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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神弃牙·生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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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途安亦步亦趋地跟在霍尔维斯身后,两个人淌过一片浅滩,又到了地下河中段。
此处洞穴收窄,水位加深,于是光线昏暗,流水湍急,河岸被压缩到只有两个巴掌宽,必须贴着洞壁、抓着岩石凸起才能前行。
河岸并不是很高,常有流水拍岸,不知道是不是被水花溅到了脚踝,李途安莫名觉得小腿发冷,低头一看,却又是自己吓自己,无事发生。
再一抬头,前方霍尔维斯突然停顿脚步。
李途安刚想问怎么了,视线越过霍尔维斯的肩头,一看见霍尔维斯面前的东西,他立马咽下了所有言语。
是虫僵。
虫僵这个词的语素构成也很简单,就是虫和僵,虫,指的是虫族,僵,指的是僵尸。
李途安小时候,僵尸片火极一时。在那些电影或者剧集里,僵尸就是指死了又活过来、却又不是活人的人,它们大多数是穿着马褂长袍的灰绿色尸体,蹦蹦跳跳,脸上贴着红砂写的黄符,害怕糯米和桃木剑。
所以李途安以为,虫僵会长得和人差不多。
但是在眼前的这些虫僵身上,虫的部分明显多过人的部分——它们的确是有一个大概的人形。
这些虫僵身形高大,身高至少两米二三,而这个身形甚至是没有站直的;
但实际上它们也没有办法站直,因为不知道是植物根系还是血管经脉一样的东西从后颈的部分穿刺而过、绕着脊椎撑起皮肉,然后又从尾椎的部分破肉而出,长出遍布鳞甲的、前段扁平的粗壮的尾;
这根尾巴像是一条潜伏在皮肉下的巨大蚯蚓,压迫着它们的颈椎让它们像是被开水烫过的虾子一样、只能弯腰驼背地前行。
它们前腹也像是虾子一样长着几对短小的副足,形状像是婴儿的手,佝偻着,随着它们机械地前行而微微摇晃。
虫僵继续前行,很快,它们绕过一处弯曲的河岸,转过了身,侧面对霍尔维斯和李途安,借此机会,李途安得以窥见它们的面孔,哦,还好,不是龙虾一样的脸。
灰绿色的大脑袋,脸型像是一面倒过来的编钟,上大下窄,下巴方平,五官拟人,却也贴合自己的“虫僵”的名字,毫无血色,且如同戴着面具一般面无表情。
它们的长相没有李途安揣测得那么惊悚,可能是因为它们没有眼珠子——眼睛是有的,巩膜环让它们的眼睛看上去格外工整,但是看不到眼球,就像是蜥蜴似的,一层深色的瞬膜包裹住整个眼球,让它们的眼睛黑洞洞一片,看不到瞳孔。
李途安的视线下移——虫僵的侧腹皮肤和身上别的部位不太一样,看着有些反光。
他觉得有些不对劲,但是那些虫僵已经走远了,他看不仔细。
霍尔维斯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低声解释道:“那是一层透明的鞘。”
说着,迈开脚步,并示意李途安跟上来。
两个人不紧不慢地跟在那群虫僵身后,和它们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李途安得以看清楚霍尔维斯所说的那层鞘壳,果然是透明的,只是因为内里的内容物长满青苔,所以那层鞘看上去像是墨绿色的。
鞘这个字,一般是形容装着某些东西的套子,比如说剑鞘。
而在虫子身上,和这个字有关的词语基本上只有一个——就是「卵鞘」。
有些虫子会把卵产在由自身分泌物形成的、光滑坚硬的胶质囊内,以起到保护胚胎的作用。
不知道是材质还是什么的原因,这些卵鞘本身并不具有生命,但却比内里的生命物更让人感到不适。
也许是因为当一枚卵鞘出现在眼前,那么就预示着这里曾经爬行过一群虫子,而将来这里会涌现一批新的虫子,就像是一种关于虫子的诅咒,生生不息。
“里面装着什么?”
李途安低声发问。
既然叫做鞘,那么里面一定装着什么。
鞘本身是没有意义的死物——是专门用来保护和承装更重要的东西的容器。既然那东西叫做鞘,里面一定装着什么吧?
霍尔维斯像是没有听到,只是继续跟在虫僵身后。
意识到李途安动作变缓,他招招手示意李途安跟上来。
等李途安跟上来之后,他低声道:“要小心,不能打破平衡。”
李途安心念一动,还没来得及完全放下关于鞘的疑问,就听到霍尔维斯说:“至少在找到生门之前,这个平衡是不能打破的。”
生门,与之相对的就是死门,生门通向生机,死门则通向绝望。
霍尔维斯指抬手一指,前方岩壁抬高,石壁上间隔分布着形状不规则的洞穴。
洞穴之间的间隔也是不规律的,有的隔一两米,有的则隔了十多米。
洞穴都不大,顶多容纳一人钻进去。洞口往里忘去,无一例外都是黑洞洞的,看不清楚前方到底有什么。
这就是霍尔维斯说的生死门选择。
他们要在逆转结束之前找到生门,躲过来势汹汹的虫僵。
现在仔细回想,霍尔维斯之所以会把自己拉下水,也是因为虫僵已经追了上来,虽有距离,但是要不了多久,这段距离就会被追上,霍尔维斯知道逃脱无望,所以利用「大河」的特性,逆转现状——
李途安福至心来,看着那些虫僵的背影,轻声道:“我们其实在它们前方?”
穿过「大河」,河底变成了河岸,那么本来被虫僵追赶的他们自然落到了虫僵身后。
他们追上虫僵,就等于虫僵追上他们,但如果他们离虫僵太远,则有可能脱离逆转的边界,又回到原来被虫僵追逐、而且马上追逐到的境地。
因为论速度,他们无论如何是比不上虫僵的,所以必须跳脱这个直来直去的追逐模式,另寻生路。
想明白这回事,李途安就有点愧疚了。
自己之前还把霍尔维斯防得跟什么似的,结果搞半天人家是在救自己。
李途安舔了舔嘴唇,还没等酝酿出一句抱歉,就突然被霍尔维斯拽住手腕。
他一愣,看到霍尔维斯面色严肃,正偏着头侧耳倾听。
他们身侧的岩壁上,两个临近的洞口像是双子星一样紧紧依偎,也像是一双无神的大眼睛正在将他们窥视。
霍尔维斯轻声问:“你选哪一个?”
“我来选?”
李途安有些吃惊,但是也没有迟疑,歪着身子侧过去,仔细观察两个洞口。
这两个洞口几乎一模一样。
在前的洞口现在在他左侧,在后的洞口在他右手边。两个洞口的边缘都有湿润的青苔和散落的石渣。
李途安抬手,两个洞口处的空气流通都十分缓慢,他几乎感觉不到差别。
霍尔维斯之前说比起雌虫,雄虫更加敏感——李途安理解为雄虫的感官更加敏锐,但他自己对此无从验证,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这样,他用眼睛看、用鼻子闻、用皮肤感受,都没办法辨别出哪边是生门。
而虫僵还在前行,很快就离他们有了好几米的距离。他们必须赶快追上去才行——
霍尔维斯没有催促他,这反倒让李途安更过意不去。
左选右选选不出来,他随手一指,不太确定道:“这个?”
霍尔维斯看着那个没什么特别的洞口,问:“你听到了?”
听?
李途安愣了一下,所以雄虫比起雌虫,在听觉上更加敏感?而生门和死门的差别是靠听来辨别的?
略一思索,李途安松了口气,肯定道:“嗯,我听到了。”
他话音刚落,霍尔维斯道:“好。”
然后不等李途安反应,突然揽住他的半边身子。
李途安诶了一声,眼都来不及眨一下,就被霍尔维斯带着又跳入了河中。
从大河里出去比进来的时候更难受,四面八方的流水涌来,耳鼻堵塞,嗡鸣不断,水压像是成千上百只手一样死死拽着人不准他们往上浮。
霍尔维斯把李途安推举上岸。
破水而出、呼吸到自由空气的一瞬间,李途安的肺里就像是被人撒了一把炮仗一样噼里啪啦的痛。
他脑子都还没清醒过来,晕头转向地趴在河岸,忙不迭地伸手去拽水里的霍尔维斯。
而在他们身后的不远处,那群虫僵无神的双眼正齐刷刷将他们锁定。
李途安被吓得呛了一口水。
这些虫僵的正面特写远比他们的背影来得更恶心——就像是一张人脸被融化到一半之后又用廉价的模具给囫囵定型,导致肌肉走向错乱、却又被一张皮敷收拢,五官俱全却没有人味儿,有一种说不上来的伪人感。
“走。”
霍尔维斯动作利索地爬上岸,拉起地上的李途安就跑。
当时他们要往前走,两个双子洞渐渐落在他们身后,那么现在他们脱离了逆转,双子洞就在他们前方。
那么问题来了。
李途安选定的是哪一个洞来着?
身后虫僵那机械而散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李途安反过来拉住霍尔维斯,在其中一个洞前停下脚步。
霍尔维斯问:“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