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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采药 ...

  •   李慕婉回到房间,在窗台前站了许久,那盆栀子花散着淡香,她神游在夜色里,对面西厢房的烛火忽明忽暗,王林身影时而在窗前闪过,时而又隐没。

      李慕婉第一次与花影和谢三婶上山采药,从王家村走到山里也要一个多时辰,第一次上山的她显然有些吃不消,不过仍是咬牙跟着在山里转了一日,寻草药也要看机缘,有时运气好采得多,也会找到药用价值更高的药材。

      昏暮过时,花影带着李慕婉先行回到王家村,夜间山里野兽穷出,采药的村民最晚天黑前都会下山,山里常有捕兽陷阱,若无有经验的采药人带着走,也容易中了猎人的陷阱,是以,李慕婉上山前,周英素是千叮咛万嘱咐。

      日光斜过竹林,快到昏暮了,周英素在堂屋担忧念叨半晌,王天水雕刻木段,听着老婆子的唠叨,摇摇头宽慰了几句,又沉浸回手里的活。

      已过昏暮,王林温书出来透气,到堂屋与二老闲谈,周英素放心不下,便吩咐道:“铁柱啊,你去村口看看,婉儿姑娘回来了没有。”

      王林不以为意,并没在意,“她不是上山采药了吗,天黑前村里人都会下山的,娘无需多虑。”

      “她这不是头一次上山嘛,娘担心若出点事,到时候人兄长寻来,咱们该是如何交代啊。”

      “无需交代,”王林说,“我们家又不欠她什么,收留她这些时日,娘对她的事已经很是上心,还要如何?”

      “你这孩子,到底也是你带回来的,”周英素摇摇头,打量着堂屋内李慕婉重新布置的陈设,“婉儿姑娘在家里帮了许多,虽不是咱们家的人,可这几日相处下来,娘能感觉出来她是个好孩子。”

      “你若是不去,那娘自己去。”

      见周英素要出去,王林叹息无奈制止,忙说:“娘,我去吧。”

      王林沿着油菜地的主路出去,村口外道路两边海棠花比前几日又开了些。

      李慕婉背着药篓子,与花影谈谈笑笑,余晖洒在二人身上,有种岁月静好的余音。

      海棠斑影下,少年倚着树枝,折了枝海棠在手里转着玩儿,二人走近后,花影率先看见树下的王林,清脆唤道:“铁柱哥?你怎么在这啊。”

      李慕婉闻声望去,恰逢对上王林的目光,昔日锋利的锋芒有所收敛,却还是一股生人勿近的气势。

      “义兄。”李慕婉浅浅唤了人。

      王林朝二人点头,也未说清来意。

      花影机灵得很,打趣道:“不会是来接婉儿的吧?”

      王林没有否认,只道:“我娘差我来看看,怕她走丢了,给我们家找麻烦。”

      李慕婉精致的五官簇成一团,而后又展开笑颜,“我不会给义兄寻麻烦的。”

      “今日婉儿采了不少药,你瞧。”她转过身,将背篓对着王林,王林却只看到背篓里插满了山茶,药材倒是没见着,想来上了山,去折花去了,还谈什么采药。

      见王林不作声,花影往背篓里拨弄了两下,说:“婉儿采的药在下边,被这些花挡住了,时候不早,我得早些回去做好饭等我娘回来,婉儿,铁柱哥,花影先走了。”

      李慕婉与她道别后,看看王林,王林交叠的双臂垂下,将那支海棠插入她背篓里。

      “走吧,我娘担心了你半晌。”

      “嗯。”

      李慕婉转过身,与王林站得近,他这才看清她脸颊上蹭的土,像是擦过了,又没擦干净,衣裳也染了颜色,碎发贴在额间,汗涔涔的,可怜劲儿。

      王林喉间微动,迈出步子,李慕婉紧跟着,今日上山花影同她讲了不少村里的事,包括王家,她这才知道,王家为王林上京赶考积攒了几年积蓄,也在外头欠了些债务,原本王家指望王林能一举功成,却不曾料想天不遂人愿。

      李慕婉心中感慨,又将那些愧意藏得更深。

      眼前的少年,身形颀长,光华内敛,气质斐然,又有股松风水月的书生卷气,让她想起了哥哥,也不知那信送到何处了。

      “义兄,今日上山婉儿收获颇多,想来无需多久,就能攒下一批草药拿去镇上换钱,如此婉儿也能替家里分担一二,义兄全力备考就是。”

      “我们家不需要你的钱,”王林淡漠,“收留你也不是想要什么回报。”

      夕阳将二人身影拉得越发长,李慕婉的影子融入那道长影里,她并未加紧步子,二人却渐渐并排而行。

      夜幕压下时,竹林小院起了风,周英素做好饭菜,站在围栏前张望,王林身影出现,长臂压过周英素,一副母慈子孝的画面。

      “娘,人回来了。”

      周英素被推着走,李慕婉面带浅笑,从身后喊了一声周婶,又去将背篓的山茶和药材摆放出来,她怔了须臾,从山茶里拿出那支海棠,放在另一侧。

      周英素从堂屋喊:“婉儿姑娘,快洗手吃饭了,在那放着,待会婶来给你收拾。”

      李慕婉应声“好”,净手后又捧了把冷水擦面,才进的堂屋。

      晚饭过后,周英素烧了热水给婉儿沐浴,王家的净房设在厨房后方,位于后院。李慕婉全身梳洗,实在是身上出了许多汗,粘腻得紧,冲完后浑身轻松,连同疲倦一并散去,这才又有了精神。

      窗台下那盆栀子花旁边,新插了一支海棠,山茶一部分插放堂屋,剩余的都插放到王林的西厢房内了。

      王林似乎习惯了李慕婉出入自己的屋子,不过大多时候她都是换个花,再给王林添茶水,待她忙完后又会安静坐下来一起看书,资治通鉴她看了一半,拿了王林案前的书签做好标记。

      李慕婉一连半月每日都跟着采药人上山,渐渐的与村里人熟络,话也谈得开。有些大娘还总拿她打趣,要她做家里的媳妇儿,李慕婉起先是不大习惯,之后被揶揄多了,也就顺其而然。

      这些人也是见她乖巧又机灵,还吃苦耐劳,心思细腻,谢三婶都常羡慕周英素,捡了半个女儿,就这么拿她取乐,李慕婉只是笑笑不反驳。

      性子温和,很是招人怜爱。

      期间有次倒是有惊无险,李慕婉与大队走散,在山里绕了许久,天黑前村民都回来了,唯独她没有。惊动了王家和半个村子的人上山寻,李慕婉迷失方向,误打误撞去了另一个山头,下山后到了隔壁花溪村,再沿路打听方向回到王家村。

      此后周英素不让她再上山,李慕婉却坚持,为了让周英素安心,费尽口舌磨了许久,得了长辈的允许她方才又去上山。

      就连平日无所事事,不学无术的王浩,听说李慕婉上山采药,他也跟着去,几人年纪相仿,边采药边谈天阔地,谁都不觉得累。

      经过半月的早出晚归,竹林小院内堆放不少药材,晾晒干的草药被收回东厢房,李慕婉在廊下拾掇了空位,又拖王天水做了个木架,用来摆放药材。

      每到夜间,晚风搅动时,小院一阵一阵草药味漫过,她用这些药草调和香料,做了提神香和安神香,送去堂屋和西厢房,原本入夜难寝的王天水,点了几次安神香后睡眠也好多了。

      至于提神香,是特意给王林做的。

      尽管每日上山长途跋涉,夜里回来后仍会坚持到王林这看书,只是她最近想寻些有关草药的书籍,奈何王林这没有,只能等改日去镇上才能买了。

      李慕婉站在灯影下,残影落在书案,王林的光线被遮了半,皱眉看着墙根的人,沉声道:“你做什么?”

      李慕婉点了提神香,让味道散开,慢条斯理说:“义兄,这是婉儿近些日子研制的提神香,此香能够提神清心,义兄长时间久坐书案,温书久了难免头脑涌重不清。”

      “不需要。”王林没有点香的习惯,一般也只有富户人家才会点香,这让王林更是猜疑她的身世。

      “你这香参杂了什么,谁知道呢?”盯着书本的人头也没抬。

      李慕婉原本的好意被曲解,心有委屈却不敢显露,柔声说:“若是义兄不放心,大可拿着这香去镇上药铺查问,若是婉儿动了别的心思,你再把我赶出去也不迟。”

      说着,李慕婉将木盒子的香珠放到案前,等着王林发话。

      王林抬眼审视着她,却未从那双眼睛看出异样,忽而心软下来,“放着吧。”

      清澈的眸子泛起光亮,李慕婉心悦坐下来,又问:“义兄可知镇子上哪里有关于药材书籍的书屋,婉儿想去买几本回来研究研究。”

      王林思忖着,王浩父亲也就是他堂叔,早年是行医的,家中应该会有。

      “想要什么书?”

      “《本草纲目》,《黄帝内经》,”李慕婉想着从前家中常看的那几本,“《千金方》,若有《伤寒杂病论》也可。”

      王林皱眉,他对这些医书涉猎较少。

      “镇子东街有家书铺,许是会有你想要的这些书,不过你可先去王浩家问问,他们家或许有。”

      “当真?”李慕婉雀跃,“那太好了,谢谢义兄。”

      不管自己态度对她如何淡漠,李慕婉总是一副笑颜,从未将他的不善记在心底,她便像无忧无虑到哪都能随遇而安的性子。

      李慕婉视线落在长案上一角,几张杂乱的纸和书堆砌,她想着替王林收拾整齐,瞥见上边的书字,他字迹端正清晰,遒劲有力,笔意又不失清婉,她只是扫了几行,便能看出这是一篇策论。

      “这是义兄写的策论吗?”李慕婉轻声问。

      王林显然不想让人看,从她手中拿回随手塞入书架里,这些日子隐约有听闻燕州陷入战情,流民逃荒的传闻,便正好抒发心绪,写下这篇策论,只是李慕婉还不知燕州的战情,终日盼着兄长的回信。

      “婉儿不是有意要看的,”李慕婉小心翼翼试探,“看义兄写道‘未识广厦之居,安知太牢之味,拔幽滞,举贤良,黜馋邪,进忠谠’,义兄写的是前朝状元殿试策问,婉儿说得可对?”

      王林打量须臾,应了她:“嗯,你也看过这篇策论?”

      “看过,”李慕婉察觉不对,他好像是在窥视什么,“从前哥哥常研习这篇吴师道的殿试策问,婉儿陪习耳濡目染,故而就记下了。”

      “是嘛?”王林挑眉,收敛戾色。

      李慕婉竟然有些心慌,这篇策问,在百松书院时,先生常拿出来讲学,每次学子们都能因政见不同而争得面红耳赤,在李慕婉看来,他们大多都只会站在官人立场谈事。

      而王林写下的策论,则是真实的以百姓生灵的立场谈及,是以,李慕婉认为,若是他能顺利上京赶考,当真是可以考到功名的。而王林眼里,也逐渐对她有了改观,识药理,吃苦耐劳,性子温良,饱读诗书,爹娘喜欢她也是人之常情。

      不觉间,夜已深。

      “婉儿明日去找王浩问问医书的事,”李慕婉低头思索须臾,“义兄能否陪我前去,我......”

      “明日唤我就是。”王林爽快答应。

      “那义兄早些歇息。”李慕婉欲要去灭提神香。

      “点着吧,”王林说,“似有些药效。”

      李慕婉喜出望外,甜甜退了出去,轻掩上门。

      春雨在早间疾疾落下,竹林昨夜悉悉索索吵了半宿,李慕婉睡得不好,揉着涌重的双眼支起窗,前院墙面一排的海棠长势不错,就是落了些花碎,湿答答的瘫在泥泞里,幸好昨夜晾干的药草收放到廊下,正准备这两日市集同花影去换银钱。

      王林用了她的提神香,整个人轻快许多,昨日那场雨似乎对他没有影响,少年额前碎发被风打着,发带搅在风里,朝气如松。

      窗台落了几片竹叶,他长指清扫,粘了些水渍。

      李慕婉隔空看见一抹身影,周英素在厨房忙碌,王林关门踏入厨房帮周英素添柴。

      “娘,昨夜下雨,您的腿可还会疼?”

      周英素不在意说:“老毛病了,不是很疼,儿别担心。”

      周英素患有风湿,每逢下雨潮湿天气腿便泛疼,好多年了,一直无法根治。

      日中后雨势渐小,棉细的雨点断断续续,直到消散,李慕婉惦记着昨夜说的事,雨一停便去敲了王林的门,王林正好看了半晌的书出去透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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