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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农妇之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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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关押进了地下室。
这里隐蔽封闭,阴暗潮湿,有时会有老鼠在地面跳跃而过。
我盘腿坐在一堆相对较干净的草堆上,我的手腕和脚踝都被铁链和镣铐拴住了。
领主还没有决定该如何处置我。
但我知道,我现在是一个卑贱的农奴,是大庄园的奴隶,是没有人身和自由权的。
激怒领主后的处境无非两种,一是被直接处死,二是待在这里慢慢被熬到饿死。
我看着走廊内燃起的火把和烟,笑着自嘲道,还有第三种死法,窒息而死。
不过没关系,我也不是没有办法出去。
此时,一直老鼠蹿到我的跟前,要啃咬我身边的草垛。
我捏起它的尾巴,把它甩到墙壁上。
它摔落下来,疼得四处逃窜,赶紧远离我。
这时,有卫兵架着一个女农奴进来,她站在铁栏的门口。
卫兵说,你只有一刻钟的时间与她交流,一刻钟后我们会带你离开,并带走你的东西。
女农奴点点头,卫兵们出去,关上了走廊的门。
现在这里就只有我和她了。
我问她,你和他们交换了什么?
女农奴摇摇头,她笑着道,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她并未和我接下去这个话题,反而是将口袋中的一颗药丸拿出来,塞进了我的手里。
她说,今日零点过后,是大小姐18岁的成人生日。
领主信教,不会允许这一天有不幸之事,如果有,他会确保死者以宗教的方式入葬。
此药有假死之效,今日过后,您服下此药,我们的人会将您的身体完整地带出去。
我点头,并把药丸妥善藏起来,谢谢,辛苦你了。
她就是那个给大小姐画油画的农奴,我是在庄园的集市上认识她的。
那一天,我骑马进入集市,见一个朴素的女孩在墙壁上绘画。
那画十分好看,与光影交相辉,有一种天然无束的美感,丝毫不逊于美术学院的教授以及皇家宫廷画师。
我求贤若渴,若是能将她招揽入宫,那该有多好。
于是我向她道明我此番而来的意愿,她笑着道,我来街头绘画,只不过是为了多一份收入罢了。
她是一个农奴,爷爷奶奶、外公外婆、父母和妹妹世代为奴。
祖辈们都已经干不动了,也没有可养老的经济保障;父亲在农忙时摔断了一条腿,只能在家织布;母亲病弱,但坚持外出干活,现在生了重病,也买不起药救治;妹妹幼小,不能干活。
作为农奴的收入实在是太低,她要担起家庭的担子,为家庭减轻负担,就在得了空后去街头绘画。
我点点头。碰巧那时,我正打算进庄园考察农奴生活。因此,我向她道明了我此番到来的目的。
她表示理解,于是就带着我回家了。
后来,在她的帮助下,我顺利地成为了一名农奴,与农奴们一起劳作,同甘共苦。
她的家人都待我很好,在我农忙回来的时候,还会把饭准备好,给我多添一副碗筷。
于是,我为她们家庭多出了一份劳动力,并把领到的微薄薪水都用来救济她们。
尽管她一直说不用不用,但我还是要塞给她们。
我说,我本就是要回去的。钱这种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你们这样照顾我,我不如把它们都留给你们。薪水微薄,不算什么,还请笑纳。
我深夜记笔记的时候,她也会帮我拿一件外套来给我披上。
但是她未受过教育,认不全我笔记本上的字。
当我和她谈论农奴改革的想法的时候,她觉得非常好,也非常支持农奴的解放。
在决定为大小姐准备油画作生日礼物的时候,她将自己曾绘画过的作品给我看。
尽管画笔和颜料十分廉价,但是依然掩盖不住作品的好看。
我看着她的作品,被惊艳不已。
尤其是她的光影,画得实在是太好了。
我问她,你是如何将画上的内容画得那么好的?
她笑着道,将万物融于光中。看见光,追随光,成为光。
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她又笑着问我,我听说每一个画家的作画风格不同。您读书多,有什么词是可以形容我的作画风格的?
这时,我想到了东方文化的一个词,没有什么词比它更合适的了。
我说,和光同尘。
她笑着点点头,我很喜欢这个词。
那一天,她也是这般和大小姐说的。
她说,和光同尘。
我看向铁栏那头的她。
不知是否为我的错觉,即使在阴暗的地下室里,她整个人都是明亮的。
爱画光的人应该也会成为光吧?
我笑着对她道,如果我能顺利出去的话,我会接你去皇城,去皇家美术学院就读。在接受高等教育之后,你的名字一定会响彻世界。
她笑了,但不知是否为我的错觉,她的眸中闪过了一抹淡淡的忧伤。
不过她还是笑着对我道,好,谢谢您。希望我能得偿所愿吧。
我点点头,笑道,你有天赋,又努力。相信我,人才是不会被埋没的。
这时,外面的卫兵叩响了走廊的门,示意时间快到了。
她问我,您想在墓碑上刻什么名字?
我愣了一愣,而后笑着回答道,农妇。
如果我是以一个农奴的身份生活了一辈子,那么我希望以农妇的名字死去。
妇这个词很好,女字边上有一座推翻的山,妇代表着女性终将推翻封建的大山。
而我要做那个为女性推翻大山的人。
她笑着说,好。
她离开了我,她被卫兵们架着出去。
她看着我的时候,慢慢离我远去的时候,一直都笑得很好看......
零点到了。
我拿出药丸,将其吞咽下去。
呼吸停滞,手脚冰冷,我脸色苍白地倒在了地上。
只是睡一觉罢了,但是身形状态与死亡无异。
不过,我也算体会到了死亡是什么滋味。
在意识消失的最后一刻,那人娇蛮任性的脸在我脑海中浮现。
今日是她的生日,是她的成人仪式。
小姐,我想我能给您带来一份您想要的、可以留下一辈子印象的珍贵礼物。
就你?嗯......长得倒是不错,土堆里居然还能冒出朵鲜花来。
这是我的十八岁生日,这是属于我的画作,我才应该是人群中的焦点!
小姐,一枝独秀只能盛开一时,只有百花齐放才能成为永恒。
如果连我们的出生都算错误,那么什么才算正确?
当农奴变成农民......
不知为何,眼角有泪落了下来。
对不起,我食言了。
那幅十八岁的油画,还没有画完。
那份十八岁的礼物,也没能送出去......
冥冥之中,我好像看见卫兵架着女农奴,逼迫她跪倒在地上,把她的双手砍断。
她痛得惨叫,鲜血止不住地流落下来。
我说,不要——
那可是她劳作的手,那可是她绘画的手啊!
可是他们听不到我的话,架着痛晕的女农奴离开了。
地面上,血流成河。
我向前追,来到了一处火葬场。
她哭着趴在我的胸前,不断地捶着我的胸口,你这个骗子!骗子!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离开我?
我还没有把你拐回家,你还没有伺候我!你不是说会给我一份我想要的、可以留下一辈子印象的珍贵礼物吗?在哪里?在哪里啊!
你这个骗子!我恨你!我恨死你了——
她的家人拉着她离开,她怎样都不愿意,哭得撕心裂肺。
待我看清她的脸后,我愣住了。
她不是一向最讨厌我的么?
为什么我死后......她会那么伤心?
她晕倒了下来,有人把她抱走了......
我转过头来,看见了一座墓碑,上面刻着:农妇。
一瞬间,天崩地裂。
我猛然起身,被呛得咳嗽。
有人放下茶杯,看着我,笑道,醒了?
我的视线逐渐恢复清明,待我看清楚人后,我发现,这人是公主。
雌鹰窝在我的身边假寐休息。
我向她道,殿下,您怎么来了?
她轻蔑地看着我,死C,这种小事我原以为你能自己解决的。雌鹰早在前一天就来和你对接了,但那时你和某人相聊甚欢,都乐不思蜀了是吧?
我低下了头。
我现在的内心很乱。
公主见我心情不好,就没有继续嘲讽下去了,她捏着茶杯道,最近边境动荡,女将军带兵前去镇压了。如果此战战败,我们就要割让领土了。如今,你去了大庄园,感觉怎么样?
我沉默不语。
公主叹气,和我想的差不多。现在正是外患之时,希望国内不要发生什么意外才好,你要进行的农奴制改革,就先放一放吧。等边境稍微太平些,我们再做打算。改革这种东西要慢慢来,急不得。
我点点头。
也对,现在的封君封臣制度下,依旧是以男性为主导的权利结构。
为了防止高层的权利结构瓦解,公主依然女扮男装,以王子的身份治国理政。
她尚未确定自己公布女性身份后,会不会有人借机挑事,使国内发生动乱。
而我要为农奴改革,那就更任重而道远了。
这时,马车一震,有子弹击打到车窗的声音。
公主侧身,我赶紧低头,多个子弹烧穿了门框。
有刺客。
如果我们没有反应过来的话,这枪弹所经之迹,就是我们的致命之处。
公主掀开了车帘的一角,雌鹰飞了出去。
我推开车门,拿着已死的驾车骑士又挡了一颗子弹,然后切断缰绳。
公主正要骂咧,我把骑士的头盔套她头上,并把她拽上了马背,让它带着公主狂奔回王城。
无数的子弹向我袭来,我抽出骑士口袋里的枪,躲进了马车里。
雌鹰停落在某个地方,我见到它的示意,心下了然,向不远处的刺客射击。
我躲在车窗内打枪,成功命中一个。
但是还没杀完,还有刺客藏匿于暗处。
雌鹰示意我,我发现了,并向那处命中。
我扣动板机,糟糕,枪里没子弹了!
刺客也消失在了视线中。
可恶。
我正在卸枪找寻子弹,并要找那刺客。
没想到车窗外的刺客翻身而下,他倒立在车窗之外,与我贴脸相对,他正持枪指着我的脑壳。
我心下一凉。
突然,血液爆浆。
子弹从我的发丝边飞跃而过,鲜血溅上了我的脸庞。
这个刺客被当场爆头了。
但我并无半点受伤。
好枪法。
不远处,公主拉了一下马背上的缰绳。
她吹了一口枪上的热气,很不耐烦道,幸黛瑞拉,你再敢一个人找死试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