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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5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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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安宁落着泪,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我……”
他一直是温柔而包容的,安宁时常会想,自己身上到底有什么特殊之处,让他这般对她另眼相待。她抬头看着他,见他眼里都是对她的担心。话涌到了唇边,她很想告诉他她和伯言之间发生过的事情,可是她能说吗?
她不敢,她不知道这些事情被他知道会是什么样的结果,她连试探的勇气都没有。若是他勃然大怒,将此事迁怒太师府和国公府,那她会因为自己的轻率不仅将自己葬送,还会连累家人。
她想起了被梁选侍连累的梁家,三代女子不许选秀,三代男子不许科考。她心里惊怕,将到唇边的话又咽了下去,只是默默地低着头落泪。
他抬手替她擦去眼泪,将她拥进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慰。安宁沉默半晌,突然开口:“四叔。”
“嗯?”
“若是我做错了事情,你会不会原谅我?”
他拍着她的手一顿,片刻后他道:“不管你做错了什么,我都能原谅你一次。”
她离开他的怀抱看着他,不确定地追问:“不管我做错什么,都可以原谅我一次?”
他道:“你若是坦诚告诉我,说明你心中悔恨,原本你也并不想如此,我自然可以原谅你一次。但你若是明知故犯,再有第二次第三次,可见是仗着我对你喜爱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自然不能再原谅。”
烛火下她的眼里充满了犹豫和不确定。他在心里叹了口气,放缓了声音:“你觉得我可信才坦诚,我回报你的信任,会原谅你一次。”
她心里天人交战,伯言的事情如同一把悬在头顶的铡刀,不知何时会落下。她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脑海里想起他们相识到如今的种种。他于她而言,首先是那个温柔包容的朱四叔,然后才是高高在上的帝王朱弘辉。
她鼓足勇气:“我……”
帐篷外传来黄大伴的声音:“圣上,王嫔娘娘到了。”
她就像个被戳破的球,瞬间丧失了所有的勇气干瘪了下去,她的眼里失去了神采,又缩回了原地。
帐篷的幕帘被撩开,王嫔带着人进来向着明帝行礼:“妾身听闻昭仪身体不适,心中实在挂念,是以过来看看。”
她见安宁眼眶微红,脸上还带着泪痕,偎在明帝怀里。虽然明帝一言未发,却伸手将她轻拥,姿态间有着十足的怜爱和保护,隐约可见先前帐篷里旖旎的气氛。她心里发酸,明帝何曾这般对过旁人?明帝在她面前永远都是冷淡的模样,神色少见波动。即使是她侍寝,他也十分漠然。
安宁擦了擦脸上残存的泪痕:“多谢娘娘挂怀。”
“先前还好好地,怎么世子敬完酒就突然这般不适?”王嫔话中有话,“可是看了那舞蹈,起了思家之情?”
王嫔面上关心,眼神里藏着审视。安宁抬眼看向王嫔,清楚地看见了她眼里的不怀好意。她垂下眼眸,靠进朱弘辉怀里低头不语,轻轻地握住了他的手。
“圣上。”王嫔将安宁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她忍着刺眼和缓地劝诫,“圣上不宜离席太久。”
“你先歇着。”他安慰地用脸颊贴着她的额头,“我晚点再来看你。”
安宁依依不舍地应下:“好。”
王嫔跟在明帝身侧回了前方的宴席,她一早便注意到一个细节,明帝只有在安宁面前自称是我而非朕。看得越多,她心里的嫉妒越像疯长的草一样蓬勃。如今她心里满是名为嫉妒的荒芜野草,每一根草都似漆黑锋利的箭,密密麻麻扎透了她的心脏。
王嫔落座,举杯喝了一口闷酒,见周嫔也回了席,她看着周嫔冷笑一声,为了博得圣上欢心,竟然纡尊降贵去讨好一个昭仪,周嫔也算个能人。
安宁躺在软榻上,帐篷里只剩下她和白蔻两人。她背对着白蔻侧躺着假寐,不想同她说话,实则呆呆地注视着墙上自己的影子。
白蔻以为安宁睡熟,替她盖好了被子,轻手轻脚出了帐篷去寻白薇。安宁缓缓地长叹一口气,方才她差点将伯言的事情合盘向朱弘辉道出,若非王嫔突然出现打断,或许她已经将一切都告知了他。
前头的乐曲声隐隐约约地传来,隐隐听闻草场上空风声呼啸,她毫无睡意。
一个黑影蹑手蹑脚到了安宁的帐篷外,左右张望一番见无人察觉,他拔出腰间的匕首在帐篷下划出一道口子,他揭开手里竹篓的盖子,将竹篓里的东西顺着那道口子倒了进去。
几条浑身漆黑带有金色线圈斑纹的毒蛇悄无声息地游进了帐篷里。毒蛇仰头吐着信子,顺着地面游到软榻旁,又顺着垂落的被子悄无声息的上了床。
白蔻正在帐篷外站着同白薇姑姑说话,突然听见里面传来一声惊叫:“啊!”
两人一惊赶紧冲了进去,见安宁穿着寝衣光脚站在地上,面色苍白地指着掀开的被窝:“有蛇!”
白薇的视线落到安宁裸露的脚踝上,视线不由得一凝。被蛇吻后的伤口清晰可见,她顾不上榻上还在游走的毒蛇,撕破自己身上裙裾的下摆快步走到安宁身旁,蹲下用力将布条在她小腿上方扎紧。一边吩咐白蔻:“快请太医!”
白蔻去请太医的同时叫了外面的护卫。护卫们提着灯笼翻找着将帐篷里的毒蛇一一杀死。明帝接到消息赶来时安宁被安置在了另外一个帐篷里,毒性发作极快,这一小会儿的功夫她的脚踝肿得如同一个馒头,伤口附近青紫发黑,而她浑身滚烫已然昏迷不醒。太医用针为她拔了毒,但是似乎并不太见成效。
明帝见安宁伤成这样,神色沉了下去,问一旁的太医:“宁昭仪如何?”
“回禀圣上。”太医道,“老臣已经为昭仪施针拔毒,只是这蛇毒不同其它,要想彻底解其毒性,需得对症下药。老臣不才,对蛇毒涉猎不深,怕是要寻个精通此道的能人方可。”
明帝看了眼一旁唇色发紫的安宁:“去太医院宣旨,凡精通蛇毒者,立刻前来!”
周嫔担忧地看着安宁:“太医,这蛇毒性可猛烈?宁昭仪可有性命之虞?”
太医十分惭愧:“此蛇毒性猛烈,可惜老朽不才,不识得此物。如今也只是勉强替昭仪压制着毒性,拖得一时半刻,还是要尽快才好。就怕毒入心肺太深,便是解了毒也会留下祸根。”
周嫔捏紧了手里的帕子,正不知如何是好时,外面传来了侍卫的通报:“圣上,王庭世子摩诃求见。”
太医眼睛一亮:“圣上!外部人对珍禽异兽一向精通,不如请世子府的人来看一看,说不定识得此物?”
明帝道:“宣。”
摩诃世子带人进了帐篷,向明帝行礼:“臣听闻昭仪被毒蛇所伤。臣府中使臣对此略知一二,臣特地领来,望能为圣上排忧解难。”
说着话他往旁让了让,让出身后一个约莫四十多岁,留着长须的男子。侍卫们将打死的毒蛇尸体摆放在一块盖布上抬上前供男子查看。那男子仔细观察了毒蛇片刻:“是金环蛇。这种蛇毒性猛烈,需得尽快解毒,否则昭仪恐有性命之虞。”
太医闻言道:“先生可知此毒何解?”
“这种毒的解药配置起来十分繁琐,所需药材也非一时所能凑齐。”那男子道,“好在金环蛇是草场里毒性最猛烈最常见的毒蛇之一,为了预防,我等一般都会事先配置一些解毒的药丸备着。”他在随身携带的箱子里翻找了片刻,拿出一个小瓷瓶看了看打开闻了闻,递给了太医:“大人请用此物。”
太医将那药丸倒出来,用水将药划开,交给了一旁候着的白薇姑姑。白蔻扶起安宁,白薇拿了瓷勺,将解药一勺一勺的给安宁喂了下去。
一旁的王嫔见状道:“好端端地,帐篷里怎么会有毒蛇?”
“如今天气变暖,蛇类冬眠变浅。”那精通蛇类的中年男子道,“许是恰好在蛇窝上扎营,帐篷里温暖让毒蛇误以为到了时节,是以提前出来活动。”
黄大伴闻言唤来了手下,嘱咐他们将整个营区仔仔细细搜查一遍,以防再有毒蛇出没。
明帝看向一旁的摩诃:“多谢世子。今日若非世子出手相救,宁昭仪只怕性命危矣。”
摩诃低头道:“能为圣上排忧解难略尽绵薄之力,是臣的福分。”
他从进帐篷到现在,至始至终没有看过中毒昏迷在床上的安宁半眼,神色如常,进退有度。
王嫔看了看摩诃,又看了看安宁,对自己心中的揣测存了几分狐疑,面上却不显。上前半步柔声劝道:“圣上,您回去歇着吧。昭仪这边有臣妾们守着。”
周嫔也劝道:“王嫔姐姐说的是,您还是先去歇着吧,臣妾也在此守着。”
明帝不置可否,只是先挥退了一众外臣。王嫔原以为明帝回了王帐休息,不成想没过片刻黄大伴便领了人前来,同她告罪一声之后,将安宁挪去了明帝的王帐。
王嫔气结,目送着众人将安宁接走,见周嫔站在她身旁,她看看周嫔冷冷道:“看见没有,无论你我如何,都比不过宁昭仪半分。”
“姐姐此言差矣。”周嫔稳稳地回答,“我等同在后宫伺候圣上,何必比来比去?能被圣上偏宠自然是福分,但圣上待你我也不薄。”
王嫔冷笑一声:“妹妹好生大度!”说罢转身抛下周嫔回了自己的帐篷。
空旷的草场上夜风呼啸,摩诃回了自己的帐篷,坐在桌后看着烛火沉默不语。进帐篷的时候他看了安宁一眼,见她面色苍白发青,白皙的皮肤下隐约可见蔓延的紫色血管。虽只是匆匆一眼也知她中毒颇深。
精于蛇毒的臣属合哲进了帐篷:“世子。”
摩诃问道:“宁昭仪服了药,毒性何时能解?”
合哲回道:“昭仪服药及时,此前又有太医施针拔毒,最迟明日掌灯时分便可苏醒。只是要彻底拔清身体里的毒性,还需服药慢慢调理上月余方可。”
摩诃点了点头:“这些日子好好看顾着宁昭仪。”
合哲离开后,摩诃的心腹侍卫进了帐篷:“世子!”
摩诃替自己倒了杯茶:“你做的首尾可干净?”
心腹沉声道:“世子放心,属下亲自去办的此事,定然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摩诃挥了挥手,侍卫悄无声息退了出去。摩诃凝视着手中茶盏的水面,眼前似乎又出现了安宁中毒后苍白的面容。他拿起茶水一饮而尽,也将脑中那幻想尽数驱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