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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今夜 ...

  •   【不过是个山区里的野鸡,仗着有点小聪明考上了大城市的大学就认为自己是这里的凤凰了吗?
      都说了闭嘴了!从今天开始,你没有跟我对话的资格。我说话你只要听着就好!
      你有理想的对吧?理想,在这座城市里那种东西究竟能支撑你走多远?我真的很好奇。周度,你最好坚持久一点,不要轻易放弃。因为四年后,无论你的理想是什么,我都会把它踩在脚下狠狠碾碎!作为你今天不识抬举的代价。
      我在你家住过三年,这四年,我也会让你正常度过。
      好好享受你的大学生活吧,周度。
      四年后,我会让你知道这个世界的真相是什么。你早晚要跪下求我,希望到时候你骨头还能这么硬,千万别提‘后悔’两个字!】

      五年前,二十二岁的周度从银行走出来,坐在门口的石阶上,他再一次想起宋矜芙的这番话。他还记得那天她发了很大的火,扇了他两巴掌,留下这些话后,转身上了车。他们两人向南向北,她出国读书,他来到京市,去了保送的T大。

      当时他还以为她说的是气话,他们不可能再见面了。没想到仅仅一年后,她会为了小静从美国飞回来。

      【小静的病现在开始由我负责。我会带她出国,请全世界最好的专家给她会诊,保证她的脸能成功手术,不会毁容。】
      医院旁边的快捷宾馆,她站在窗边,一道瘦削脆弱的剪影,说出的话却不容任何反驳。

      【...钱我会还你。】
      【钱?可是周度,我不想要钱。】

      宋矜芙转过身,对他露出明艳美丽、挑不出任何瑕疵的笑容,她说:【我要你。我要‘你求我要你’。你是不是忘了我说的话,‘你一定会后悔的’。】
      她走了几步,坐到离他最远的椅子上,一脸笑容地朝他勾手,语气温柔道:【周度,你就从那里开始跪吧。跪着来求我。求我给你钱。求我施舍你。】
      ....
      那天他求着宋矜芙,和她达成了个荒诞的交易。
      没两天她就带着小静出国走了。这一隔又是三年,期间他们见过两次。一个半月前,她的助理突然给他打电话,告诉他她飞机要降落了,让他提前去机场等她。

      周度接到电话,手头全是焦头烂额的要紧事,只能求她换个时间。他今天实在太忙抽不出一点空。过两天他再去找她。
      助理帮忙转达,过了一会儿又打电话来告知他:“周先生,宋小姐说,‘你不要后悔’。”

      周度愣了一下,刚想再说什么,对面就挂了,只剩冷漠的嘟嘟声留在他耳畔。
      繁忙的工作很快将他淹没,周度只有在喝水的间隙猛然回想起这句话,反刍思考,总觉得这句话不像她曾经的性格。如果是十几岁,她肯定会接过手机,劈头盖脸地指责他,或者干脆找上门来扇他两巴掌。
      而一个半月了,她竟然一个电话都没再打给他。

      周度坐在台阶上,穿着发皱的牛仔裤旧衬衫,他垂眸细思,或许就是从那天起,他们公司的资金链一点点出现问题。原本已经谈好的银行贷款,他跑遍了附近的几家银行都说暂时无法受理。还有刚刚这家,他之前贷过款,说好到期还进去就能重新拨款的,也一拖再拖,直到今天,依旧没有音信。
      明天就是月底最后一天,要交房租,要开工资,还有合作方催尾款......他和师兄手上的钱只够覆盖债务,明天过后,如果没有资金入账,公司的运转就到极限了。

      想了又想,周度踌躇犹疑地给宋矜芙的助理打了电话,问她还在不在京市,他想跟她见个面。
      不一会儿,对方打回来问他在哪儿。
      一辆车接他到一处私宅。

      周度进去后,宋矜芙不拘小节地跪坐在地毯上,正在给桌子上的一只白色小狗梳毛。

      看见他,她回眸莞尔一笑,很惊喜地打招呼:“你怎么来啦?今天不忙了?”

      “你来得正好!周度,你看,我新买的小狗!好看吗?”

      周度不懂狗怎么算是好看,但她怀里这只小得能装进包里的小白狗,全身毛发雪白,没有一丝杂色,眼睛圆溜溜像珠子,鼻头黑亮。
      他点头说:“嗯,很好看。”

      “是心理医生建议我养只宠物。我找了好几家犬舍才选中它。我给它取名叫茉茉,茉莉的茉!”宋矜芙笑着举起狗的一只前爪,朝他挥舞,“茉茉,跟周度打招呼!Hello!”

      小狗当然不会说话,只是咧嘴朝他吐了下舌头。

      周度也挤出一抹笑作为回应,“名字很好听。”

      “我也觉得。”宋矜芙转回身去,继续打理狗的毛发,用粉色的小发夹给它梳漂亮的小辫子。

      周度站在不远处看着她耐心做这一切,心底暗暗松了一口气。好像是他误会她了。也是,他怎么会认为是她做的?她性格是有点古灵精怪,但是本性又不坏,即便生他的气仍然会为小静的事忙前忙后。
      他到底怎么回事?
      周度感到愧疚,往前走了几步,对她轻声说:“抱歉,小芙,前些天,我有点忙。没有——”

      “没关系。”
      宋矜芙手里摆弄着几件漂亮的小狗衣服,面色轻快愉悦。
      她头也没抬说:“周度,我还以为你会早一点来找我呢。没想到,这些年你还真赚到了点钱。你们的小破公司竟然能撑这么久?”

      后颈窜上一股凉气,周度站在原地,直直地僵住,耳边不断回响她的话。
      好半天,他蠕动嘴唇问她:“...是你?”

      “嗤。”宋矜芙嗤笑一声:“你在装什么啊?你今天来找我,是来认错的吗?你明明就是怀疑我了想来问问。现在你不用怀疑了。”
      她回过头对着他俏皮地一眨眼,长睫扑簌,星眸熠亮,声音无比温柔:“一想到你工作那么辛苦那么忙,我都担心你身体吃不消。周度,我好心疼你啊。”

      周度感觉全身血液都冻住了,他凝视她的脸,却只感到一阵陌生和寒颤。
      又过了会儿,他走到她旁边缓慢地屈膝,跟她诚恳道歉:“对不起。小芙,是我的错。你要我怎么做?我都可以。但我能不能求求你,这个公司不是我一个人的,还有我——”

      “嘘。”宋矜芙比了个噤音的手势,“你有点吵了。等我给它换完衣服好不好?”
      她举着两件完全一样,只有颜色不同的小裙子给他看,“你觉得哪个好看?蓝色,还是粉色?”

      周度看着她沉默了几秒,心脏有一丝抽痛,“....蓝色。”

      “好吧。那听你的。你都跪下了。”她放下粉色裙子,将蓝色的小裙子给茉茉穿好,又捋顺了下她的毛。

      接着,宋矜芙完全转过身,和他面对面,她也是跪着的姿势,伸手搭在他肩膀,另只手抚摸他的下巴。她靠近他,剪水双瞳和他阒黑的眉眼对视,缓缓说:“男儿膝下有黄金,这话你还当真了?”
      “周度,第一次看你跪着,我还觉得挺有意思的,但是次数太多,就没新鲜感了。”

      “你想我做什么。”周度深切地望着她,紧紧握住她的手。他只想她放过他这一次。他不是唯一的带头人,他还有一位师兄,还有团队,他们都为了这个项目日以继夜地努力,都押上了普通人所拥有的一切。

      “在这里等我。”宋矜芙抽出手拍拍他的脸,“我要带茉茉出去喝下午茶,你就在这里等我,哪也不能去。你要是等得到我回来,五百万会打到你账上。算是你的奖励。”

      她倾身亲了下他脸颊,笑容满面地起身,抱起打扮好的小狗,“茉茉,和周度say bye!他会在家等我们哦!晚点见!”

      她离开后好长一段时间,周度都跪在原地,他感受不到时间的流动,他的大脑是空白的,心也是空的,情绪和力气都被一只无形的手给抽走了。

      后来他坐在沙发上等她,把卡上的钱全都转给师兄,给他发了一封道歉的短信,把手机关机了。窗外的日光将他的影子丝丝拉长,黑夜又将他徐徐吞噬。第二日太阳升起又落下,周度晕倒在沙发上,他也不知道光影在他脸上流转了多少次。
      再次醒来时,宋矜芙蹲在他身边双手捧着一杯水,耷着脑袋担心地看着他,小声地问他:“周度,你醒了?要不要喝点水?”

      如雾里看花,周度盯着她朦胧的脸蛋,总觉得在做梦,她眼里的忧虑和关切虚幻得像一场昨日的梦。

      宋矜芙看他睁着眼没反应,想了想,“你怕我下毒啊?”她自己喝了一口,又递给他,“放心吧,是温水,加了一点蜂蜜。你现在需要补充一点糖。”

      周度撑着一丝力气起身,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她身上。宋矜芙把水杯贴近他唇边,一口一口喂给他喝下去。

      “你脸色好难看。”她用手抚摸他的脸,摸了一会儿,宋矜芙提起裙角,跨坐到他腿上,枕着他肩膀抱住他。

      “周度,你是不是笨蛋啊?我让你在这间屋里等我,又没让你在原地当木头人。”她虽然没留任何吃的,但也给他留了水啊。

      这不是她想要的吗。周度面色苍白地闭眼,他们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了。
      “我退出公司,你可不可以——”

      “别说这些行吗?听着有点烦。”

      周度闭上嘴沉默。

      宋矜芙抱着他,双手伸到他背后一点点收紧,牢牢地抱着,头闷在他肩膀声音蔫蔫的,“这次回国我连我爸都没看,特地到京市来找你。你竟然都不接我,我当然会生气了。”

      “对不起。”
      “没关系。我把你关起来也不全是为这件事。”

      她默了一会儿,突然问:“周度,饿了这么久,你胃痛不痛?”
      “...还好。”失去意识后,痛或不痛他都没有感觉。

      宋矜芙趴在他肩膀上促狭地笑了一声,说:“我在美国有一次也胃痛。我本来都在睡觉了,竟然被疼醒了。”

      周度皱了下眉,抬手回抱住她,“什么时候?是什么原因?”

      “没什么。小毛病。后来治好了。但当时我们刚分开,所以我还有一点,就一点点...想你。”
      她踏实地听着他的心跳,语气平淡地像在讲别人的故事,“你知道我身体一直很好,突然疼得那么厉害,我趴在床上连动都不敢动,还以为自己要死了。就想着,应该给你打一个电话。应该和你道歉。告诉你那天我说的话,是因为我太生气了....你没有那么差的。”
      “我醒来时,是波士顿凌晨两点,我想国内是下午,你一定在上课。怕你接不到,我忍了两个小时才给你打电话。”
      宋矜芙平静地注视窗边浮动的金色灰尘,回想那个夜里,她攥着手机一分一秒地倒计时,“周度,你明明都接了...为什么又挂掉了。”

      周度整个人如遭雷劈,眸光颤动,仿佛有什么在一瞬间被击碎,“小芙,我——”

      “嘘。”宋矜芙捂住他的嘴,转过头贴在他耳边道:“我和你说这些不是想听你解释,什么原因都无所谓了。”
      “你好像总有比我还重要的事情要做。”
      “但是周度,我根本不想知道你的事到底有多重要。我只要你记着,你可以不在乎我,但你得陪我一起疼。我有一点不舒服,你就要加倍痛苦。”

      “我忍痛忍了两个小时,你挨饿三天,很公平吧!”宋矜芙坐直身子,双手揉捏他的脸,笑眯眯道:“你以后乖乖听我话就行了。”

      “我在乎。”一滴滚烫的泪落到她手心里。
      “....”

      宋矜芙脸上的笑意慢慢收敛,她轻轻帮他擦干眼泪,对他说:“没用了,周度。我不会再给你打电话了。”
      “我的号码也早就换了。你以后有事联系我助理吧。”

      过了会儿,她弯腰亲了下他侧脸,“走吧,你去洗脸,我带你去吃饭。”

      那一秒,周度也感到有一滴泪落到他肩膀上,在他深色衬衫上慢慢晕开,从最初的温热到渐渐冰凉,最后风干无痕。
      明明他们早就过了十八岁,但从这一刻起,属于他们的那段青春似乎才刚刚结束。曾经牵手同行的人在十三个时区的分隔中走散,而两颗如冰雪一样晶莹剔透的真心,最终也在成长的升温里融化成了两滴眼泪。
      在意识到“我没那么喜欢你了”的瞬间,少年才真正地发觉,他们不再是少年,他们还是长大了。
      ***

      周度没测过自己智商。但他知道他很聪明,从小到大,他没有考过第二名,也没有拿过九十九分的试卷。亲戚、朋友、老师都会夸他聪明,就连宋矜芙也说过这句话。她夸他的时候噘着嘴满脸的不服气,娇憨的模样,现在想起来,他还是会笑。

      在空无一人的办公室里收拾东西,周度一边拾捡杂物,一边整理回忆,压箱底的是他高中竞赛的金牌和证书。高一他第一次参加竞赛拿了数学省一,高三他拿了信息学金牌,保送T大,进入有名的“天才班级”。大一,他接了第一个商业外包,赚了十万块。大二他和师兄注册公司,申请学校专利池授权,确定了AI医疗影像诊断的方向。大三他们拿到了创投基金,卯足了劲儿进行技术产品化,开发最小可行产品。最艰难时,师兄连家里准备的婚房都抵押给了银行。大四毕业那天,他们深夜坐在这里喝啤酒,对着这座城市的灯火辉煌说“干杯”......

      一个半月这间办公室就从忙碌得没处落脚到人去屋空,只剩下满地的废纸片和一堆没人带走的订书钉。
      周度一个人将这些垃圾一趟趟搬运出去,走的时候,房间彻底洁净,他成了灰头土脸。
      离开京市那天,他重新仰视周边一座座高耸的建筑,这些大楼的每一层可能都有一个像他这样的“天才”在为目标和追求奋斗着,而大楼的主人却只有一个。在绝对的财富和权力面前,“天才”也不罕有。
      宋矜芙从小就悉知的真相,他现在看清了。
      ***
      “为什么不收我的钱?”
      他到沪市的第一晚,宋矜芙靠在他肩膀上看电视,没由头地问了他一句。

      “暂时用不到。”周度揽着她手臂。电视背光晃映在两张没有表情的脸上。

      “哦。”她应了一声。良久,房间里都没再有声音。

      一场电影在寂静中放完,宋矜芙躺在他腿上,随着片尾曲幽幽地说:“明天厨师请假了,你给我做饭。”
      “好。”

      过了一会儿,她又说:“我不喜欢家里人多。明天开始洗衣做饭打扫卫生都你来做。”

      “可以。”周度轻抚她的发丝,也问:“要我陪你睡觉吗?”

      “不要!”

      周度收回手拍拍她的肩,“那你去睡吧,时间不早了。”

      宋矜芙回头,咬着嘴唇,瞪圆眼睛瞥他,浓密的长睫洒下一片阴影,半明半暗的光影中,她眼眸又黑又亮,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乌亮长发散落在莹白的锁骨上,丝丝络络,发尾轻荡,扫过他手心,风情万种,撩人不自知。
      她就这么盯了他几秒,起身气呼呼地走向卧室,将门拍出巨大响声。

      周度没有追她。他也有一点累。

      不得不承认,在他们断崖式失联的这几年,宋矜芙的身影在他心里也在淡化。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是通过媒体的标签来了解她。标签之上,她成熟美丽,温柔大方,谦虚和气;标签之下,她还和小时候一样骄矜爱生气,高傲不驯,吵架时会咄咄逼人,反击的手段也干净利落,落点精准地伤人。

      无论是小时候,还是现在,她都是他见过最难搞的人。

      重新在一个屋檐下生活,最初的磨合期,他总是摸不准她的脾气。宋矜芙的小恶作剧层出不穷,比如翻出各种难做的菜让他一天搞定,做好了她一口不吃,说卖相不好要他重做;暴雨天让他去片场接她,她自己坐别的车走,把他晾在停车场徒等一夜;让他扮作侍应生,在她和别的男人约会时,他在旁边侍酒.....

      偶尔一些夜晚,她也会异常安静地坐在岛台边,专注看他在厨房里忙碌。

      他针扎也不喊疼的寡淡性子,在宋矜芙眼里就是他很不讨喜。
      “周度,你就不能开口求求我吗?”
      有一次下雨,她说茉茉丢了让他出去找。周度知道她在说谎,但他还是站在外面淋了几小时雨。这场雨过后,他生病烧得浑身滚烫。宋矜芙连夜给他叫医生来打针,在他床边,她拨弄他额发,细细的声音问他“为什么不求她”。周度当时醒了,但实在没力气睁眼,也没力气回答。
      他很清楚这不是“求不求”的事,是他在回避她真正想要的。他想尝试探索出新的和她相处的模式。他们最好是保持简单一点、不要太复杂的关系。

      没等他想好,他先看见了宋矜芙的体检报告。
      那晚,周度一夜没睡。
      几年前,他同样在寝室的阳台上静坐了一夜,一遍遍回拨她的号码,反复地看那张去美国的机票。

      “你今天...你中彩票了?”下戏回家的宋矜芙看着一桌二十道菜,满腹狐疑地打量这个男人。

      周度牵她去洗手,笑着说:“都是你爱吃的。最近辛苦,可以多吃一点。”

      宋矜芙看着他的笑脸,大脑在“周度是不是被她欺负疯了”和“他该不会吃完这顿就跳楼”的猜想之间反复横跳。
      等她坐好,周度沉静地讲述:“那天我没有挂你电话。我也没在上课。当时我和师兄在回学校的路上,他骑摩托车带我,转弯时开得太急撞上了另一辆轿车。我们都受了点伤,我手机摔在了地上。你刚好打电话来,我刚接起来,它就黑屏了。”

      周度注视她,眼波微颤,“我跑着去买了新手机,给你打回去,你没接...”

      这顿饭就为了这件事。
      宋矜芙别开脸,不想看他,“我为什么要接?”
      这都是他一面之词,再说,她又不是神仙,又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反正她当时的受伤和难过都是真的。

      “是没有必要。这些年,我号码没换过。”周度把筷子递到她手边,“先吃饭吧。”

      宋矜芙接过筷子,狠狠戳了几下碗里的大米饭,抬头质问他为什么要在饭前说这事,她都没心情了。

      周度抱歉地弯唇,“那我喂你吃?”

      “谁要你喂!我又不是小孩。”宋矜芙夹了最近的一盘鸡肉,咬在嘴里汁水鲜亮,没有放太多油。
      周度在旁边安静地给她剥虾去壳。

      她猜他是往菜里下药了。这顿饭吃完,宋矜芙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她失眠了,走出房门去厨房开了瓶红酒。

      刚倒进醒酒器里,周度神出鬼没地出现在她身后,把她手里的杯子夺走了。
      “睡不着?我给你热杯牛奶。”

      宋矜芙不满:“那我开的酒怎么办?一瓶很贵呢。”

      “我喝。”
      “凭什么便宜你?”

      周度从冰箱拿出鲜奶,回头,“那就明天做菜用。”

      “你是不是吃错药了。”思来想去,宋矜芙只想到了这一种可能。她家有几瓶精神类药物,乱吃是会有点副作用的。

      “就当我是吧。”周度不由分说地给她热了牛奶倒进杯子,递给她,温度刚好不会烫嘴。

      “那你也喝。”宋矜芙给他倒了满满一杯、不怀好意的红酒。

      周度淡淡地看着她,端起来一口喝掉。他是传统家庭养出来的孩子,抽烟喝酒从小就被视作陋习。到现在他也不喜欢酒精的味道,品不出红酒的香气,只觉得酸涩的液体进入胃里有种不适的灼烧感。

      “开都开了,不要浪费。”她看热闹似地给他倒了第二杯、第三杯....

      周度统统消受。不多时,他脸颊染上绯红,狭长深邃的眼睛望向她时,坚定执着又带一丝黯然。

      “周度,你喝醉了?你酒量好差。”宋矜芙调笑他伸手过去摸他滚烫的面皮。

      周度一把握住她的手,闭着眼在她馨香的掌心里蹭了两下。再睁眼时,这双忧郁的眼睛对着她泛起了泪光。

      “小芙...我后悔了。”

      宋矜芙愣了下,慢慢抿起嘴唇,轻声说:“就算你说这两个字我也不会原谅你的。”

      “你不用原谅我。”他侧头吻了下她手心,宋矜芙感觉手里湿湿的。男人嗓音比平时还低哑,解开两颗扣子的睡衣不仅能从领口向里看见凸起的锁骨,还能隐约瞥见结实硬朗的胸肌轮廓。

      他高大的身影缓慢欺近她,又低头俯下去,眸光近距离地描绘她的轮廓。他喝了酒,又落了泪,英俊的脸上罕见地浮现出脆弱茫然的神情。
      “小芙,你要我,好不好?”

      宋矜芙不动声色地缓了一口气,咽了下口水,理智抽丝剥茧地分析他可能是在装醉色/诱她,手却从身后抽了一把水果刀出来,抵在他颈间。

      她长睫颤颤,掀起眼帘,“周度,这次你敢躲,我一定——”
      弄死他。
      周度知道她要说什么,他迎着刀锋用尽全力抱住她,吻上她的唇。

      刀尖戳破他的皮肤,随着接吻的深入,持刀的人手颤了几下,最终叮铛一声水果刀掉落在岛台上。

      过程中,周度感知到了宋矜芙吻技的游刃有余和进退自如,相比下,他的回应生涩又狼狈。

      她和别人接过吻了。

      这个念头出现在他脑海里时,周度自己都想唾弃自己。
      他愚蠢得像寓言故事里的痴人,幻想亡羊补牢、刻舟求剑,恨不得时间倒流,重回到那个夜晚。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他悉知这些大道理,却仍控制不住这股滚滚而来的情绪,它们在他身体里灌成一条悲哀的河,循着颈间的鲜血汩汩流淌。

      期间,宋矜芙或娇气,或动情地呼喊他名字。
      周度充耳不闻,全程一声不吭,只把她的体温尽数感受,全部塞满他久旱枯渴的胸膛。他们这一夜,十指交扣没有分开过。
      醒来后,颈间伤口结痂,床.上血迹斑斑,都是他的。

      宋矜芙卷曲蓬松的长发在他胸前堆叠如云,她闭眼酣睡,秾艳俏丽的脸蛋热气未消红潮荡漾,上扬的眼尾也比平时多了几分娇媚春色。

      周度低眉敛气,静静地看着她恬静的睡颜,分神地想刚刚,她好像只对接吻熟练一点。

      命令他关灯后,她还咬着拳头轻轻地问:“这对吗?”

      大概是对的。
      她觉得不对,也许是感受没有很好。周度一遍遍亲吻她,安抚她,用她最喜欢的拥抱姿势,大手扣在她脑后,将她的呼吸埋进他颈间。

      周度知道,这夜过后,他才算真正地卖给她了。也许日后,她还会用各种方法让他感受什么是自讨苦吃、自愿跳火坑。
      但这一夜的美好也足够他回味一辈子了。
      他不会后悔的。

      “周度,你要记着,昨晚可是你求我的。”
      第二天上午,他在厨房做饭,宋矜芙从后面抱住他,隔着棉柔T恤,她的手肆无忌惮地撩拨他的腹.肌。她得意时就会上扬的腔调此刻又高了几度。
      周度本想问她有没有不舒服,又觉得她中气十足,实在没有问的必要。

      她对他的探索欲也从昨夜开始萌动,像打开了存放多年礼物的盒子。她把玩他,嫌弃他,对他时而如获至宝,时而厌倦掩眉。

      “我快睡腻你了。周度。”她说这话时眼角眉梢还挂着未褪的餍.足。
      但周度还是无奈温柔地望着她。一开始以这样的身份和她做,他就有了心理准备,可他又不想真得只沦为她尝鲜的工具。

      “我还有别的。”他嗓音里的喑哑钓着她耳朵,宋矜芙不自觉地回头,累极又强撑地问:“你还能有什么?”

      周度没说话,将薄唇紧贴她粉红脸颊,宋矜芙感觉到一股非常非常细腻柔滑的触感....他在舔她的脸,灵活地打圈。
      ........

      足有大半年时间,周度像贴身管家一样跟在她身边,无微不至地照顾她。
      那段时间,宋矜芙从未有过的心情舒畅,别说生病,连喷嚏都没打过。虽然她从小就有保姆阿姨照看,单独住也雇了厨师管家一大堆,但他们所有人加起来都不如周度会照顾人。

      他太了解她了。他知道她的口味,她的禁忌,熟悉她的小习惯,他们还是亲密无间的关系。她的内.衣他都会洗好放到她洗完澡随手可换的地方。
      宋矜芙讨厌吃药,周度变着花样哄她,到点督促她,不需要她费心记哪种药吃多少。他厨艺进步神速,除了一日三餐营养又丰盛,他还会给她做各种可口的小零食,酸酸甜甜的蜜饯,用料干净又不会长胖。她熬夜拍戏,不管什么时候下班,到家都有一碗热汤,有时候周度会带着保温盒去片场等她,他们一起回家。她洗完澡可以直接合眼睡,周度会把她头发擦干,动作轻柔不会吵醒她。
      不管他们晚上疯狂到几点,第二天周度一定比她起得早。除了做早饭,他还会按照天气温度,给她搭好几套衣服,挂在衣帽间等她选。宋矜芙都怀疑,他哪来那么多时间把所有事情都处理得井井有条。她那些堆积的衣服,没拆的礼物,周度全都帮她整理出来,拍好照片,做了个小程序让她选哪些留下,哪些处理掉。某天她账上多了一笔钱,是他把她不要的东西卖掉后的进账。
      宋矜芙也问过他,日常生活的这些花销他钱从哪来。周度说不用她担心,他有其他兼职。可他做什么,她从来没撞见过。他都是挑着她忙的时间做其他事。甚至一段时间后,他开始应付自如,还有闲暇看书,看他从前不感兴趣的文史杂记,小说散文,中医养生,食谱菜谱。白天看完,晚上当睡前故事讲给她听。
      那半年,周度围着她打转,日子也过得平稳且充实。好多次,他在夜晚凝望她甜美安静的侧脸,不免思索,如果是和她的话,就这样一直过下去好像也不错。

      直到那天下午,他出门去取她干洗的衣服,门口一位先生将他请进了车。

      时隔近五年,周度再一次见到宋霖天,传说中的宋董事长,宋矜芙的亲生父亲,他面貌和五年前几乎没有差别。一如既往的冷漠可憎。

      他指间夹着雪茄,问他:“周度,你就打算这么一直吃我女儿的软饭?作为男人,就算没有骨头,多少也要点脸面吧?”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今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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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下本预收《春冰虎尾》。联动文。 约的人设图是小芙“美人垂泪”和周总“绝望人夫”——人夫的眼泪,老婆的兴奋剂~~(不过晋江图太小了,可能有点看不清周总那一滴泪,大图可以看我作者专栏第一行)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