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妖》霜满堂

4、第四章 陋习

　　风呼呼的吹。
　　丑陋男人舞着、敲着、摇着，不时发出淫邪的笑声。
　　霍未常面沉如水，不动声色的注视着眼前的闹剧。
　　丑陋男人终于停下脚步，面向众人，嘴角勾起：“山神满意的很耶，他说......”男人停顿了一下，闭上双眼，后又猝然睁开，狞笑道“你们也可以品尝一下啦，哈哈哈哈。”
　　男人们瞬间高呼起来，吹着口哨，一窝蜂的涌向尸体。
　　霍未常：“？！啊？”
　　霍未常圈着阮娥，阻挡男人们的擦肩碰撞。带着她退到几米开外。
　　男人们已经围成了一圈，从外面看不到里面的情形。但同为男人，霍未常清楚的知道发生了什么。
　　都是尸体，怎么下去口的？
　　昨天在村口拉住霍未常给他相亲的几个大娘此刻聚集到了这边。
　　“这不是那个给我们打妖怪的英雄嘛。”
　　“这小妮儿是哪冒出来的呀？”
　　“啊对了，刚才听那祭司说了嘛，”她竖起一根手指，“还差一个捏。”
　　说完捂嘴笑作一团。
　　霍未常冷冷地说：“这是我闺女。”
　　“这么生分干什么呦。”大娘涂着大红色指甲盖的手指点着霍未常，“这是福分！”
　　腥臊味夹杂着尸臭在空气里蔓延。
　　霍未常躲开大娘的手指，眼扫到另一边，对着远处的一个人影说：“不知阁下有何贵干？”
　　丑陋男人“桀桀”的笑着，说：还差一个、还差一个呦。”
　　大娘们鸟作兽散，留下三人面对面。
　　阮娥害怕极了，脸埋在霍未常的衣服里，仔细听、传来“呜呜”的哭声，显然吓坏了。
　　丑陋男人一点点靠近，说：“小妮子那么厉害的呀。山神肯定喜欢的呦。”
　　霍未常错身，将阮娥往后带了带，“阁下没有什么要和我解释的吗？”
　　他适才想起来，前天在山下，他遇到的那几个谈论山上妖怪作乱的人里面，这个丑陋男人就在一边，只不过他性子急，听完就敢忙上了山，没有特别记在场人的面孔。
　　还有认领尸体，以及山洞里的那三个女人时，丑陋男人也在场。而且，那三个女人，是这丑陋男人领走的！现在再次出现时，已成了三具尸体。
　　“你到底对他们做了什么？为什么会死？”
　　丑陋男人：“嘿嘿，嘿嘿，是山神啊，是山神啊，嘻嘻嘿嘿......”
　　男人的脸像是泥糊上去的，又像被一桶水兜头浇下，泥巴一块一块往下滴落。
　　远处传来震耳欲聋的钟声。
　　丑陋男人大叫“烧啦，烧啦！”，轰走围着尸体的男人。
　　“道长。”阮娥叫他。
　　女孩说：“我们离开吧。这里、好难受。”
　　“好多、好黑啊。臭。”
　　霍未常低头道：“你抱紧我。”
　　说完他踩着石块腾起，反手抽出背在肩上的剑，挽了个剑花，冲向尸圈。
　　“双魂，破！”
　　双魂是剑名。随着一声令下，底下的所有人都被向后摔去，寺庙墙的一些墙被撞裂。独留丑陋男人一人。
　　“你们！”丑陋男人似乎这会突然变得正常了，他口吃清晰，指着霍未常道，“为何破坏我们村的百年习俗。这个责任，你们担得起吗？”
　　霍未常：“原来你会好好说话啊。”
　　这时候，一声尖叫划破天际，只见一个妇人，惊恐又带着不可置信的爬向尸圈中的一具女尸，嘴里念着：“妮啊，这是我的妮儿吗？”
　　由这位妇人带头，越来越多的村名从撞击中醒过来，茫然的看着四周。好几十个人哭着盯着尸圈。
　　阮娥还抱着霍未常，她侧脸瞥了一眼，说：“道长，他们、他们是不是被操控了啊？”
　　丑陋男人见事发突变，连忙吓得忘却了霍未常，着急的蹦跳起来，一手摇铃，一手敲锣，嘴里咿咿呀呀地念叨着类似经文的东西。
　　霍未常一言不发，甩出几道符箓，拿剑刺去。
　　诡异的是，符箓半空中竟自焚销毁，一道无形的屏障包围住丑陋男人，使剑始终无法命中。霍未常眼神微沉，运转着周身的灵力灌入剑中，再次劈去。
　　“铃铃铃铃铃铃”
　　哭泣的妇人止住眼泪，木头一般定坐在地上。
　　“锵锵锵锵锵锵”
　　人群慢慢站了起来。
　　四周掀起一层又一层的剑风，微尘被劈开。
　　“嘻嘻哈哈铿锵铿锵”
　　丑陋男人仰头大笑，一瞬间消失在原地。尸圈平地烧起大火。
　　“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好。”
　　“烧起来了，好啊好呀哈哈哈”
　　人群狂欢。
　　他们目光呆滞的看着大火前的霍未常和阮娥，围成一个大圈，共同朝上拍手说：“烧了、烧啦，还缺一个、还缺一个......”
　　霍未常眉眼闪动了一下。
　　他在空气中察觉到一缕黑气。
　　恶灵！
　　还是修为高深的恶灵。
　　霍未常没管这边失控地人群，就在这些手快要触碰到自己时，霍未常一个闪身，转移到寺庙外，他紧盯着那缕黑气，跟了上去。
　　***
　　丑陋男人回到他居住的土屋里。缓了一口气，还未有下一步动作，恶灵的黑气就在他身上越显越重。
　　“怎么回事？”丑陋男人肉眼可见的慌张起来，两只手胡乱的抓着黑气，“你们要去哪？回来，回来！”
　　他铿锵了几步，脚下发虚，扶住门框。
　　“没用的东西。”空灵的声音围绕着四周。
　　“连一个臭道士都引不开，还以为你有多大能耐，浪费时间。”
　　“不是的，不是的。”丑陋男人仰头喊，他颤抖的抬起双手，喃喃道，“我明明，把他引开了呀......”
　　“引开？你当所有人和你一样是废物吗？”
　　“我费尽心思的给你捉来了一个挡箭牌，你怎么做的？！”
　　丑陋男人如拨浪鼓似的摇头，“不不，是那个妮子，是她、是她破坏了计划！不是我。”
　　这下没了回音。黑气也淡了下去。
　　丑陋男人瞳孔猛缩，“你要去哪？我们当时、当时，不是说好的？”
　　他跪倒：“邪阵、邪阵，要完成了，你不能半途放弃！我按你说的，那些女人，你要的，都死了，可以的，能完成的，你怎么......”
　　森林被大风刮过，一股寒流凛冽的气息袭来，下一瞬，丑陋男人就被当胸穿透。没了恶灵的黑气护体，丑陋男人当场濒死。
　　他口吐鲜血，眼瞪得圆溜，眼睁睁的看着霍未常从天而降，立在他眼前。
　　霍未常收回剑，再次甩出符箓，这次没了屏障，牢牢的粘在丑陋男人身上，发出滋啦滋啦的声响。
　　恶灵已经消失殆尽。
　　霍未常自语道：“逃了。”
　　恶灵凶险狡诈，行为诡谲，这次暴露，定会逃窜的很隐蔽，就算霍未常有心，也未必能在短时间里逮住它，况且......
　　丑陋男人发出低笑，他仰躺在血泊中。
　　“她呢，怎么不在？”
　　“嘿嘿，咳，”他嘴里填满了血，“阵法已成，哈，你来晚了，嘿嘿哈哈，山神，要、要、要......”
　　依旧瞪着眼，但丑陋男人顿时不动了。
　　凡人的命如此脆弱。
　　霍未常对着尸首，反问道：“你猜她在哪呢？”
　　就在方才，霍未常刚动身，就被阮娥一把拉住。她离开霍未常的怀抱，改拉袖子，说：“死去的那些姐姐怎么办？”
　　霍未常着急追恶灵，道：“回来再好好安葬。”
　　“不行！”阮娥死死拽着，说“那他们永远就是山神的人了。好可怜的。”
　　霍未常想说，什么山神？这都......
　　瞬间反应过来，对啊，什么山神？恶灵吗？
　　恶灵都出现了，这场祭祀明显是一个阴谋，而那些正在燃烧的女人是关键。
　　阮娥放手，他立马回过头，一个飞身来到屋檐。
　　火焰涨势盛高，村民们被操控着，面对他们的离去，没有任何反应，反而对着火更加病态的兴奋，有几个人甚至当众脱光了衣服，纵身一跃，跳入火里。
　　火烤肉，散发出焦味。
　　霍未常掏出水符箓，掐了决，水宛若雨一般降落。
　　霍未常不擅长画符，特别是用处最少的水符。见雨不到一刻钟便没了，而火不降反增。屏气凝神，又画了几幅。
　　阮娥远远的站着，手环着胸，风吹乱她的青丝，雨却没有一滴落在她身上。周遭暗沉，她的粉衣显得格格不入。在离尸圈最近的时候，她感受到一个透明的物体撞进身体，那是魂魄，她动动手指，魂魄便改道钻进了衣服。此刻，那魂魄的主人在她耳边呜呜的哭着。
　　阮娥很安静，任由她哭泣，没有打断。
　　阮娥看着寺庙中的火，霍未常一遍又一遍的降水，始终没能将其扑灭，浅浅的叹了口气：“性子那么急，真笨呐。”
　　她抬手，移空取物，指尖变出一道空白符箓，两笔画下“逆水”符，手臂一振，符箓轻飘飘的飞向火焰，此刻霍未常降下第四道雨水，与逆水符的共同作用下，一下便将大火扑灭。
　　黑乎的尸体，定格的人群。
　　还算赶得上。
　　她不信这些女人死前没有怨念，在恶灵的操持下，必然怨念深重，既然如此，火就不是寻常火，用寻常水肯定不行。
　　阮娥又召出一团淡淡的黑气，掐准火苗彻底熄灭那刻，对着霍未常装模作样的大叫一声，“啊啊啊！！！”
　　果然，霍未常听到叫声，看到还没离去的黑气，转而马不停蹄的追上去。
　　阮娥目送他走远后，直起身，理了理衣口，漫不经心状朝人群走去。
　　耳边魂魄主人的哭声戛然停止。
　　世界在这一刻寂静非常，只剩阮娥的踱步声。
　　她来到焦尸跟前，抬脚将一具尸体踢翻到一边，露出下面没有任何被火烧灼痕迹的一具年轻女子。
　　阮娥朱唇轻启，问：“你叫什么名字？”
　　耳边的女人带着哭腔，道：“陈町咛。”
　　阮娥说：“可怜人，你有什么心愿吗？我可以帮你完成哦。”
　　陈町咛说：“我不想死。”
　　阮娥眼神暗了暗，说：“理由。”
　　“我还有个阿弟，还有姥姥。我走了，他们怎么办？”
　　阮娥摇了摇头，说：“你阿弟很好，不用人照顾，至于你姥姥，她命格不错，是可以长命百岁的。”
　　女人声音小了下去，“是吗？”
　　阮娥说：“你是唯一魂魄健在的一个，我可以让你重生，但活多久，得看你自己喽。”
　　一团微光在阮娥手心汇聚，地面女人的尸首漂浮起来。阮娥挥手，微光注入尸体里面。
　　不到片刻，陈町咛就苏醒过来。
　　阮娥走到一个定格住的跪在地上的妇人前，扒下她的外套，双手提着，走来为陈町咛披上。至于裤子，阮娥觉得自己做不来脱别人裤子的行为，于是干脆用灵力编织一条出来。
　　陈町咛抓着身上的衣服，跪了下来，声泪俱下：“多谢、多谢恩公，小女子我......”
　　阮娥不喜别人跪自己，转身便走，朗声说道：“陈五郎，出来吧，既然看戏看足了，就带你姐姐家去。”
　　一个身形闻言动了一下，难以置信地抬头，对上阮娥的视线。
　　陈町咛愣住。
　　阮娥温柔的笑笑，朝陈五郎讥讽道：“你以为你有多聪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