觉到我的不适,将外袍脱下给我御寒。
远处港口船头点着灯火,塔楼上把整个清平镇景色收入眼底,天灯升起。
阿兄的臂弯与我贴的很近,我缓缓靠在他肩头,突如其来的吻让我无处可躲。
阿兄有些霸道,彼此都很生疏,他引着我,全身无力,似乎喝了醉一般,软趴趴的,只能任阿兄带领,渐渐的,那吻变得温柔又强势,我仿若窒息了,无奈之下只能推开他。
松开时,他的眸子还是带着涣散的,不舍与欲念交织,我也一样。阿兄没有进一步动作,但是他看向我的神情,都是温柔,他一遍遍抚着我的轮廓。
“婉儿,我们早些成婚吧。”
我含着热泪,欣喜若狂,依偎在阿兄怀里,他把冷风挡下,我感受他身上的暖意,那是阿兄的气息。
***
婚期定在秋后,我期待这天的到来,以前京城所见才子众多,踏入李家门槛求亲之人无数,却从未想过我的夫君会是何样的。
我坐在床榻前,火红的帷幔映着他的身影。
阿兄说:“婉儿,往后年年相守,岁岁相伴。”
我与阿兄额心相抵,我栽入他怀中,依着他。那是我余生中,最稳固的靠山。
我的夫君并非是那京城的高门子弟,也非朝中新贵。
我与自己说:我的夫君就只会是阿兄,那是一个不带任何杂念,会不顾一切奔向我的人,他是王林。
往后我们会在竹林小院生活,我炼丹制药,阿兄写话本谋生,爹娘康健,我与阿兄举案齐眉,长相厮守,哥哥药铺风生水起。还会有我们的孩子,我教孩子弹琴识药,阿兄教他们识字念书……
我想与阿兄,风月常新,细水长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