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赠你一半耳机》旧亭

3、新年

　　家欢第二天是被小区街道放鞭炮的声音给吵醒的——那几年还没有禁烟花爆竹的规定，年味要比后来浓得多，今儿这家点一圈鞭炮，赶明儿那家放两圈儿。
　　当然，更多的时候是一条街的人看别家放完然后自家放的，此消彼长，怎么也放不完——大家早上都别想睡懒觉！
　　家欢在床上赖着等着妈妈来叫她起床，没过一会儿郑秀就进了屋。
　　“妈妈”，家欢假装刚睡醒的样子，揉了揉眼睛，像小猫一样扭扭冲郑秀撒娇。
　　郑秀掀开家欢的被子，把家欢揉眼睛的手给她扒拉下来，认真地说：“妈妈是不是跟你说过，不要揉眼睛啊？”
　　“哦”，家欢乖乖应下：“今天吃什么呀？”
　　“芝麻小汤圆”
　　等她洗漱完后，家欢家小小的客厅已经挤满了人：表姐在沙发上抱着孩子和小舅妈抱怨，两个舅舅正和三国公、幺姑婆还有爸爸围着中间的茶几打扑克。
　　“幺姑婆，姚世杰没来吗？”
　　几乎每天都笑嘻嘻的老人家此时十分有气势的把两个数字八扔在了牌桌上：
　　“对八！”
　　“姑——婆——”
　　“他下楼耍去了。”
　　小家欢点了点头，乖乖的坐在沙发上逗表姐怀里的小侄女。
　　她很乖，家欢把自己的食指放在她的嘴边，小小的、润润的嘴巴轻微的咂吧，然后伸出了粉嫩的小舌头，含住了家欢的手指，本能地做出吮吸的动作。
　　没有牙齿的牙床没有一丝一毫的威胁，家欢感受到一阵痒意从手指传到大脑，她睁大眼睛，做出惊喜的表情，表姐看着家欢也笑了起来。
　　“汤圆煮好了——”郑秀在厨房拉长声音喊。
　　家欢小心的把自己的手指从小侄女的嘴里抽了出来，不大不小的应了一声。
　　郑秀把笼着湿帕子的屉锅端了出来放在餐桌上，从储物柜里拿出一整条的一次性纸碗，不停的张罗大家。
　　早上是要在家里呆着的，好不容易熬到中午饭过后，家欢跟郑秀打了个招呼就出了门，临走的时候，家欢的大舅从烟盒底下压着的钱中抽出了两三张五角塞进了家欢手里。
　　客厅的欢乐追随着家欢一直蔓延到了外面的世界。
　　温暖湿润的南方，没有像课本上描写的那样四季如春，这里四季变化不算很明显，秋天的树不会掉的光秃秃的，冬天也没有雪——家欢知道雪这种奇怪的花还是从向娟家里的电视上看到的。
　　嗯，那就去娟娟家里吧！
　　向娟家离家欢有一条街的距离，小孩子大概要走上十来分钟。她家开了一间麻将馆，人很多，家欢认为很热闹。
　　小小的孩子捂着嘴走进烟雾缭绕的门市，中途注意到了一桌“大爷局”：大爷们前面搁着一些苞米，有多有少，他们手里握着长条形状的牌子，旁边的搪瓷杯盛着高低不一的浅黄色茶水。
　　有的大爷嘴里还叼着一杆烟枪，像婴孩儿吮吸一样，白色的烟雾就从鼻腔溢了出来，手上的动作却半点都没耽误
　　“真厉害！”家欢心想：“电视里的天宫得需要多少老爷爷啊！就是有点儿难闻，也不知道神仙受不受得了。”
　　呛人的烟草味和着淡淡的茶水香就是家欢孩童时期对麻将馆的最初印象。
　　“唉唉，欢欢啊，找娟儿哇？”正在给客人倒茶水的向娟妈妈大着嗓子冲走在中间的家欢喊：“她就在楼上”。
　　“谢谢向姨！”
　　馆里的大人们忙着自己的事呢，才不会被一个不相干的事影响到一丝一毫！
　　家欢蹬蹬蹬地踩上楼梯，她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高兴，或许是过节欢快的气氛，小孩儿都会喜欢的，不是吗？也可能是出门的时候大舅舅给的“一笔财产”，她可以和好朋友一起去买公主贴纸，给经常给自己塞小零食地娟娟买好吃的。
　　“娟娟！娟娟！！我来找你玩儿啦！！！”
　　二楼走廊处看着有点黑——悬挂的布帘子遮挡住了大部分的日光——但给人的感觉却并不恐怖，隐约地传来一些动画片的声音。
　　家欢深吸了一口气，身体微微向□□斜，快速的掀开布帘子。
　　“嘿！”
　　“哈！”
　　两道清脆的童声交叠在一起。
　　止也止不住的笑声充斥在了不大的房间。
　　“哎呀，上次不是说好了让我吓你一回嘛！”向娟摇晃身子，气急败坏地跺了一下脚：“你耍赖！”
　　“嘿嘿……我，我忘了嘛，下次一定让回来！”
　　“哼！”向娟一把拉住家欢的右手，把她往里面带，说：“来呀，看电视”。
　　电视上正在放葫芦娃，向娟把家欢拉到沙发的前面，两个小朋友自然地坐在了铺在地面上的衣服上。一个藤制的瓜子盘摆在前面的茶几上——上面放满了各种各样的糖果。
　　“你想吃啥？”向娟把一个占她大半个手掌的沙糖桔递给家欢。
　　“就这个。”
　　“好！”“对了对了，还有这个！”
　　丰盈可爱的小胖手拉开了离她最近的抽屉，向娟从里面扒拉出了一个红色的塑料袋，里面装了很多的糖果——跟盘子里面的是一样的。
　　“看！”向娟把袋子放在自己的腿上，说：“这是酥酥糖，这是奶糖——有喔喔、大白兔、丫丫……啊！还有草莓儿的！”
　　向娟低着头从袋子里挑出不同的糖，每挑一颗就往家欢那边放一颗，然后扭头又仔细地挑挑拣拣。
　　当她把一颗丫丫奶糖挑出来放到家欢面前的那堆“糖果山”时，家欢盯着那块糖，皱着小脸，闷闷地说：
　　“娟娟，我现在不想要它。”
　　“啊？”向娟愣了愣，随即回神：“！！！哦哦哦！！！对哦！那我也不喜欢了。”
　　“我过几天就喜欢了，你先给我留着！”家欢往向娟那边靠了靠，小手指着那颗“罪魁祸首”！
　　“好！”向娟开心的应下，把袋子放回原处，然后立即变脸，气鼓鼓地说，“都怪那个新来的！”
　　向娟从家欢膝盖上随手拿了一颗水果糖，利索地撕开包装，扔进了嘴里，含糊地说：“咱们以后不要理他，我跟你说，你跟英英说，叫她也不要理那个‘小白脸’！”
　　“小白脸”是向娟和她妈妈一起看电视的时候学的，她第一次听的时候好奇地问她妈妈“小白脸”是什么意思。向娟妈妈是这样回答她家宝贝的：
　　“小白脸，就是脸小，脸白，脸好看的满孩子，但这是骂人的，就是说这个男孩子除了脸好看外，啥用也没有。”
　　家欢认为她的小伙伴说的很有道理，忍不住一直点头。两个小家伙就像打开了一种神秘的闸口，面对面吐槽得十分激动。
　　“他根本就不会玩过家家，昨天一直让你忙活”，向娟说。
　　“对对对，他还矮，连覃胖子都比他高。”
　　她们极尽所有自己知道的“恶毒”词汇来抵制一个外来者。
　　这并不代表着这是她们一整天的娱乐活动。小镇有一家旱冰场，临着镇中心的河道修建的，一块钱就可以随便你在中间的那个大坝子滑，想滑多久滑多久。家欢还不会滑旱冰，就她确切知道的，娟娟是会的那个人。
　　“你想去溜冰吗？”
　　“就我们两个吗？”向娟说：“要不要再叫一些人！”
　　“叫谁？”
　　“姚世杰！”
　　“可是我找不到他诶。”
　　“我们去你家看看，找到那个就是他。”
　　“嗯！！！”
　　向娟迅速地把电视给关了，走之前还把茶几上地那些糖一个劲地往兜里装。
　　街上人来人往的，家欢看到了好多平时根本就看不到这么多大人，有的手里牵着小孩儿，有的跟着一些老人，还有的在路边跟水果摊贩讨价还价，也有嘴里叼着一根烟，梗着脖子乱逛的人。
　　等两个孩子好不容易到了目的地后，却被覃胜给硬拉着去划手心玩躲猫猫。
　　最终，家欢到底没能在那天学会旱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