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姑娘她一心只求上进》种夕阳

3、十夫为什

　　正是春忙时分，三水村家家户户都忙于农活，尤什从地里回来，就见尤河在院中蹴鞠，球从脚下滚远，他撑着拐杖狼狈地追赶。

　　尤什捡起球，将满头大汗的尤河扶进屋内，让他好生养伤，不然伤口感染又要一番折腾。尤河很配合，似是听了进去。

　　关上房门，尤什停留了片刻，听着屋内徐徐传出的隐忍哭声，不由攥紧了拳。

　　此时距离蹴鞠选拔还有十日。
　　无论做什么，都还来得及。

　　四月十七很快到来，正是春意最浓时，杜鹃花开，漫山红遍。

　　尤河却将自己关在房间，整整一日滴水未进。尤父尤母担心坏了，放下手中农活，劝了一早上，只盼他能出来吃点东西。

　　尤什坐在台阶上，盯着葡萄棚投下的阴影，没头没脑地说了句：“来不及了。”

　　而后起身来到檐下，猛踹尤河的房门。
　　这一举动，着实把在场之人吓了一大跳。

　　“二妹妹，你这是作甚？”

　　尤什不解释，拉着郭茂一同踹门。

　　昏暗的屋子里，尤河蜷缩在角落，用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俨然一副自暴自弃的样子，对众人的呼喊充耳不闻。

　　尤什不管不顾，粗暴地掀开他的被子，语气也不温柔：“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你难道甘心让自己多年的努力都付之东流？”

　　“郭茂哥，帮个忙。”

　　两人生拉硬拽，费了好大一番力气才让尤河下了床。
　　尤河怒气冲天，满脸不耐，或许能唬住旁人，但唬不住自小一起长大的玩伴。

　　郭茂激他：“苟玉强也参加选拔了。”

　　尤河神情微变，终于肯开口说话，语气颓然：“我如今这样，能赢得了他才怪。”

　　尤什则道：“不试试怎么知道赢不了，你去都不去，才是真的输了。”

　　尤河似有动容。

　　郭茂找了辆牛车，自然而然地充当车夫的身份。尤什坐在后面，从怀里掏出两块饼，递给尤河：“这是娘给你烙的肉饼。”
　　又道：“娘最宠爱我，我都没有这个待遇，你就偷着乐吧。”

　　尤河被她逗乐，露出多日以来的第一个笑容，一口半个肉饼，只有几粒肉沫，却是这世上最好吃的肉饼。

　　车轮滚过泥泞小路，他们抵达目的地时选拔官正在台上宣布比赛形式，四人对抗，两两一组，各站风流眼左右，一炷香内，进球得分多一方获胜，胜方晋级，最后决出两名胜者。

　　这意味着选择队友必须慎之又慎，若在之前，尤河无疑是众人争抢的对象，但他现在有伤在身，无人问津不说，昔日球友也避之不及。

　　场外的郭茂急得团团转，只怨自己脚臭，十个球能进两个已是阿弥陀佛，不然他怎会让好友陷入这等尴尬境地。欲与尤什商量对策，一转头，人不知道跑哪去了。

　　“哟，这不是我们穗阳镇的蹴鞠天才尤河么，怎么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这，没人找你组队？”苟玉强和陈三走过来，“瞧我这记性，忘了你身上还有伤，怎么样，屁股还疼不疼？”

　　“就算有伤在身，赢你十个也是绰绰有余。”尤什恰时出现，站到尤河身侧，“二哥，我们两个一队。”

　　对于美人的无理，苟玉强并无没有半分恼色，反而笑眯眯地提醒道：“阿什妹妹，你走错地方了，白打在那边。”

　　蹴鞠分为白打和筑球两类，前者是用鞠进行技巧表演，除手之外身体各部位皆可触球，变换各种花样，先落地或违规者输。后者又分为直接对抗和间接对抗，今日考核的项目正是间接对抗。

　　二者在大夏都极为流行，但白打更受女子喜欢。只因球场上不分男女，无论是体能还是力量，女子都比不过男子，踢球时难免磕碰，落下疤痕还有可能嫁不出去，久而久之，选择筑球的女子越来越少，便产生了男子筑球女子白打的刻板印象。

　　尤什称自己报名参加的就是筑球。

　　“阿什妹妹细皮嫩肉，若是不小心毁了容，尤家可就有两个没人要的姑娘了。真到那时，我可以勉为其难娶你进门做小妾。”苟玉强说话的语气仿若做他的小妾是天大的殊荣。

　　尤什拉住气愤的尤河，他们站在此处已引起极大的关注，不可再生事端。
　　她睨着苟玉强，轻蔑一笑：“希望球场上你也能这么自信。”

　　吴昌望公布的比试名单上，苟玉强的名字赫然与他们在同一列，显然是某人使了手段。

　　尤什却不意外，大家目标一致，早晚也要遇见，正好让他尝尝一轮游的滋味。
　　这样想着，她转头同尤河商量：“二哥，我做球头。”

　　“好。”尤河答应得爽快，他有伤在身，做球头也赢不了，不如让小妹一试。

　　比赛开始之前，双方球头上场猜拳，尤什一局定输赢，获得开球机会。

　　“左军起球。”

　　由尤河颠球，传给尤什射门。

　　脚尖轻触球的底部，球瞬间腾空而起，遗憾与风流眼擦肩而过，比赛开始先失一筹。
　　尤什“啧”了一声，没料到自己会失败。

　　苟玉强见状，不忘耍嘴上功夫：“阿什妹妹，这样蹴鞠可不行，让我来教你吧。”

　　尤河让尤什别理睬他，球门的风流眼很小，距离地面三丈有余，想踢进去并非难事，力道和准头缺一不可。
　　换作是他，也不能保证每球都进。

　　正说着，球飞向高空，比风流眼还矮了一大截，苟玉强道是失误，他们也懒得戳穿他。

　　球又回到尤河脚上，这次他将球做得端正稳当后，再传给作为球头的尤什。

　　尤什抬头看了看风流眼，眼神中透露出专注与决心，猛力一踢，球似离弦之箭，精准无误射入风流眼。

　　然苟玉强二人还未当回事，直到尤什连得两筹，才意识到她进球不是运气。

　　用来计时的沙漏快要流尽，尤什方以八筹领先，苟玉强那方拼尽全力只得三筹。

　　苟玉强无能狂怒，与陈三起了口舌之争，说陈三拖后腿，连个女人都不如。陈三是个暴脾气，哪能容他肆意谩骂，吵急眼的二人在球场上大打出手，闹了好大一场笑话，被取消了比赛资格。

　　尤什二人成功晋级。

　　选拔官裘春生纵观全程，看出尤什球技不凡，产生好奇，“吴大人可知她是何人？”

　　吴昌望支支吾吾道：“一个无名小卒，从未见过，裘教习不妨看看其他人，穗阳镇比她厉害的比比皆是。”

　　裘春生不认同他的说法，目光扫过整个球场，“吴大人此言差矣，我这半月以来，走遍七城十八县。这个小姑娘的球技，可名列前茅，不假时日，定会大放异彩。”

　　能得裘春生如此赞誉，前途必然不可限量，吴昌望虽是笑着，却比哭还难看。

　　接下来的几场比赛，尤什逐渐进入状态，一球未丢，难逢敌手。与尤河一路过五关斩六将，拿下穗阳镇唯二的蹴鞠名额。

　　郭茂从头到尾都是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比赛结束进场，围着尤什转个不停，好似她是什么稀奇的玩意，“二妹妹好身手，这整个球场的男子都不及你英姿飒爽。”

　　尤什也不自谦，笑着说道：“这叫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好一个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尤什转过头，见裘春生和吴昌望一齐朝他们走来。裘春生年逾四十，即便头发已霜白大片，但仍旧身姿挺拔精神矍铄，衬得旁边的吴昌望像头呆头呆脑的蠢猪。

　　“见过裘大人。”尤什率先行礼，尤河与郭茂反应过来，也跟着拱手作揖。
　　不约而同地忽视了一旁的吴昌望。

　　裘春生点点头，目光始终没从尤什身上移开，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尤什，十夫为什的什。”

　　“十夫为什？”

　　“军队以十人为一什，球场我一人可抵十人。”尤什小心观察裘春生的表情，见他并不反感自己说的话，便大着胆子问：“大人觉得我与兄长如何，能否进皇家蹴鞠队？”

　　“就你们那三脚猫功夫，也敢痴心妄想……”

　　裘春生摆手，示意吴春望闭嘴，“哎，吴大人，少年人轻狂些也没什么，何必过分苛责。”
　　耐心同尤什讲话：“能入皇家蹴鞠队的都是大夏佼佼者，以你二人如今的水平，远远不够。”

　　尤什就喜欢这样直白的话，眼神里充满了势在必得。
　　这样才具有挑战性，皇家蹴鞠队她进定了。

　　裘春生注意到尤河，随口问了句：“我见你行动不便，可是带伤上阵？”

　　此话一出，吴昌望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不停冲尤河使眼色，暗示他要是乱说话他就死定了。

　　尤河自然没有蠢到在此时告状：“回大人，我前几日上山砍柴，不慎跌倒，并无大碍。”

　　“十日后京城会派人接你们去蔚县，在那里与各地选拔的胜出者进行一场比试，通过即可进入京城球社。若你二人能走到那日，不妨考虑一下桃李社。”裘春生抛出橄榄枝，他此次出行，一为大夏选拔蹴鞠天才，二为自己所在的球社招揽生源。

　　尤什没有一口答应：“我与兄长会考虑的。”

　　“二妹妹好大的胆量，那可是京城来的贵人，我大气都不敢喘一下，二妹妹竟能与他谈笑风生。”
　　郭茂喋喋不休了一路，吵得尤什脑瓜子疼。

　　看到在家门前等待多时的尤蔷，她如见救星，小跑上去，“阿姐，我们回来了。”

　　“慢些跑。”尤蔷一边替尤什擦拭额头汗珠，一边安慰故作失落的尤河：“这次不行，还有下次。阿姐相信以你的实力，一定能通过选拔。千万别再折腾自己了。”

　　尤河没忍住笑了场。

　　“大姐姐，他们嬴了。”

　　尤蔷一脸懵地看向郭茂。

　　郭茂报喜道：“尤河和尤什入选了，大姐姐，你们的好日子就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