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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移山填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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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春山这夜异常高兴。
就那么点破阳台,还硬拽着钟似薇去外面赏月,两张塑料小凳子,一张高一点的椅子当桌子,缩在逼仄的阳台上,头顶是横七竖八晾着的衣服。
早上,他还是纪氏的小少爷,现在不是了。那袭爬满虱子的华丽衣袍,他终究是扔了。
就像徐霏阳说的那样,不过是喜欢吃蛋糕的人,被迫来咬一口白面馒头,他不想成为那个被替代的白面馒头。兴许纪成锋到最后也没弄明白,漫长而孤独的成长历程,造成他最稀缺的东西,从来不是钱。
他从路边买了点酒,不怎么好的那种,一杯一杯地跟钟似薇碰着。
钟似薇其实不知道他在兴奋什么。
只知道他今天有点异常,那种喋喋不休的语义唠叨的兴奋。他站起身来探出身去,冲着远处的街景高声叫喊,他突然意识到,原来从这个角度看出去,像极了他们刚毕业时住过的出租屋。
他把这个发现告诉钟似薇,后者却只淡定地挑挑眉:“你才知道啊?”
不然呢,不然她怎么这么些年都不搬家。
这房子哪里都不好,唯有这阙阳台最好,从阳台看出去,是生动而家常的街景,人影交织,瓜果蔬鲜。
从前刚毕业没什么钱,只好租住临街的喧闹房子,楼下熙熙攘攘的小摊小贩,晚上纪春山加完班回来,总会在水果摊上给她买半只小瓜。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正好有一个连摆设都几乎一样的水果摊。
中介带她看房子那天,她一眼就看到了那个水果摊,那时候她就想着,说不定有一天,有一天他会像以前一样,突然从里面走出来,手里捧着半个鲜红西瓜,走向她。
从前的幻想是苦涩的,但今日的结果是甜蜜的。她想,她真的可以搬家了。
“春山,我们换一个大点的房子吧。”她说。
“好啊,等明年,或者后年,等趣游重回轨道,我们就去买一套很大很大的房子,你喜欢什么风格的装修,田园风,还是极简风?不过事先说好,一定不能买实木沙发,我讨厌硬邦邦的沙发。”
“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租一套大一点的。”
“租也要租,买也要买。似薇,我今晚真高兴,你知道吗,就在白天,我拒绝了一个百亿集团,从今往后,我跟纪氏没有任何关系了。”
钟似薇猛然一怔,原来这场突如其来的撒欢,是为了这个。
纪春山举起酒与她碰杯,正巧一阵风吹来,头顶晾着的一件睡衣毫无征兆地落在那张由椅子冒充的简易小桌上,险些连酒瓶都拂倒。
他放弃了价值百亿的纪氏,跟她坐在这简陋月光下喝酒。
钟似薇什么都没说,跟着举起了杯,“干杯”,廉价葡萄酒的单宁味灌入喉中,莫名有些发苦发涩。
纪春山似乎有些醉了,话越说越多,也越说越缥缈。
“似薇,其实你上次说得不对。”
“什么?”
“你说,每一次都是你主动,不对。”
“不对吗?那你倒是说说看,哪一次是你主动的,第一次自我介绍?第一次告白?还是第一次牵手?第一次拥抱?”
“嗯,我承认这些都是你主动的,但是我酝酿过一次大的,很大很大的,比这些都大的。”纪春山不满足于面对面坐着了,他起身来拽她,叫她站起来,耍着无赖贴住她的面颊。
“什么大的?”
“那我说咯?但事先说好,你不能笑话我。”
他的唇就贴在她的耳垂边,呼吸渐重,撩出身体最诚实的欲望。
“笑话你?为什么要笑话你?你倒是说来听听,你到底酝酿了什么?”
“你就是笑话我了,上次还笑了。”纪春山越来越过分,竟然吮住她的耳垂。
“什么上次?”钟似薇忍住身上的躁动,不解地问。
“就是电影院那次,跟贺奕铭和辛迪一起看电影的那次。”因为酒精的缘故,纪春山的声音有些含糊,听起来倒像是在撒娇。
钟似薇回忆起当天的场景,突然将他推开,嘴里发出一声爆笑:“不是吧!纪春山!你真的准备过求婚啊!”
“你看你看,我就说你会笑话我。”
“天呐,什么时候的事啊?”
“大概就是你跟我提分手前的半个月,如果你再迟一点,再迟个几天提分手,搞不好我就已经实施了,似薇,你真的对我好坏。”
纪春山说着说着还委屈上了。
那一阵因为两家乱七八糟的事,两个人都处于一种焦头烂额的状态,总像两个紧握流沙的人,明明都用力抓紧了,却又好像越流失越快。
纪春山有点害怕,他对待感情并不像在别的事上那样得心应手,于是想了个最笨的方法,要不结婚吧,用婚姻这一层缔约,将彼此的命运紧紧捆在一起。
这样她就休想丢掉他了。
他思来想去,策划了一场自认为高级的求婚,地点就订在电影院吧,等电影散场,字幕出来,他就掏出戒指求婚,她一定会非常意外,搞不好会当场落泪,电影、音乐、鲜花、掌声,多浪漫啊。
他把每一个细节都想好了,只是万万没想到,计划还来不及实施,似薇就提了分手。
纪春山像只大马猴吊她身上,腻着她,半醉半醒的,将这项计划的始末说了出来。
“似薇,我那时候真的很难过,非常非常难过,难过得快要死了,你怎么能不要我呢?你不要我就没人要我了,他们都不爱我,没有人爱我……可是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发生过这么多事,似薇,对不起……”
纪春山是真的醉了,说起话来已经没了章法。
钟似薇任由他赖在她身上胡闹,跟个大孩子似的,将埋藏心里很久的委屈,一股脑地吐出来。
“我连戒指都买好了,六年了,它在我身边六年了,也没送出去。”
“什么?戒指……在哪里?”
“你还问在哪里!就在你衣柜里躺着!我都搬来这么久了,你都没发现它!你怎么就会找什么珍珠发卡,也不找找你的衣柜!”
纪春山终于松开紧紧缠住她后背的手臂,将她拽着进了卧室,打开衣柜,最底层的角落里,躺着一只小小的木夹子,他搬来的第一天就把这个木夹子放这儿了。
但她从来没想过打开看看里面是什么。
直到此刻,他当着她的面打开来,是一枚戒指。
一枚小小的,看起来特别不起眼甚至有点寒酸的钻戒,约莫只有二、三十分,钻色也并不太纯净,经过时间的洗礼,隐隐有些发黄了。
“对不起,它实在太小太小了,但这是那时候的我,能买得起的最贵的钻戒了。”
纪春山还在絮絮叨叨说着醉话,眼神飘飘忽忽的,一时失落,一时亢奋。
丝毫没留意眼前的女人早已泪流满面。
迟到六年的钻戒。
生生蹉跎浪费的六年。
她怎么会宁愿相信俞美莲的鬼话,都不愿意相信纪春山呢。
“你哭了?似薇,你怎么哭了?你是不是嫌它太小了,等我有钱了,给你买一枚很大很大的好不好?你看我,我总在承诺,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还在叫你等,似薇,我是不是很没用?我今年都三十岁了,连套房子都没有,还叫你住在这种地方……”
不是的,她的春山哥哥,一直是很厉害很厉害的人。
他是为了她,才甘愿留在这种地方的。
她想把这些告诉他,却发现自己早已泣不成声,什么鬼嘛,明明是那么烂俗的求婚计划,那么烂俗的求婚地点,连戒指都小得这样可怜,偏偏就这些烂俗的把戏,女主人公还每次都会落下泪来。
原来是这种感觉啊。
是被爱的感觉啊。
她把手伸出去,一边哭泣一边嗔怪道:“那你倒是替我戴上啊。”
这回轮到纪春山怔住了,他只是想告诉她,有过那么回事,那一年的纪春山,曾经那样那样爱过那一年的钟似薇,却并没敢奢求过别的什么。
六年,这枚戒指藏在他身边六年了,陪他度过了人生最漫长最艰难的一段岁月,艰难到他对一切都产生了怀疑,在洛杉矶的孤独岁月,他曾一次又一次地复盘,假设,假设当初他真的在她面前掏出这枚戒指,她会答应他的求婚吗?
得出的答案,每一次都是否定的,他的似薇不要他了,即便他真的求婚了,即便他真的单膝下跪在她跟前,那又怎么样呢,她还是不会要他。
却原来,她愿意。
迟到六年的答复,她愿意。
纪春山的酒陡然醒了大半,他定定地看向她,那双眼睛湿漉漉的,脸上泪痕斑斑,雨后蔷薇一般惹人怜爱。从刚刚起就在身体里蠢动的情欲,这一刻无比强烈地席卷而来。
他将戒指套在她的中指上,那样洁白细长的手指,软软的、温馨的触感,顺势握住,用了力,将人不由分说地拉进怀里,而后,一齐扑倒在床上,刻不容缓吻落下去。
“似薇,这样够主动吗?”到底是喝多了,言语间是平时不曾有过的狎昵。
探向内襟的手掌,因为钟似薇的回应而显得更为急切,他重重地碾过她的身体,男性的,本能的欲望,如同被吹起的起球,快速在身体里膨胀。
发酵了一晚上的冲动,在酒精的催化下来势汹汹,几乎要将人弄死过去,浮浪地抛起,又重重地落下。
“现在怎么不叫哥哥了,我喜欢听你叫哥哥”,纪春山贴在她耳边,一声声说着不堪入耳的情话,那些暧昧而又滚烫的气息,喉管里发出的每点声响,都在逼迫她给出剧烈的反馈。
她觉得身体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像漂在一片浮木上,悬空着,每一个浪都能改变她的方向。她逐浪而去,人与海水融为一体,随着浮木上下摇摆,腰肢细软。
纪春山在她的摇摆中彻底失了态,交合紧密时,连同手指也送入她的口腔,强行撬开她的齿关,在那片湿湿软软的地带放肆,勾着她,抵着她,将感官的冒险带到一片新的禁地。
直至她终于说出他想听的话,才疾风骤雨地将□□推进到极致。
“春山,我是不是快死了?”
她喘着气,媚眼如丝般迷濛,真实与虚幻的界限早已模糊,轻飘飘的,灵魂在失重,让人直观感受到欲望和死亡是一对近亲,最猛烈的几个瞬间,她想死掉,死在他的身下。
一起死吧。
一起颤栗。一起消亡。
一起把这人间活一遍再死一遍。
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