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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另一个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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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一?”
“……”
“安一?”
“…?”
“快醒醒,天快亮了,我们去看日出。”
许安一眨了眨眼:“去哪里看?”
“邗市的北鸣山。”
“可我好困,明天去行不行?明天我能起来。”
“不行,你吃我那么多炸鸡,我让你陪我看日出你都不愿意,是不是不够朋友。”
“哦…”许安一从沙发里艰难坐起,一只眼闭着,一只眼半眯,“林唐呢?”
“睡着了,他说他没吃我炸鸡,用不着奉行朋友的义务。”
“朋友的义务?”
“朋友有要求,义不容辞呀。”
许安一拍了拍脸,让自己快速清醒,之后随他出门,坐上了汽车。
刚坐副驾驶,周天澈就问他:“你会开车吗?”
“不会,我打算今年才去考驾照。”
“想学吗?”
“现在?”
“现在才是好时机好吗,路上一辆车都没有,交警也没上班,随你怎么开。”
许安一想了一秒点点头:“好,我试试看。”
换了位置,许安一系好安全带,启动车辆,挂好挡,握好方向盘,嗯…轻踩油门儿。
嗯?好像很顺手。
周天澈顾着这一切,问他:“是不是开得很顺手?”
“有点诶。”
“你的车。”
“嗯?”
许安一目视前方,感受着车的速度,没听清他的呢语,还想说油门儿是不是踩用力了。
周天澈却开始笑话他:“走路的速度都比你快呢。”
许安一去看码数,指针在20码那里晃动,尴尬一笑:“那我再用点用力。”
一踩,车飙了出去,变慌乱:“是不是太快了?”
“快什么?80码那叫快?”
“那开多少码?”
“一百八呀!”
“哈?”
车开出了别墅的大门,朝着马路上急速狂奔,路上真的一辆车都没有。
周天澈兴奋欢呼:“可以再快点哟,而且闯红灯也没关系,罚单我来吃,去飙就行了。”
许安一不知道是不是梦未清醒意识不轻呢,还是自己也感受到了飙车的爽快,真的就飙起了速度,飙到了200。
眼前的物体全都看不清楚,呈线形从他眼前快速溜走。
“哈哈,”周天澈大吼,“是不是很刺激!”
“是,只不过,头有点儿晕呢。”
“这么点速度这么点路你都晕,那还想考驾照?”
“考驾照里面儿应该没有一项是要飙速度吧?”
周天澈按了一个开关,车顶篷被打开,风迅速呼啸在俩人的脸上。
许安一耳朵刹那间一顿轰鸣,头发吹得狂舞,甚至感觉自己脸上都起了波纹,忙收了收自己踩油门的脚,让这一切不要那么猛烈。
周天澈却在一旁高欢:“哟呼~别降速呀,多刺激!”
许安一大着声儿:“不行不行!太吓人了。”
“胆小鬼!怕什么?一点点冒险精神都没有吗?”
许安一继续大声跟他解释:“这不是冒险,这是疯狂——!!”
“是呀!就是疯狂!”
周天澈也大声回他,并且解开安全带,站起来张开双手,去让那狂乱的风更加肆意往他身体拍打。
衣服被风的力量贯穿,有了骨头,有了形态,鼓动出了无序的节奏。
周天澈仰着头去看自己头顶急速掠过的城市绿化树梢,后面那片苍穹好似有了眼睛,正高高在上瞧着他,一如既往的冷漠。
他扬起更高的声线对着它大喊:“世界——,我不怕你!你就是个瓜瓢~你就是个臭狗屎!你就是个喜欢欺负弱小的怂货!!!”
许安一想拉他坐下,手又不敢离了方向盘,车速早降下来,但也是80码,实在怕出差错,就大声喊他:“世界听不见你说话!快坐下,太危险了!”
周天澈目光落回他的脸,之后死死盯着方向盘上的那双手,盯得足够久了,最后落定在那柔弱的脖颈处。
他伸五指在空中,在并不清晰的视线里试图去遮盖那个脑袋,手指微微弯曲,最后成了一个拳头,停顿了几秒钟。
眨了眨眼,往天空一举,开始大声嘶吼起一首歌。
i just wanna run,hide it way~
到了邗市北鸣山脚,许安一脸已经被风刮僵,汗毛似乎都成了坚硬的刺,身体也因为紧张加兴奋再加上冷,没了知觉。
“哈哈,”周天澈拿手掌去搓他脸颊:“飙一次车怎么跟死了一次似的?”
许安一眼眶就那么张着,忘记了眨,蓝眼珠子动了动。
“差不多了,魂都要被吹走了,我心还在跳吧?怎么听不见声儿了?”
“哈,嘿嘿…”周天澈笑不够他那样,不过自己手也僵得没了温度,在他脸上揉半天也还是苍白一张脸,等他眼睛记得眨了,轻拍他的脸,“不怕,就算真的死了呀,你也会用人意想不到的方式复活,专门儿给人惊喜。”
“嗯?我怎么,还是不死之身,或者是法师,还能有复活术?”
“对呢,就是有复活术,下车吧。”
俩人关了车门,双脚在地上狂跺,好让自己血液活蹦起来。
周天澈从后座递给他一棉衣:“忘记给你套个外套,戌城没有冬天,邗市可有。”
许安一赶紧穿上,暖和好多,见他穿一件单毛衣。
“你的呢?”
“我不怕冷。”周天澈锁好车,去看北鸣山的路,“走上去需要两小时,因为我腿脚没力爬不快,别人爬得快的,一个小时就能到山顶。”
许安一去看远处的天际线:“可太阳都快出来了。”
“那我们看看,爬到山的哪里,我们站在北鸣山的哪个地方,能看到日出。”
“嘿嘿,是不是说,看一种什么样的机缘下,能拥有什么样的日出?”
周天澈转头对他意味不明那么一笑:“说不定,很难忘哦。”
北鸣山坐落在邗市的最北边,修有石板路,山上多为松树,鸟非常之多,偶尔能看见几只松鼠,松果铺一地。
中间有好几处亭子,休息聊天观景之用,山顶有餐馆,还有周天成带周天澈去过几次,后来再没去过的自助冰淇淋店。
天快亮之时,就是众多鸟儿鸣叫的时候。
俩人一前一后,走在蜿蜒的石板路上,去听有多少种鸟儿的叫声。
偶尔有不同的,好笑的,还会去学。
周天澈笑话许安一学得不像,许安一笑话他五十步笑百步。
周天澈腿脚没力,走得极慢,许安一就在后面跟着走得慢。
都不急,因为没有一个必须赶在日出之前走到山顶的目标。
走走停停间,说说笑笑间,同时抬头去看树上停留的鸟儿,讨论鸟儿的羽翼,说这只喜欢吃种子,这只喜欢吃蚯蚓。
“我哥哥小时候打过麻雀给我吃。”周天澈瞧着在树下蹦跶找食物的麻雀,“他嫌楼底下的麻雀太多吵他睡觉,就拿弹弓去打,之后拢一堆柴火,麻雀毛拔了,串成一串,烤得香喷喷。”
“好吃吗?麻雀?”许安一没吃过麻雀,在想麻雀烤熟是个什么味道。
“饿了,什么都好吃。”
“你小时候常常挨饿吗?”
“不算挨饿,就是总也吃不饱,不过我爱饿着在家等我哥哥回来,他总会不同的带东西给我吃,搁地上,我们席地就坐,吃起来特别香。”
“你是说饿久了,吃起来就香?”
“不是,”周天澈萧萧然,“是期盼,是等待过后的味道很香。”
再往上没走几步,太阳抬出了头。
许安一转身:“呀,我们好像都没爬到半山腰。”
周天澈望了望四周,笑说:“只有松树,还有鸟儿,还有满地的松果做前景。”
俩人直直地站立,透过些树干去远望太阳慢慢升起,光开始晕染在他们周围。
许安一站周天澈前方,转头问他:“晨光你也怕吗?”
“不怕。”
许安一想起他手上那块疤,好奇问:“你手肘上那个疤是晒出来的?”
“是,当时做错了事,在烈日底下待了太久。”
“做错了事?”
周天澈望日出的眼神望向他,微微笑:“我做了好多错事,还不知悔改,屡次三番惹我哥哥生气。”
“你既然知道事错的,为什么还会去做?”
“控制不住。”
许安一转回头,去看远方渐升的太阳。
心想:控制不住?啊,就像自己这样,明知道会惹哥哥生气,还是忍不住想见大鲨鱼这样吗?
周天澈站他身后半步之遥,目光不在日出,在他的肩膀,手伸了过去,在他肩膀几毫米的地方停了停。
想起上次也是在这个位置那么一推,就那么毫无戒备地滚下了山坡,伤到了手和脸。
不知道这次会是什么效果。
不过自己想要个什么效果?
受点点伤?
不,这没有用。
收了手,揣裤兜里,目视前方。
许安一见太阳全都升起,但是天空不纯净,不知道为什么灰蒙蒙的,没一会儿,太阳就变灰黄。
实在不算是一个好看的日出,比起和路棘在戌城看到的,要差太多了。
还是很冷,搓手哈气,去看周天澈,以着想回去睡觉的目光。
“你是不是很冷?”许安一脱了衣服给他,“换你穿吧。”
“不用,我不冷。”
“真的?我看你在发抖诶,”伸手去碰他脸,“那么凉,给你穿吧,我都暖和了,下山要比上山快,有可能下山了我还很暖和。”
“你当自己还是保温杯呢,还能坚持到下山?你不是最怕冷了吗?没几分钟就冷得打颤。”
“那…”许安一想了想,脱一半穿一半,上前把他捂进棉衣里,还有怀里,“共享怎么样?”
“?”
“还能互·暖。”
“……”
许安一见他愣着不说话,催促:“走吧,日出我陪你看完了,我够朋友吧,我要回去补觉,昨天才睡了两个小时有没有。”
周天澈往前走了两步,不好走,许安一就把他拥得更紧,扯了扯棉衣,拉链一拉。
“嘿嘿,暖球。”
俩人就呈现出上半身是一坨圆球,下半身是四只腿的怪样,一路这么拘谨着下山。
周天澈脸上的冷渐渐没了,有了些暖红。
许安一在那碎碎念。
“你刚刚对世界那么吼,到底是在怪这个世界还是在怪你周围的人呢?世界对于人来说可大可大了,大的东西可瞧不上小的东西。林唐不常常说吗,说我们微不足道,保持没那么多怨气的方法,就是活得像个尘埃,不要太在意别人,也不要太在意自己就行了。”
周天澈没说话,他只是在感受这种奇怪的走法,还有那一直抱在自己臂膀上的手掌,还有那熟悉的气息和心跳。
那拥抱过自己太多次的怀抱,不是被自己推开,就是满脸嫌弃。
反应过来他说的话,嘴角扯了扯。
心里暗笑:讲道理的口吻都一样,不过这次讲的是别人的道理。
“如果去怪人的话,那就更是无休止了,”许安一还在讲,“那天我看完一个电影,就跑去和林唐分享:人到底是先恶了,靠道德和文明压制了呢,还是人不恶,是后来的环境把人教恶了?后来又发现这个问题不大对,环境能把人教恶?应该是人把人教恶了。我就有了个结论:人还是恶。”
周天澈好奇问他:“林唐怎么回的你?”
“他说我这是瞎想,人那么复杂,哪能随便就去定义的,还说想太多违背了他的生活准则。”
“呵呵,他的生活准则?混吃等死吗?”
“诶?你这个话好像很多人都说他诶,但是他不以为然说,”许安一学林唐的口吻,“这是豁达,是顺应自然~”
“他豁达?”周天澈想了想,点点头,“是,他说过他活成了他奶奶的样子。”
“他还说,遇到开心的时候你得去好好感知,难过的时候你也得好好珍惜,感受到了多难过,下次快乐再来对时候,感受到的,可是双倍。”
“扯淡,痛苦还成了财富?痛苦就是痛苦。”周天澈冷冷一笑,“他还有个特点。”
“是什么?”
“话说得贼漂亮,那是因为他没经历过别人所经历过的苦难。”
“所以,你经历了许多苦痛,是吗?”
周天澈脚一顿,拉扯了许安一往后,也站住脚,目光对上。
注视了好半天,周天澈眯眼,里头意味不明。
“呵呵,记忆,原来真的能去掉,不过代价是,你成为了另一个你。”
许安一茫然:“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另一个你,其实是我哥哥,你知不知道?”
“怎么又来了。”许安一握他肩膀的手在棉衣里头拍他一拍,“哥哥可不能随便认的,还什么另一个我,我还能有两个我?你哦,不能因为和你哥哥吵架就胡来。”
周天澈再没说话。
到山脚了,拉开棉衣的拉链,让他穿上,进了驾驶座,等他坐好,启动车,回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