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秋未晚》柬棠

29、重逢

　　四年后北京

　　雅苑内，各样的菜式已经被端上餐桌，典雅的檀香在包厢内萦绕，金导正和旁边的制片聊着天，所有人都在等这个好不容易请来的编剧。

　　宋凝秋敲响了包厢门，刚进门就有人笑着迎了过去。

　　“秋雨老师你刚下飞机吧。”

　　宋凝秋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很疲惫的双眼，他轻轻点了点头，然后跟着那人坐到了金导右边的位置。

　　“秋雨，待会大家见个面你就回酒店倒时差吧，具体详情我们改天再谈。”金导主动开口，然后给他倒了杯酒。

　　宋凝秋接过那杯酒一口闷下，这架势倒把周围人给惊了一下“秋雨老师……喝酒还真的，还真是厉害。”

　　宋凝秋淡淡瞥了一眼说话的人，然后回答“在国外这么喝惯了。”

　　他扫过餐桌上唯一空缺的位置问道“请问是还差个谁？”

　　话音刚落，包厢门被拉开，那人穿着一件棕咖色长款风衣，身段丝毫不被风衣所压反而显得更加高挑消瘦。鼻梁上还架着一副金丝框眼镜，看起来很像一个文艺青年，不知道的还以为进来的人是主演。

　　宋凝秋和他视线相撞，顿时宋凝秋麻木的眼眸微动但很快又恢复一片死寂成为一滩波澜不惊的潭水。

　　而那人从看到宋凝秋的那一刻就呆愣在原地，只一个眼神，他就已经认出。

　　金导见他进来，走到他身边“梁总您可算来了，晚这么久自罚一杯啊？”因为两人之前就相识，现在相处起来就如同寻常朋友一般。

　　但梁歇雨没搭理他的话，依然愣在原地看着宋凝秋。

　　这下是个人都看出两人之间微妙的氛围。

　　“呃，秋雨老师你和梁总认识？”金导小心翼翼的问道。

　　“认识。”

　　“不认识。”

　　完全不一样的口供，此时众人已经开始在脑海中编造出一场场敌人见面分外眼红的大戏。

　　而宋凝秋在听到梁歇雨脱口而出“不认识”时就猛然抬头，他眼神里有些不解但更多的是麻木。

　　“金导，抱歉我现在状态不太对，需要回去倒时差。”宋凝秋起身，也不看众人的反应，径直走过梁歇雨。

　　但众人不知道的是，他在路过梁歇雨时用只有他自己才听得到的声音说“好久不见。”

　　可偏偏，梁歇雨听到了。

　　梁歇雨愣住了他的眼眶被逼红，心像是被无数蚂蚁啃噬般密密麻麻的疼痛，他为什么要在再次重逢时再次说出刺痛宋凝秋的话语。半分钟后他一句话没说转身去追宋凝秋。

　　他好像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急切的等过一辆电梯，脑子里一片乱麻，等不到电梯他就走楼梯间。一颗心猛烈跳动着，像是刚刚反应过来他刚刚见到的人是谁。

　　抵达一楼时，他只看见宋凝秋的一个背影。

　　宋凝秋瘦了，像是随便的一阵风就能够把他带走。

　　梁歇雨看到从驾驶位上下来一个男人，他走到宋凝秋旁边，两人挨得很近，在梁歇雨眼里，他们就像是…在接吻。

　　梁歇雨猛烈的心跳平复下来，眼底只剩迷茫。不料那个男人却看见了他，他似乎是认识梁歇雨，皱了皱眉替宋凝秋拉开副驾驶的门让他坐进去，自己则是向梁歇雨走过来。

　　男人离梁歇雨越来越近，在这短短的十几秒内梁歇雨想了一万种情况去询问宋凝秋过的好吗，可真正当男人站到他面前时，他只说了一句话。

　　“你怎么养的人，把人养瘦了。”

　　林知行想过梁歇雨可能会情绪失控，可能会问一大堆关于宋凝秋的话，可他偏偏没有料到梁歇雨会说出这样一句话。

　　但他并不会因为梁歇雨一句意料之外的话乱了阵脚。

　　林知行讽刺的笑了一下“那我也总比你这个连名字都瞒着他的人要好。”

　　“或许你不会相信，他刚刚在车边跟我说，原来你叫梁歇雨。”

　　“还有，我不是他对象，他不像你这么薄情，四年能淡忘一段感情。”

　　说完，林知行就转身离去，独留梁歇雨一人在原地。

　　薄情…他薄情吗？可如果薄情的话，他为什么会心痛呢？

　　眼睁睁看着宋凝秋的车离去，梁歇雨点燃了一根烟，他很久没抽了，尼古丁再次开始穿刺着他的胸口的感觉不好受，他自虐般强忍着咳嗽的欲望，一滴泪顺着他的脸颊落到了烟嘴。

　　回到酒店后，宋凝秋开始情绪崩溃。在这四年里他已经学会了无声的崩溃，有时候甚至连林知行都看不出他的心理防线正在一点点瓦解。

　　他坐在床头，烟在指尖燃烧，无名指上的钻戒在此时格外的刺眼，他面无表情的转动那支点燃的烟然后熟练的将正在燃烧的部分抵在右手手臂上。

　　他不抽烟，他只玩烟。

　　林知行进门时就看到了这一幕，他没说话，沉默的从行李箱里拿出碘酒给宋凝秋处理伤疤。

　　“38个……”宋凝秋喃喃出声。

　　“什么？”

　　“没什么，又麻烦你了。”宋凝秋垂下睫毛，他这四年简直是林知行最大的麻烦。

　　“说什么呢？你是我弟弟，我怎么会嫌你麻烦。”

　　宋凝秋有些绝望的吐出一口气，然后倒在大床上，半边脸都陷了进去。

　　“哥……你说我是不是贱啊，我看见他的时候我感觉我的心跳动了。”无声的泪水被被子吸收。

　　“它竟然还会因为他的一句话而改变。”宋凝秋自嘲道。

　　“我好想他，哥……”宋凝秋有些哽咽，他吸了两下鼻子然后不再说话。

　　林知行无奈长舒一口气，看着地上已经熄灭的烟头苦笑了一下“宋凝秋，你那一臂的伤也够还梁歇雨的两个月了。别折磨自己，他比你想象的薄情。”

　　有些事情，林知行不打算告诉宋凝秋，宋凝秋受不住，林知行只希望宋凝秋能够随时间自愈。

　　“可是我…还是爱他，它的跳动骗不了我。”

　　林知行不再说话，而是拨通了易舟的电话“舟哥，我记得梁歇雨前几年和你有生意来往，你有他的联系方式吗？”

　　“有的，我推给你?”

　　很快他就拿到了梁歇雨的联系方式，他的头像很简单，是一个很大的岩石，上面覆盖着厚厚的白雪，天气很阴沉，岩石上立着一只雪橇犬。

　　也许是易舟提前打过招呼，梁歇雨很快通过了他的好友申请。

　　“跟宋婉清什么时候办婚礼？”林知行冷着脸问道

　　“不会办。”

　　“不办干什么，都订婚这么久了。”

　　梁歇雨一口气堵在心口，他不知道怎么回复林知行。

　　林知行也不打算为难他太久“梁歇雨，宋凝秋他现在需要你。”

　　“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给宋凝秋一个答案。”

　　“他只靠你留下的一个英文名和照片找了你四年，四年啊梁歇雨，宋凝秋需要一个结束了。”

　　林知行长舒一口气继续说“和他私下见一面，我不管他是想和你旧情复燃也好，一刀两断也好，这都是他的事，我只求你给他一点体面，别再伤害他。”

　　看到这行字的梁歇雨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本以为林知行找他是警告他离宋凝秋远一点，而现在林知行却告诉他，给他一个机会。

　　只激动了一瞬间，他就再也无法高兴起来，他打字的手有些发抖“要不还是别见了吧。”

　　林知行看到他的话明显皱了皱眉，过了好一会梁歇雨才再次收到他的消息，

　　这次是一条语音，传来的是宋凝秋的声音“rainy，我想见你。”

　　时隔四年的名字再次被叫出，梁歇雨心头猛然一颤，曾经的桩桩件件全都涌上心头。

　　撒娇时喊出的rainy，情动时喊出的rainy，难过时喊出的rainy……

　　这一个名字曾经在宋凝秋的口中婉转过上千次。

　　鬼使神差的，梁歇雨应了下来“你定时间和地点。”

　　过了一会，林知行就发来了消息“明天上午十点，雅苑”

　　收到消息后梁歇雨推掉了明天一整天的安排，然后莫名点进了订花界面。

　　正值秋天，花店的铃兰卖的正好，梁歇雨心下一动，手不受控制的订了一朵。

　　第二天他拿到花时心情还是有些复杂的，他一恼把花的包装拆开插进自己的花瓶里，可到了九点半他打算去赴约时又从水中取出那朵开得正好的铃兰花，自己重新包装。

　　他到达时，宋凝秋已经到了，正一点一点的喝着茶水，坐在椅子里的人显得那么瘦那么单薄。

　　他拿着花在宋凝秋有些诧异的眼神下走到他的身边，然后将花送了出去。

　　“可以收下吗？”梁歇雨小心翼翼的询问。

　　宋凝秋则用行动告诉他，可以。

　　他接过花，很爱惜的抱在怀里，并没有将它放到一边的座位上。

　　梁歇雨落座后，两人都没有开口再说什么，一时间气氛变得很微妙。

　　过了很久很久，两人同时出声“你过得好吗？”

　　“为什么瘦了？”

　　宋凝秋垂眸看向梁歇雨的左手无名指，那里没有了那枚铂金戒指。明明是对戒，现在却只有他一个人带着，他忽然觉得自己很可笑。

　　“重度抑郁所以瘦了。你呢，过得好吗？”

　　梁歇雨心里一阵刺痛，他有些无法喘息“我过得…很好。”说出这话时他自己都不相信，他将双眼合上，不敢去看宋凝秋的神情。

　　宋凝秋听了他的话没有说什么。

　　然后梁歇雨听到衣服摩擦的声音，下一秒是金属落在木桌上的声音。

　　他猛然张开双眼，然后他看到了那枚铃兰戒指，此刻静静的躺在冰冷的木桌上。

　　“梁歇雨，还给你。”这一次是宋凝秋第一次叫出他的真名。

　　梁歇雨眼底红意不住的蔓延，他死死盯住那一枚戒指。

　　“宋凝秋，你要和我两不相欠吗？”

　　宋凝秋凄凉的笑了一下，他捏住铃兰的手不住用力“梁歇雨，你凭什么觉得你能和我两不相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