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一入江湖深似海【1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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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入江湖深似海【12】
南棋没有想到甬道的尽头会是一间金碧辉煌的屋子，波斯地毯，檀木桌椅，云罗纱幔，古瓶花盏，鎏金香鼎，极尽精致，美轮美奂，雪白的墙上随意挂着几幅山水花卉，或栩栩如生，或意韵隽永，一看便是出自名家手笔，属于有市无价的上品。
正对着紫檀木镂空雕花床榻的上方是一幅寒梅，虬干曲奇，傲梅凌霜，飞红生香，以茫茫白雪为背景，苍渺悠远，让人生出些许“念天地之悠悠”的感慨。
南棋立在画前，神情变得奇怪，似悲似喜，一瞬不瞬地看着。
良久，带着怔然缓缓抬手，似乎想要触摸那幅画。
耳畔突然传来一声娇笑，“这个屋子是不是比公主的寝殿还要漂亮？”
上官飞燕慢慢踱着步子走进来，卸去了易容，面具下的容颜美得惊人，那是种已经接近每个男人心目中梦想的美。
似乎只要看着她笑，你便可以忘却世上一切的烦恼，南棋有些明白为什么周幽王甘愿为了褒姒烽火戏诸侯，只求佳人一笑，便是负了天下也是心甘情愿。
上官飞燕早就料到对方会是这样一副惊讶的表情，神色自得，语气也很是温柔，“是不是很美？”
南棋点点头，实话实说，“很美。”
“这里是我的房间，你应该看得出来，我没有半分输给我的那个堂姐的。”
“丹凤公主的确不如你。”南棋回答的没有一丝迟疑，环视了一圈，她接着说：“看得出来……他对你很上心，这些陈设莫说是金鹏国的公主，便是在皇家也是不遑多让的。”
眸色微动，上官飞燕道：“你有些眼力。”随即坦承，“不错，那幅《寒梅图》的确是皇宫里的东西。”
南棋叹气，“无论你们的后台是谁，却实在不该将唐天心抓走。”
“哦？”
“唐天心的失踪固然能让西门吹雪将仇恨转移到峨眉掌门独孤一鹤的身上，借他的手替你们迅速除去障碍，更重要的是因为她是唐门的人吧，蜀中唐门以暗器和毒药独步江湖，若有她在，毒杀阎铁珊苏少英的计划想必不会这样顺利。”
“虽然还是有几分把握，但我却不愿意冒险。”
南棋摇摇头，“陆小凤并不傻，这些他自然也是能想到的，到时候便会找到这里。”
上官飞燕笑起来，“他虽然聪明，却也绝对想不到他身边那个峨眉的小师妹是静斋之人所假扮的。”
“……”
南棋静了一会，手指抚过袖口，轻描淡写道：“想要静斋替你们背这个黑锅？确实是个一石二鸟的妙计。”
一山又岂容二虎？
她还是大意了，自从察觉到静斋和青衣楼的关系不同寻常，而又在不明师父真实意图的情况下，她只能静观其变，于是三旧臣死了两个她不关心，苏云染为何会以苏少英的身份出现她也不在乎，只是跟着陆小凤，冷眼旁观事态一步步按照已知的却又略微有些差异的方向发展下去，不敢对花满楼说实话，是因为没有立场，如果静斋真的和霍休勾结在一起，那么，她的身份就是，敌人。
她无心与他们对立，更不会傻到认为青衣楼那些伎俩能骗过那只精明的凤凰。所以，她便索性将自己当成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单纯奉着师命调查江湖秘闻初出茅庐的小丫头，什么阴谋诡诈，什么无间道，统统和自己无关，只要师父不提，她便也装作什么也不知道，浑浑噩噩的跟着主角混到剧情结束就好。
如果说最初救下苏少英是个乌龙事件，那么孙秀青和马秀真的死便真正让南棋动了怒，再如何也不该以无辜的性命作为自己达到目标的踏脚石，更何况，她们上一秒还同她开着无伤大雅的玩笑，下一秒就变成了两具冰冷的尸体，这让她如何接受？且不说那时她刚从西门吹雪口中得知唐天心被劫走的消息。
于是她一见到那张字条，权衡利弊下便独自来到了青衣楼，以为借静斋可以暂时保她一时半刻，最起码拖到救兵来……
谁知对方正是设计让她自投罗网，原来是要用来要挟师父么？
阎铁珊和独孤一鹤已死，最大的障碍已经除去，如此便就只剩下……
南棋冷笑，真是愚蠢，真以为那个男人会受这样的威胁？若真如此易于，静斋怕是早就在江湖上销声匿迹了。
“唐天心在哪里？”
直截了当地开口。
上官飞燕款款走到桌前，玉壶倾泻，她笑语盈盈，说出的话却是狠毒无比，“以你一命换她一命好不好？”
南棋淡笑，“的确是个百利无害的法子。”上前，她端起杯子，一饮而尽。
效果立竿见影，剧痛如狂风骤雨瞬间袭向四肢百骸，腹内如翻江倒海，额上冷汗涔涔，恍惚了几步，倚着桌子堪堪站定。
“不怕真要了你的命？”
南棋抬头，目光灼灼，低笑反问，“你们会甘心？”不得到想要的，他们又岂会罢手，她赌就赌在了自己对他们还有些用处！无论是牵制静斋还是误导陆小凤，他们不会让自己死。
“……若是两个时辰后没有解药，少不得也会肠穿肚烂而死的。”上官飞燕掩口，“何不带着西门吹雪一起来，这本来就是他的事，说不定——”
“那、我见到的便会是天心的尸体了。”南棋指节发白，紧紧揪住衣袖，却倔强忍住不呼一声痛。
“放心，等事情结束，自然会放了她，毕竟被那个恐怖的‘剑神’盯上也不是一件好事。”
上官飞燕抬起南棋的下巴，明明已经疼得浑身颤栗，脸色惨白，透过一绺一绺被冷汗浸湿的额发，那双眼睛却如初见时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仿佛洞悉一切的神情让上官飞燕心中一阵挫败，手下使劲一松，任由南棋重重撞上墙壁。
“其实你可以不用受这些罪的，我们暂时还不想和静斋闹僵。”上官飞燕想起那个人吩咐自己的话，闪过一丝愤恨之色，冷哼道：“勾结峨眉剑派，利用陆小凤，却私下里对我们示好，说到底你们为的也还不是那笔金子？”
“你说……什么？”
“就算是那里的人，真以为我会怕了你们不成，三番五次破坏我计划，你凭什么用那样的表情看着我，你又比我能干净多少？凭什么西门吹雪花满楼陆小凤一个个对你照顾有加，就连峨眉那群傻女人被利用了也浑然不觉，你，凭什么？！”
“原来，你在嫉妒……”低低的笑声中，南棋毫不示弱的和她对视。
上官飞燕听罢嫣然一笑，“你本可以安然无恙的出去的，但是你知道女人的心眼总是要小一些的，尤其是漂亮的女人，更加看不惯别人欺负到自己头上，所以，这点主我还是能做的。譬如，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记住，得罪女人，尤其是漂亮的女人是没有什么好下场的。”
理了理裙边，上官飞燕又恢复了先前明艳不可方物的仪容，“这石门重逾千斤，十个你也不一定能移开，顺便我还燃了些有趣的东西，想必滋味定是噬魂销骨妙不可言，好好享受吧~”
耳畔依稀传来石头“轰隆”之声，房内一片寂静，南棋终于支持不住，慢慢滑下，脸侧是冰凉的地砖，沁骨的凉意让疼痛越发的钻心腕骨，手臂剧烈地颤抖，没有半分气力将身子撑起。
一阵浓郁的异香飘来，恍惚间，南棋想道，难怪张无忌他妈临终前告诫他儿子越是漂亮的女人越是要当心，金老爷子诚不欺骗她，真……TMD疼啊！
陆小凤闻名江湖的两大绝技，一个是灵犀一指，一个便是让他引以为傲时不时都可以拿来逗弄一下神偷之王的绝世轻功，可现在，看着身前三尺开外神色冷凝的花满楼，他第一次有些怀疑自己。
居然比自己还要快一些……他很少见花满楼对什么人动手，就算是陪自己一起去解决麻烦，也是鲜有尽全力去和对手缠斗的。
花满楼生性温文谦和，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一副彬彬有礼的模样，相交多年，他很少见过花满楼如此失态，最近的一次也在好几年前，南宫家出事的那一回，他陪着花满楼大醉了一场。
那是花满楼第一次喝醉。
思及此，陆小凤拍拍好友的肩膀，传递自己无声的安慰。
花满楼现在心中纷乱，五味杂陈。他居然迟钝到这样的地步！方才南棋伸手轻轻拂过的分明是他的玉枕穴，她在暗示什么，还说她要告诉自己什么信息，自己居然到现在才醒悟过来，要是因为他的疏忽而让她陷入险境……若是再一次失去她……他不能……
可恶！
到处都是红色，视线所触及的地方满目的红，红色的天，红色的地，红色的庭院，红色的屋檐……木料燃烧劈啪作响，鼻端是焦肉作呕的味道，灼热扑面而来，口鼻窒息。
天边有浓烈的火烧云，血一样凄厉的颜色。
有粘稠感阻滞了脚步，不用低头去看，鲜血汇成一股两股三股……蜿蜒成小溪，汇聚成河流，汹涌的，澎湃的，蔓延过鞋子，沾湿了裙摆，上及到腰上，胸口，脖颈……直到没顶。
铺天盖地的红，铺天盖地的血色，铺天盖地的绝望。
红色的云，红色的一切。
吞噬所有的浓烈。
南棋呆呆地看着，只是看着，然后她慢慢抬手，银色的匕首寒光毕现，毫不留情地向自己的胳膊划去。
突如其来的剧痛让她瞬间清醒，香炉里，异香缓缓飘来，神思一阵又一阵的恍惚，南棋使劲直起身子，靠上一边的山壁，嗓子一阵甜腥，她毫不在意地咳了一口血。
她知道此时自己一定狼狈到了极点，毒发作的越来越频繁，五识俱丧，已经看不见任何东西，阵阵耳鸣，浑身是血，且不论还有自己扎出大大小小若干个窟窿，除了疼痛，她已经找不出其他办法来保持清醒。
满身血污，发丝散乱，那一定是状若女鬼般的存在，要是吓坏小孩子怎么办……
呵，还真是凄惨……
似乎有人走动，她能感觉到墙壁慢慢开始震动，倒吸冷气的声音，急急奔走的脚步声。
唔，头晕……
“燕儿！”记忆中一向温和如春风的声音带上了无尽的惊惧。
燕儿？
南棋使劲想了想，好熟悉的名字，是在唤她么？可惜，已经没有人会这么叫了，南宫初九早就死了，死在了那场仲夏黄昏的大火中。
这世上已经没有人会这样温柔的叫她了。
所以又是那香味带来的该死的幻觉么……
南棋果断扬起手，匕首却在下一瞬被远远弹开。
她被拥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中，熟悉的清香，让人心安，仿佛江南初春那一抹暖意的阳光，带着沁人心脾的满楼芬芳。
有那么一瞬，她看见了那个俊雅若仙的公子发白的面色和眼睛里满满的恐惧。
恐惧？他原来也有害怕的事情啊……想笑，却连扯动嘴角的力气都没有。
温润的轻颤的嗓音一遍遍地唤着她的名字。
耳边响起的的，身上所依偎的，是那样的真实温度，真实的让她无法辨别出这些究竟是自己的脑补还是其他。
……就算是幻觉，她累了，也不愿再去分辨，于是便这样沉沦，罢了。
脱力的靠上那个人，脸埋在肩膀处，南棋闭上眼睛，从头至尾咬牙让自己强撑与上官飞燕对峙到此刻，而现在，像终于走投无路卸下一切防备的小兽般，她开口。
低哑的，轻声道。
“七童，疼。”
作者有话说
第34章 一入江湖深似海【1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