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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运动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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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体来说,项云海绝对称不上是一个心细如发的人。他从小在项鸿“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的军事谋略教育下长大,生出了一副群山漫野般敞阔的心胸,相应地,在明察秋毫的层面上就略逊一筹。
祝饶受过严重的心理创伤,这件事项云海当然是知道的。
不论是小孩儿胳膊上那一道道的划伤,还是周行长夫妇关于他过去生活的描述,都佐证了这一点。
但周行长夫妇说祝饶有精神病,这事儿项云海觉得是周行长两口子夸大其词了。
小孩儿每天该忙忙,该睡睡,除了不爱说话外加吃得少点、性格显得比同龄孩子早熟些外,项云海丝毫也没觉得祝饶有哪里符合“精神病”的刻板印象。
——如果这么乖巧规矩的小孩儿是精神病,那他自己小时候跟个吗喽似的什么都要跟家长对着干,那属于什么?羊癫疯?还是猴癫疯?
在项云海看来,祝饶不过就是个因为家庭情况特殊,所以跟寻常孩子的成长路径略微走岔了的小孩儿。只要拨乱反正一下,一切就会回到正轨,小孩儿就会如同一株被阳光雨露笼罩的太阳花一样,茁壮地长大。
至少到目前为止,项云海都是这么觉得的。
后来一直到很多年后,项云海回想起自己此时愣头青式的鲁莽,都想穿越回去扇自个儿一巴掌。
……
那是祝饶开学后第三周的事情,正是第一缕秋风吹入宁城的时刻。
南城六中的秋季运动会定在十一假期之后,从九月下旬开始,各个年级就要为运动会做准备了。
动员班会开起来,各个项目的名报起来。
每周四下午的最后一节课是班会课,这周的班会课,初一3班班主任陈老师一进教室,就在黑板上写上了“秋季运动会动员大会”九个字。
底下一如既往地吵吵嚷嚷——这是南城六中的常态,什么时候能纪律严明了才更吓人,老师都得怀疑这帮子熊孩子被魂穿了。
说到底生源才是根本,再有能耐的老师也难把朽木雕出花儿来,尤其是在朽木们扎堆出现的时候,朽得一传十十传百,所以大多数有点经验的老师也学会了放过自己,跟着学生一起混日子,不强求。
然而陈老师不是那样不求上进的老师。
她刚毕业没多久,还怀揣着一腔蜡炬成灰泪始干的热血,对运动会这种能增强集体荣誉感的活动也十分重视。
“一共十五个项目,我希望每一个项目,我们班都能有同学报名,也希望每一位同学都可以参与其中,如果没有特殊情况,大家每个人都要至少报名一个项目,好吗!
“能不能得到名次不重要,大家不要怕丢脸,重要的是参与的过程!”
陈老师一番动员词说得热血沸腾,无奈全班四十五个人没有一个人被他的热血感染,照样聊天的聊天,玩手机的玩手机。
祝饶没聊天也没玩手机,他在写今天作业的数学卷子。
班上的吵闹一点儿没影响到他,一题接一题,写得飞快。
“哎,祝饶。”
他的同桌赵旭阳一直在暗戳戳觑他,此时终于忍不住了,阴阳怪气地开口,“你天天那么急着在学校把作业赶完干什么?你是不是晚上回去要补课啊?现在不是市里不让补课么?”
开学后第一次班干部选举,赵旭阳就毛遂自荐要做班长,最后由于没有其他竞争对手参与,直接当选。
若说当上班长之前这小眼镜还稍微收敛的话,当选班长之后,那个官威一下子就上来了。
尤其是在开学摸底考后,得知自己居然没考过祝饶这个不声不响的闷疙瘩时,更是自顾自燃起了一丝“既生瑜何生亮 ”的愤懑。
“不补课,晚上要打游戏。”祝饶说。
赵旭阳本来还只是阴阳怪气,一听这话,心头火直接蹭地一下窜上来了!气得鼻子都歪了!
他因为摇号没能摇上自己想去的好学校,沦落到这里来,本来就已经很不爽了。寻思着实在不行就做个矮子里的高个、山鸡里的凤凰吧,谁承想,就连在这破学校他居然还要被别人压在头上!当真是奇耻大辱!
——还打游戏?装什么逼呢!明明就肯定是天天学习到半夜,就知道装!
小眼镜不爽极了,瞧见祝饶的试卷底下垫了本练习册,怀疑是他自己偷偷补课用的习题,就伸手去拽他的卷子。
祝饶正在做一道几何体,辅助线画了一半,卷子就被赵旭阳抽走了,一道辅助线直接画得横跨了这张卷子。
即便是这样,祝饶居然都没有生气。
他只是淡淡瞥了一眼赵旭阳,没有丝毫情绪地问:“干什么?”
赵旭阳:“…………”
他这同桌,从开学到现在一直是这副死人样。
跟他说话,他淡淡的;问他问题,他淡淡的;甚至他都做出这种事了,这人还是这样!一副坟头草都快三米高了的没活气的样子!
祝饶越是这样不拿赵旭阳当回事,赵旭阳越觉得他装逼,看不起他。就越生气。
但赵旭阳到底是个好学生,不敢做出太违反纪律的事,于是他只是把祝饶的卷子放到了一边,又去抓他的手。
“没什么,你让我看看你平常做什么课外题呗。”
他是想把祝饶的胳膊扯开,好看清底下的练习册封面的。
却一不小心,扯下了祝饶右手上的护腕。
“哦,真不好意思。”赵旭阳没什么道歉诚意地说,随手甩了两把那黑色的护腕,又有点好奇,“话说你干什么天天戴着这么个玩意儿啊,腱鞘炎?”
祝饶几乎在赵旭阳扯走了他护腕的当下,立马就用另一只手盖住了右手手腕。
他不盖还好,这么火急火燎地盖住,倒是叫小眼镜起了疑心了。
“你干嘛?你手上有什么?……我靠,你整天戴着这个护腕,该不会是用来藏小抄的吧!你是不是把小抄抄胳膊上了?”
赵旭阳眼镜后的眼睛都亮起来了,意识到自己终于抓到这个假惺惺的第一名的把柄了,几乎是迫不及待地用力抓住了祝饶的胳膊。
“不行,你得让我看看!”
祝饶皱了眉头,他的体重估计只有赵旭阳的三分之二,力气不比赵旭阳,很快就被小眼镜把手掰开了。
细瘦的右手手腕上,零零总总□□道纵横的伤疤被揭露了出来,在教室白的灼目的日光灯下,这些伤痕都显得更加刺眼。
赵旭阳瞪大了眼睛。
“你……你你……自残??”
小眼镜有限的人生阅历中没见过这样的人——这种事情只存在于青春疼痛小说里,以及部分被青春疼痛文学和影视作品等荼毒的中二病同学口中。
赵旭阳先是震惊,震惊过后,很快又转变成了抓到祝饶把柄的狂喜。
他压低声音,得意洋洋地说道:“没想到你表面上一副好学生样,背后是这种不良少年。你以后别那么嚣张,小心我给你告老师。”
祝饶抿了抿嘴唇,将赵旭阳桌上的护腕拿了回去,重新戴到右手腕上遮住伤痕。
“你爱告就告。”
恰好此时陈老师在征集运动会各个项目报名的志愿者,目光飘到他们这边:“祝饶,赵旭阳,你俩都没报项目吧?正好男子4X100米接力还差两个人,你们去参与一下吧。”
“……”
老师发话了,那不想参加也只能参加。祝饶跟赵旭阳都不是会主动推脱的人,祝饶是无所谓,赵旭阳则是不想破坏自己身为好学生在老师心目中的形象。
于是只得硬着头皮上。
赵旭阳还觉得是祝饶引起了老师的主意,狠狠剜了他一眼。
国庆放假的时候,项云海靠在沙发上睡午觉,昏昏欲睡之际,问趴在小矮几上写作业的祝饶:“你运动会报项目了么?”
祝饶的笔一顿,点了下头:“嗯,4X100。”
项云海一听,来劲了,直接坐起身:“真的?我跟你说,你项哥我以前可是短跑健将,你要继承我的衣钵啊。”
“我运动不行,随便跑跑吧。”祝饶继续低头写作业。
项云海就笑:“那怎么行?你都报名了,努把力呗,争取拿个名次回来。呵呵,不过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都是表面上装酷装不在意,实际上心里死憋了一股气,就得拿第一回来——还得装作是轻轻松松云淡风轻的。”
项云海觉得青少年都这个德行,所以他猜祝饶也是如此。
祝饶回头:“你很希望我拿名次?”
项云海想到小孩儿那身体状况,又摇头:“那也不是,尽力就行,也别勉强,知道不?”
祝饶若有所思。
后来国庆假期结束,秋高气爽之时,南城六中的运动会正式到来。因为学校没有田径场,就租用了市里的一个公共体育场。
不少学生家长也来看运动会了,祝饶他们初一3班的方阵进场时,一抬头就看到看台上的项云海举着手机,边拍边朝他挥手。
祝饶若无其事地低下了头,嘴角却向上翘起了一点微不可查的弧度。
运动会开始,广播站的小主持人声情并茂地一篇接着一篇念大家投上去的稿子。台下的学生比以往在学校时要朝气蓬勃无数倍,小男生小女生眉来眼去的眉来眼去,暗送秋波的暗送秋波。
祝饶倒是规规矩矩,还是像往常一样,把作业本放在腿上写作业。
只是今天时不时会抬起头,看一眼坐在对面家长看台的项云海。
祝饶只有男子4X100米一个项目,在下午,因此一整个上午都很闲,写写作业放放空,也就能过去了。
大家都带了午餐的盒饭,也有带零食糊弄的。十一点四十五左右项目终止,就可以各自吃饭了。
祝饶的盒饭就是便利店买的三明治,他一贯胃口不好吃得少,这么一点也就够了。
拿出三明治,小孩儿正在思考要不要拿到对面去跟项云海一块儿吃,赵旭阳就凑了过来。
烈日灼人,这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也映出小眼镜镜片后的那一抹狂热的精光。
“祝饶。”他凑到祝饶旁边,压低声音,却没压住语气里那丝阴暗的欣喜,“你猜我不小心知道了什么?”
祝饶皱着眉抬头:“什么?”
“嘿嘿嘿嘿……”赵旭阳一直笑,半晌,拖声拖气,慢条斯理地问了一句,“祝宏伟是谁——你应该认得吧?”
祝饶抓着三明治的手一颤,三明治的美乃滋蹭到了他的护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