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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 2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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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厅内留着灯,记家禾已经睡下了。
卓越一一拆开药品包装盒,细致地将之导入透明自封袋里,预备时时带在身上。
记家禾曾用镜头记录下卓越十八岁时璨若星河的美少年形象。
如今卓越正在用照相机镜头记录记家禾一天天颓败下去的荒凉之景。
只是那个人并未如同卓越心中预想的那般对死亡表现出极端恐惧,那人亦从未对旧时之事表露出半点懊悔。
记家禾整日如同一片枯黄残叶一般瘫在房檐下的藤椅上摇啊晃啊,死神如同经年老友一般肩披黑色长袍手握生命倒钟耐着性子守候在一旁。
“难道你不畏惧死亡吗?”卓越趁记家禾意识尚且清晰的时候抛出一个隐藏在心中许久的疑问。
“为……为什么……要怕……哈哈?”记家禾弓着腰斜卧在病床上噗哧一声差点笑得抻断了气。
“每个人都要死……我从出生开始就盼着自然死……知道为什么要盼着自然死吗?因为自杀的人没有轮回,如果有下一世……我还要做个放浪的人……”记家禾惨白的嘴角浮现出一抹轻蔑的笑。
卓越记录下记家禾如童枯井一般深不见底的空洞眼眸。
记录下记家禾沉重艰难的呼吸以及皮肤的每一寸溃烂。
记录下记家禾疼痛时虾米一般蜷缩在床上的苦痛之态。
卓越记录下记家禾对生命、对爱情、对人间视若清风般的淡然不屑。
记录下记家禾如何一步步沦为一巨仅有70余斤皮包骨头的残破身躯。
记录下记家禾逝去后那张看上去似人非人似鬼非鬼的狰狞可憎面庞。
卓越记录下初到古生时离奇丢失如今又安然出现在古老钟摆下面的三色药片。
记录下记家禾整齐摆在胡桃木象棋盒子之中的厚厚一沓各色俊朗少年的相片。
记录下记家禾日记当中屡屡出现的梦魇,譬如年幼时遭遇的一次次残暴侵犯。
不辞辛苦远道而来的挚友阿Cat身着一件黑色府绸衬衫,白色绢布胸花洁净得刺眼,彼时平日里那个古灵精怪的少女在这样深沉的装扮之下似乎成熟了几岁。
记家禾葬礼上出现许多唇红齿白的青葱少年,那些少年闻讯从世界各地赶来,或面无表情,或悲戚不已。
“如果没有纪先生的慷慨相助就没有我阿德光鲜的现在,我会永远铭记纪先生,我的人生导师,我曾经的伴侣。”自清迈飞来的阿德捂着胸口向行内最知名的摄影师路清远哭诉。
那天葬礼临近结束的时候,卓越在人群之中遇到许久未见的陆长青。
“等下我们去喝一杯吧!”两个人目光相撞,卓越鬼使神差的邀约。
“为什么要来记家禾的葬礼?”酒过半巡,卓越踟蹰开口。
“我一直都想亲眼见见这个把我弟弟推向坟墓的男人,你来古生之前的十几个夜晚,我曾整夜整夜的把车停在记家禾居所门前,我咬牙切齿的想把他挫骨扬灰,我在幻想之中杀死了他一千次一万次,可悲的是现实生活中我却没有碰过记家禾一根指头,因为我不是作为一个单独个体生存在这个世上,因为我背负着生而为人应付的责任,我无法弃年迈的父母于不顾。”陆长青扬起头将瓶中的酒咕嘟咕嘟浇在头顶。
“你这辈子最遗憾的事是什么?”那天两个人一同回去的路上陆长青张口问卓越。
“我最遗憾的是……年少的时候居然相信过爱情,你呢,你这辈子最遗憾的事情是什么?”卓越停下脚步侧头问身旁酒味满身的俊气男人。
“我吗……我这辈子最遗憾的是长生不长生。”陆长青假做不经意将手掌拂过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