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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重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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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婆婆’是想问,方将军为何抛妻弃子,投奔旧部么?!”离珠捧着小脸听的认真,一双水莹莹的眼睛看着‘庄婆婆’。
“不。”庄斯予伸出修长如葱白的玉指,轻轻皆下了面上附着的人皮面具,连同那花白的“头发”一起,被她尽数揭下!
面具之下,露出一张温婉秀气的鹅蛋脸,似幽幽兰花,清而不浊,淡雅端庄。岁月始终在她的脸上留下了痕迹,眼角几道细纹却更觉真切,那人皮面具虽是精细,近了看,还是能看出些许端倪,所以她从不与人亲近。
“这面具,一戴便是十八年,如今也是时候脱下了!”她温婉的面容覆了一层怒气,身子也跟着微微颤抖。
对那人,不知是气是恨!
沈长清并不答话,只是拿出了方越城托他带的信封,递给了庄斯予:“先看看在定夺吧,你向来是个稳重的。”他的声音淡淡的,带着微微的清冽,仿佛有什么魔力一般,让人不自觉的放松下来!
“这是……”庄斯予漂亮的眼中一抹惑色,看着沈长清修长有力的指间那封信件,上头熟悉又陌生的字迹,让她的呼吸不自觉的紧促起来。
指尖微颤的拆开信封,细细读来,只见她清丽的面上从生气到惊讶!最后竟然是气的嘴唇发抖!
信上大概就是解释了当年导致她被追杀一事,是旧部想用她威胁方越城,才派人来擒她,但后面那次,是方越城卸甲不干,傅筹是实打实的想要了他们庄斯予的命!
因为傅筹猜对了方越城的计谋,孤月一地可有可无,就算魔族攻打过去,也及容易拿回去,孤月并不是一块好吃进肚子的肉!
而方越城这一石二鸟的计谋却是没有顾及到自己的妻子,等他追到城西村一切已经来不及!
他守着妻子最后到过的地方,一住就是十八年!
“该死的,旧部里全是些毒辣的东西!”庄斯予不自觉的骂出了声,一瞬间又反应过来自己这是变相的在帮方越城说话,一时竟有些羞赧起来。
离珠摸着麻花辫若有所思回忆道:“十八年前,本就是魔族与旧部斗的厉害的时候,曾经的孤月王在私下会被魔族百姓尊为英豪,也不是没有原因。”
“……可他犯的不是小错,是叛国…”庄斯予摇头叹了口气,虽魔族旧部本一体,但旧部一意孤行,向来不被三界所容,方越城跟了旧部,并非明确之举。
他曾经也怀疑过方越城是不是有不得已的苦衷,但这也不该是他叛国的理由,庄斯予实在无法说服自己。
“此事涉及颇广,但~怕也是另有隐情。”沈长清思索一瞬又不想过多猜测,只道:“解铃还须系铃人!”
庄斯予虽然还有些不愿,但也是郑重的点了点头。
那一日,他们母子,差点死在旧部人手中,若不是丫鬟以命换命,她和云朝,怕是早消失在这世间!
心结虽是打开了,可受过的伤又如何抚平,那些人到底是受他指使,亦或是如他而言是其他势力?!
她不是个小家子气的人,可女儿家的敏感作祟,她还是无法完全将此事当做没有发生,天知道这些年,她是怎么过来的,要不是有云朝。
背负着丈夫叛国,自己背叛丈夫的名声,她怕是早就活不成了…
沈长清淡淡看着她,但她感觉到,公子似乎已经将心底那抹动摇看穿:“十八年前,我同你说过,去留自己做主,今日亦是,不必觉得为难。”
沈长清起身,微微扬起嘴角,举手投足间是浑然天成的矜贵。
“阿离,送她回去休息吧!”吩咐一句便离开,离珠答了声是,便开心的上前挽住了庄斯予的胳膊。
庄斯予扯出一丝笑容,鼻子一酸便低下头去,公子看似风轻云淡,对什么事都漠不关心。其实所有的麻烦,都已经被他在暗中解决了吧!
离珠将她送到院前,她迈出‘花下眠’的苑门,一阵悠悠清风吹过翠绿的梨园,拂过她的耳畔,她闭上眼面容上淡淡的享受,感受着微风拂面,好久了,好久没有这种真实的感受了~
这方越城她需得见上一见!
不论如何,这二十年来的一切值不值得,她都想知道一个结果。
因为方越城的反叛,她将自己绑在国仇家恨的耻辱柱上二十年。
她原本可以做个深闺里的娇小姐,亦或是悬壶济世,游历四方,可方越城隐瞒她投奔旧部,不管是如公子所说还是另有隐情,这是方越城欠她的,他们之间的事,必须做出了断!
“啊!娘…婆婆…你怎么……”第一次见庄斯予不戴人皮面具示人,还是从外面回来,庄云朝一时竟不知怎么称呼了,叫婆婆又不合适,叫娘亲又怕她生气。
看着旁侧的小厮一脸惊讶的低下头,他更是慌了神。
庄斯予沉了口气,目光复杂的看了庄云朝一眼:“羽儿,同我出去一趟。”
庄云朝放下手里的长戟,接过小厮小心翼翼递来的巾帕,这才擦了擦额际的汗珠:“不是,阿娘,你先说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她知道庄云朝指的是她先前的人皮面具何时脱了去!
一旁的小厮低着头冷汗直流,不知道自己撞上了这个事儿到底是倒霉还是倒霉。
“那假面,从此以后便不再戴了。”庄斯予雅致的面容带着几分冷意,她曾经发过誓言,与方越城恩断义绝,从此戴上假面隐姓埋名,如今揭下假面,也代表着这段往事又重新浮出水面。
“娘……”
十八年前方越城说很快便会回家,庄斯予等了八月有余,却只等来方越城早就叛变的消息,她却不知,方越城早就叛变一直欺瞒与她。
若不是长清公子和卓少主,她的羽儿怕早就夭折在襁褓之中,他们母子也会受尽屈辱而死。
方越城这十八年欠他们母子的,也该还了。
…
暮霭沉沉,候鸟栖霞,云层中万道金光洒落大地,仿若仙人赐福到人间!
方越城提着鱼篓回家,远远便见得房门四开,他浓眉蹙成一团,眸中有些怒气,自当是家里遭了窃。
要不是怕庄斯予真的愿赴他信中之约,他可不会撤了院子里的人。
正想着进院看看何处遭了窃,便见一清秀妙人坐于苑中的青树下,墨发挽成堕马髻,眉色淡淡,浅若春山,一双杏眸似秋水,虽未着妆面却似海棠醉日,让他愣了神。
直至手中鱼篓落地,他才惊的回神,在抬头,是那女子略带愤恨的眸,就那么看着他。
他愣在原地,仿佛不敢相信,藏画上那张他日日思念的容颜,竟然也会生动的怒视他了。
“……娮娮”他开口想说什么,却见她听了自己叫的名字后眼中怒意更胜。在战场上所向披靡的孤月王,此刻却如鹌鹑一般,耷拉着脑袋,竟是不知作何言语了。
这时他才注意到旁侧站的少年,十七八的好年纪,面容俊逸英气,与她有七分相似,两道剑眉斜飞入髻,眸光却是坚毅,倒是年纪轻轻就一身正气。
“十八年不见,你看起来过得倒是不错。”庄斯予一双杏眼中泛着冷光,语气里带着讽意,就那么看着方越城。
“…是啊,十八年不见,你倒是一点没变。”方越城只当是听不懂她语气里的讽喻,只是有些慌张的抻了抻衣角,心中想着,也没来得及换身衣裳,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庄斯予见他这副模样,心中没由来的一阵酸楚,倒不是可怜他亦或是心疼他。只是昔日那位英勇神武的大将军,变成了如今这副不修边幅的模样,让她觉得有些惋惜!
明明可以平步青云步步高升,却又为何拘泥于此?!
卫斯予心中一窒,却面不露色问道:“你不是入了旧部?此刻又为何在此处?”庄斯予蹙着秀眉,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男子,刚毅的面容沧桑不少,一条刀疤从眉间划到眼睑处,若刺的深些,这只眼怕是保不住了!
“哦,你…离开后,我便辞去官职归隐深山了。”方越城十分自然的解释,说完忍不住的多看了庄斯予几眼,就被那少年用十分不悦的目光瞪了回来。
“我今日来是想问,你当初反叛之事,真的,是你内心深处的选择?!”庄斯予一双水眸看着他,似乎想从他的脸上找出一些细微的痕迹。
方越城听了这话,只是苦笑一声,一双眸中盛着别人从未见过的温色,答她:“娮娮,这是当时最好的选择了。”
庄斯予抿着红唇,面上一层薄怒:“这,就是你所谓的大展宏图?”庄斯予抬手,指着这小小的院落,不可置信的问道。
“这里就够了。”方越城刚毅的面容带着浅笑,似乎忘了他年少时的意气风发,忘了他年少时的豪言壮志。
那个放下豪言说要让魔族世袭政权对他们平民刮目相看,让魔族的贤士,都有一碗饭吃的方越城到底去了哪里?!
“是什么让你变成这般行尸走肉的模样?你真的甘心么!”庄斯予感觉自己看不懂他,到底谁才是真正的他,是面前无欲无求的他?又或是年少时意气风发的他?!
到底哪个才是真的他?!
“娮娮,难道如今的魔族,不是我们那时候约定好,要改变成的模样么?”方越城的低沉的声音很平静,平静的犹如一片羽毛落在湖面。
但这句话却像一记惊雷,在庄斯予耳边炸开,让她猛的一惊!庄斯予瞪大双眼不可置信的看向他,似乎想从他的脸上看出一些不一样的痕迹来,好检验自己的猜测。
而方越城却还是那样,那张刚毅的面容除去眸中微微的温色,便找不出一丝不一样来。
庄斯予慌了,眸子微闪,满脸的震惊和慌乱。
这些年她无比坚定的的猜忌和怨恨在这一刻都变得震荡,几欲将她内心的高楼震塌!
她慌乱的低下头,起身就出了院子,庄云朝被吓一跳,疑惑的看了自家娘亲一眼,又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方越城,便急匆匆跟了出去!
方越城跟了两步,还未喊出的话,化为一声叹息,言尽于此,他只得目送那抹心心念念的身影离开视线。
在家国面前,儿女情长都算不了什么,他们没有办法选择出身,时代的漩涡不会在意谁是无辜的人,卷入其中要想独善其身就要足够强大,可这世上神仙都要受因果,强大到能颠覆时代的人又有几个!
既然不能独善其身,就努力的不要让自己随波逐流,能让这个时代做出轻微的改变,也算是,尽力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