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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升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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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是那杜怀青,又是那姓楚的!走了一个独孤琢,又来了一个野男人!”
“琼华!你怎么这么贱!!”
南风咬牙骂道,浮玉攥着拳头抑制住怒气冷冷道。
“你算什么东西。”
此话落入南风耳中更像是挑衅,跳脚地指着浮玉骂道。
“你瞧不起我?!你凭什么瞧不起我?!你跟我一样,都是被玩的货色!”
“三郎不会娶你,楚司南也不会娶你!杜怀青那个窝囊废你都配不上,你只配跟独孤琢那种烂人在一起!”
听他提起独孤琢,浮玉顺势接着说道。
“独孤琢,呵,不要说独孤琢了,有人曾说过要为你赎身,要娶你吗?哦,我忘了,他们怎么会娶你呢?”
这个你字格外的重,像是在点名南风的身份。南风又怒又妒,尖锐的声音已经有些刺耳了。
“谁说的?!三郎会带我走的!他说过要与我永远在一起的!!”
“是吗?可是他躲着你,已经很久没有见你了吧?南风,你真可怜,竟然相信一个男人的话。”
浮玉淡淡说着,既无嘲讽,也无讥笑,只觉得面前歇斯底里的少年可悲。
身陷泥潭纵然可怕,更可怕的是,连本心也丢失了。浑浑噩噩,却又相信所谓的真心,每日只靠着那一点点虚无缥缈的谎言度日。
“你嘲笑我?!你凭什么嘲笑我?!你自己还不是相信男人的话?!独孤琢说要娶你,你就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
“蠢货!独孤琢那种烂人,不但家徒四壁,还欠了一身的赌债!他就惦记着你那点银子,还有你这张可以换钱的脸呢!”
南风一边笑一边哭,所有人都瞧不上他,说他是卖屁股的烂货。
可是,这一切,又是拜谁所赐?
南风又哭又笑,浑浑噩噩的大脑已经记不清许多事情。犹记得,那将他卖给秋意的背影,还有那男人揣进怀里的一吊钱。
“爹,你好狠,我好恨!!”
“琼华,你跟我一样,都会被所爱之人抛弃,成为赚钱的工具。”
“你赢不了我,赢不了我…”
少年嘟嘟囔囔地蜷缩在地面,泪水将胭脂糊成分不开的色块。
浮玉看着狼狈的少年,最后沉默地离开房间。
坐在椅子上的时候,浮玉仿佛还能听到南风喋喋不休的声音,那么可恨,又那么可悲。
这房间的纱幔,床铺,都透露着糜烂的气息。浮玉感觉有些喘不过气,咽喉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
苏御沉默地坐在少女身边,看着她无声地哭泣。
“苏御,为什么,会有丢弃自己孩子的爹娘?”
“为什么,会有人将自己的孩子卖进妓院?”
“为什么,那些男人总是要踏足青楼楚馆?”
“为什么,这世界上,会有这样的地方?”
少女哽咽着看向他,苏御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
他不知道。
“…玉儿,我……”
男子嚅喏着唇,却不知道该将这些归咎于谁。浮玉扭过身捂着嘴平复着情绪,消瘦的脊背不停地颤抖着。
苏御伸出手,想要轻抚她的后背,又缓缓收回。
良久,浮玉才哑声说道。
“独孤琢早在去年秋便知道阿姊,之后与阿姊相遇,也是一早就计划好的,为的,就是阿姊的积蓄。”
琼华作为松风楼几年来的头牌,身价倍涨的同时,自己的积蓄一定不容小觑。
独孤琢便是看中了这一点,耐心地等待时机与阿姊结识。
“那他为何要毒害琼华?成亲之后,琼华的所有积蓄都是他的,而且,琼华还怀有他的孩子,没有道理杀人啊。”
这也是苏御一直想不通的地方,浮玉同样如此。擦着脸上残留的泪渍,浮玉一顿,掏出怀里的玉锁看向苏御。
“那孩子,应当不是独孤琢的。这块玉的主人,才有可能是那孩子的父亲。”
苏御看着她手中的麒麟锁眼睛不由得一亮,是啊,这玉价值不菲,独孤琢身无长物,有哪里会有这样的玉?
莫非。
“楚司南。”
浮玉肯定地说道,苏御点头。那玉女峰与卧雪书庐极近,琼华要是与楚司南相会,那里自然是个好去处。
“那独孤琢…”
“是楚司南安排的,独孤琢是楚司南的弟子,借独孤琢的名头与阿姊见面,不无可能。”
楚司南的那幅画,也有可能是他交给独孤琢,让他认人的。
浮玉这样说着,苏御却微微摇头。
“独孤琢,应当是喜欢琼华的。”
在塔顶的时候,独孤琢说起琼华的眼神,里面的爱意也许浮玉察觉不到,但是同样身为男子的他却能看出来。
飞雪说,独孤琢并没有见过琼华几面,可那份爱,却丝毫不作假。
“一个人,会喜欢上一个素昧谋面的女子吗?”
苏御这样问道,浮玉困惑地摇头。
“我不知道,应该不会吧。”
浮玉想不明白,也觉得独孤琢喜不喜欢并没有什么影响。他的目的已经很清楚了,为今只有阿姊身上的另一种毒药。
这个房间她翻找了很久,连砚台笔架都翻看过,依旧没有找到什么线索。
浮玉泄气地坐在椅子上,手指无意义地敲着手中的毛笔,放空地望向窗口。
傍晚的霞光铺满了整个窗子,连洁白的晚香玉都映衬出了一片橙红。窗边的茶壶茶杯也染上了艳色,上面的青花镀上了一层朦胧的光。
晚霞依旧准时地挂在天际,将整个屋子都照得发亮。浮玉无神地垂眸,没有聚焦的眼瞳怔怔地看着手指。
苏御站起身靠在窗口,自二楼将下面的花街、湖面一览无余。
想起初见浮玉时的样子,苏御脑海中忽然飞快地闪过什么。还来不及捕捉,便被花盆里的叶子吸引。
叶片细长,混在晚香玉的叶片中,倘若不仔细观察,让人一时无法察觉。
苏御眼眸一凌,拿起花盆边的茶杯扭头询问。
“这杯子,琼华平日里也放在窗台上吗?”
“是啊,阿姊喜欢坐在窗边。”
浮玉不明所以地点头,走到窗边看向下面熙熙攘攘的人潮。
“阿姊说,花楼里的人就算出去了,也会引人注目。索性,她便不出去,就这样看着他们,也就像自己个儿走了一遭似的。”
远处是镜月湖,一望无际的湖面波光粼粼,岸边摇曳的荷花让人见之欣喜。
苏御表情凝重地抓住浮玉手臂,连带着浮玉心中也是一咯噔。
“玉儿,也许我找到了琼华所中的第二种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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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十四,辰时一刻
这是浮玉第一次见到楚司南,站在堂上的男子虽然形容憔悴,脊背却是笔直。
豆青色的襕衫衬得他静若修竹,面若潘安,此刻虽然苍白憔悴,却也掩盖不了出色的容貌。
想起飞雪曾说过的话,今日一见果然不是凡夫俗物。
浮玉见到他,心中复杂地不知道应该看待。
楚司南喜欢阿姊,却也反抗不了楚父的强势。放不下对阿姊的感情,却将豺狼引了进来。
瞥了眼跪在地上的独孤琢,同样的挺直了脊背,好似在维护自己那些自尊与傲气。
杜怀青依旧醉醺醺的,歪三倒四地跪不安生。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站在一侧的少女,脸上是克制的隐忍。
衙差将琼华的尸首抬上来,夏雨眠再次将复检的结果重复一遍。
“……经稳婆证实,琼华已有近三月的身孕。”
跪在下面的稳婆哆嗦着连连点头,她接生了半辈子的孩子,还是头一次碰死人。昨儿夜里她便噩梦连连,今儿还心有余悸,不敢去看尸体的方向。
“十二日子时,琼华自楼上坠下。经验尸官检验,却是被毒杀身亡。并且,是两种毒。”
苏御说着微微招手,衙差将南天竹与晚香玉放在桌上。
“其一,便是独孤琢所种的南天竹之果实。”
“我没有!我与琼华虽没有夫妻之名,可是我却早已将她看做是我的妻子,我的家人。虽然她拒绝了我的求亲,可是,我又怎会因此而去毒害她?!”
独孤琢眼眶微红,言之凿凿的模样仿佛苏御之言有多污蔑与他。
“不,她并没有拒绝你的求亲。相反,她还要成为你的妻子,你孩子的母亲。”
“大人所言是学生所愿,可是,阿华已经拒绝了我,这是松风楼人尽皆知的事。”
独孤琢自嘲一笑,微红的眼瞳悲伤地看向双眼紧闭的琼华。
苏御拿出信纸,笑吟吟地看着独孤琢一怔。
“你没有想到,你与琼华之间的每一封信,她都妥帖收藏吧?”
独孤琢嘴唇微动,眼中闪过恍惚,随后清醒过来看向笑吟吟的男子。
“六月中旬,你向琼华求亲,可是她拒绝了你。这信也就持续到了六月下旬,我想那个时候你看似放弃,实则并没有。”
“直到七月下旬,琼华再次与你联络。而这次,她答应了与你成亲,并且高兴地将此事告诉她的朋友。”
“可是,琼华却不知道,你接近她,不过是为了她多年来攒下的积蓄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