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春修罗》雾京

80、抉择

　　杨萝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只能道：“人死不能复生，他们在九泉之下若有知，也不愿你为如此伤怀。”

　　长平道：“我是个不孝的女儿，连他们被杀，我也不能为他们做些什么，连披麻戴孝都做不得。”

　　杨萝叹了口气，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劝了。

　　待到长平流干了眼泪，杨萝才道：“哭了一场，觉得好点了吗？”

　　长平连忙抹掉泪痕，勉强勾了一下唇角，赧然道：“让你见笑了，我只是，忍不住伤心。”

　　杨萝知道此事放在任何人身上都受不了，道：“你能保住一条命，也算是给雍王一脉保住了香火，无论如何，活下去才是最紧要的事情，只要活着，一切才有希望。”

　　长平惨笑道：“我如今有什么希望呢？名为祈福，实际上，我已经被陛下软禁在此，此生此世都不能踏出玉清观一步，如同笼中雀，池中鱼，连生死，都不能自己做主。”

　　如今长平心如死灰，杨萝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

　　杨萝离开玉清观时，正撞见上山来的杨斐。

　　杨斐惊讶地笑道：“不曾想在此处偶遇县主，当真是缘分。”

　　杨萝道：“世子殿下如今日理万机，怎么想起来玉清观了？”

　　杨斐叹息道：“雍王伯已经被陛下处置了，我来瞧瞧长平妹妹，无论如何，她总是与我血脉相连。”

　　杨萝道：“世子当真是菩萨心肠。”

　　杨斐摆摆手道：“县主见笑了，天色渐晚，县主回府路上，一切小心才是。”

　　杨萝点了点头，笑道：“多谢世子殿下关怀，我就先告辞了。”

　　杨萝告别杨斐上了马车，马车摇摇晃晃地走起回府。

　　车外风声鹤唳，卷起车帘，裹着萧瑟肃杀之气，席卷而来。

　　杨萝俶然睁开眼。

　　刀剑争鸣划破空气，直直朝杨萝的车厢劈砍而来！

　　杨萝往后一仰，刀尖砍破车厢，擦着她的鼻尖滑了过去。

　　杨萝一个翻滚从车门处跳出去，勒住马缰。

　　蒙面的黑衣人团团围住杨萝的车马，锋利的刀刃指向她的面庞。

　　杨萝抚着马头安抚着它，道：“区区几个小蟊贼，不必惊慌。”

　　黑衣人嗤笑道：“大言不惭，今日你的命，就留在这里吧！”

　　外人看来黑衣人的动作迅捷如飓风，落在杨萝眼里却是迟钝如朽木，一出脚揣在黑衣人的心口处，劈手夺过黑衣人的刀，划破他的喉管，如同水浆迸裂，洒了杨萝一身。

　　杨萝反手握刀，劈刺砍挑，以一敌百，月白色的衣服染成了血红。

　　黑衣人尽数倒地，杨萝丢了刀，坐上车辕，“驾。”

　　不远处的亭台上，杨斐把玩着手中的玉蟾，啧了一声，“不愧是孤身入江南的定安县主。”

　　随从道：“世子殿下既然知道这些人敌不过定安县主，为何还要派他们去刺杀县主呢？”

　　杨斐道：“这位定安县主是个了不得的人物，若不能为我所用，就只能杀了，今日不过试探一番，若她有心，自然会来寻本世子。”

　　随从犹豫道：“世子殿下不是有意重用陈大人吗？若被陈大人知道此事，只怕.......”

　　杨斐微微一哂，“本世子是他的主君，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他就是知道了，又能怎样？”

　　司道玄是不能如何，只是听闻杨萝遇刺，当即就赶往县主府。

　　杨萝无奈道：“我的功夫你也清楚，这么点人，哪能伤我？”

　　司道玄见她没事，心下微松。

　　杨萝道：“只不过，京城路上，皇城脚下，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光天化日之下刺杀县主？”

　　司道玄道：“你有猜测的人选了？”

　　杨萝道：“不好说啊，我只是在想，杨斐，是这么蠢的人吗？”

　　司道玄道：“不必想这么多，他活不长的。”

　　杨萝偏头看他，“怎么？你在宫里得到了什么消息？”

　　司道玄道：“张淑妃有孕。”

　　杨萝挑眉，张淑妃竟然怀孕了，还偏偏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实在是凑巧得很。

　　皇帝原本膝下只有三公主，如今张淑妃有孕，那么杨斐对皇帝而言，就没有那么重要了。

　　只要张淑妃生下皇子，那么曾被皇帝动过立储念头的杨斐，势必要被除去。

　　果然是活不长了。

　　说起来，雍王之事已了，重审司家谋逆案的之事，皇帝还不肯提起，只怕并没有想重审旧案之意。

　　看来要再想法子了。

　　七月初一，各地送来的服役劳工都被送上九方山，开始大修皇陵。

　　户部存银不足，皇帝只能派官员去各州府收税。

　　七月二十，边境传来战报，北燕四皇子亲自领兵，直逼断岩关。

　　近二十天沉迷修仙不上朝的皇帝终于露面，上朝时大发雷霆。

　　司道玄道：“陛下不愿意开战，问了许多法子，是否能不战而屈人之兵。”

　　杨萝捏起一颗黑子，咬着唇不知道要往哪里下，道：“我早说要及早准备，北燕必然开战，陛下不信，也不肯驻军，如今倒是知道极了。”

　　司道玄没有催她，道：“陛下希望求和，开战之时，能拖则拖。”

　　杨萝深吸一口气，把黑子丢进棋篓，道：“不下了，也赢不了你。”

　　司道玄将黑子一颗颗捡在手心里，放进棋篓。

　　“陛下近来头疾愈发严重，脾气也暴躁，自然不愿上朝。”

　　杨萝皱眉道：“不是说先前有长平为陛下祈福，已经好多了吗？”

　　司道玄道：“只是好了一段时日，如今又复发了，比从前更严重了。”

　　司道玄不肯透露是什么手段，杨萝也不再追问了，只道：“陛下想要用什么法子？”

　　司道玄道：“最直接的法子，就是和亲北燕。”

　　杨萝眼眸一抬，“人选呢？”

　　司道玄道：“如今在京中的宗室女，唯有在玉清观修行祈福的长平郡主，只是陛下尚在犹豫。”

　　杨萝道：“长平如今是戴罪之身，若要送往北燕和亲，陛下难道放心吗？”

　　司道玄道：“陛下自然是不放心的，只是一时之间没有其他人选。”

　　“更何况，汾阳侯也不会答应的。”

　　杨萝道：“想来汾阳侯必然是主战的。”

　　司道玄颔首。

　　所谓和亲，并非只是送一个公主去异国那么简单，连带着随从的钱粮金银，都是一并送给他国皇帝的礼物。

　　更何况，若是真的用一个公主就能解决两个国家之间的问题，古往今来，也不会有这么多战争纷乱了。

　　话一说完，杨萝拍拍手起身，道：“天色不早了，你该回去了。”

　　司道玄抬头看了眼天，天光大亮。

　　自从上次和杨萝出去一趟后，司道玄便隔一两日便来看她一次，杨萝起先还抗拒，后面就随便他了。

　　杨萝赶客，司道玄也不好多留，只好点头。

　　谁料，突然宫里来了人，宣杨萝入宫觐见。

　　杨萝和司道玄面面相觑。

　　杨萝入宫，皇帝正靠在榻上，由两个宫女给他按着头。

　　杨萝道：“微臣参见陛下。”

　　皇帝眼皮也没抬，挥手屏退了宫女。

　　“你来了。”

　　杨萝道：“是，陛下传召，微臣不敢不来。”

　　皇帝哼了一声，“你心里头肯定在骂朕，是吧？”

　　杨萝道：“微臣不敢。”

　　皇帝睁开眼，道：“扶朕起来吧。”

　　杨萝上前，扶着皇帝起身。

　　皇帝道：“北燕大军压境，你想必已经得到消息了，朕就不和你兜圈子了，直接开门见山了。”

　　杨萝道：“请陛下吩咐。”

　　皇帝道：“你不是一直想要和北燕一决高下吗？此次出征，便由你领兵，如何？”

　　杨萝心头一颤，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哪件事情更荒唐。

　　杨萝道：“陛下，您这是准备开战吗？”

　　皇帝道：“哼，这不是你想要的吗？”

　　“陛下一直不肯许，怎么如今又肯了？”

　　若是旁人问皇帝这种话，皇帝必然大发雷霆，但问这句话的人是杨萝，皇帝却只是给了个冷脸。

　　“北燕领兵的人可不止四皇子一个，还有王之敬。”

　　杨萝了然，皇帝一直以为王之敬死了，却不曾想竟然已经投靠了北燕，自然动怒。

　　王之敬在大梁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却跑去北燕从头再来，对皇帝，也是另一种羞辱。

　　杨萝道：“陛下，您清楚，我并非领兵的最佳人选，汾阳侯才是上佳之选。”

　　“汾阳侯权势太大，朕不放心他。”

　　杨萝惊讶于皇帝今日竟然对她说这样的话，太推心置腹了。

　　杨萝道：“汾阳侯对陛下忠心赤胆，不会有异心的。”

　　皇帝冷下脸，道：“你不是他，怎知他没有异心？”

　　“你挂帅出征，朕最放心。”

　　杨萝默然片刻，道：“微臣无功无禄，挂帅领兵，只怕众将不服。”

　　皇帝道：“此事不难，朕会恢复你锦衣卫指挥使杨萝的身份，赐二品骠骑大将军衔，领兵十万，兵发边关。”

　　杨萝一怔，跪地道：“微臣并无此能，请陛下收回成命。”

　　“朕说有就有，你可想清楚了，错过了这次，朕不会再给你第二次机会，朕会册封长平为公主，和亲北燕。”

　　“如何选择，看你自己。”

　　皇帝的话，已经堵住了杨萝所有的前路，只有领兵出征这一条。

　　杨萝深吸一口气，叩首道：“微臣领旨，谢主隆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