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春修罗》雾京

79、逛街

　　司道玄点头。

　　杨萝道：“陈大人，你还记得你进京的目的吗？”

　　司道玄指尖一顿，道：“记得。”

　　他喝了一口鲜嫩的汤，道：“长平郡主已经出狱了，陛下赦免了她的死罪。”

　　杨萝蓦地抬头。

　　司道玄道：“你昨日来找我，不就是为了此事吗？”

　　杨萝道：“你怎么知道？”

　　司道玄道：“我远比你想象的，更了解你。”

　　杨萝哼了声，“你倒是口气不小。”

　　“不过此事，还是多谢你。”

　　杨萝不想听司道玄剖析她的心思，咬了口馄饨。

　　劲道的薄皮裹着鲜滑的嫩肉，一瞬之间在口腔中炸开，刺激着味蕾。

　　杨萝突然又觉得有点饿了。

　　司道玄眼中掠过一丝笑意，脸上却不动声色地说道：“你难得有事求到我头上，自然不能不帮。”

　　杨萝直觉他在讽刺她，没有回答。

　　“你是怎么说服陛下放了长平郡主的？”

　　司道玄道：“是陛下自己熬不住，去问了青山道长要丹药。”

　　青山道长说长平郡主八字有福，若在玉清观里为国祈福，皇帝的头疾也能和缓许多。

　　皇帝信了青山道长的话，赐长平郡主入玉清观带发修行。

　　不论如何，总算是保住了一条命。

　　“陛下可曾有口风，要如何处置雍王？”

　　“听陛下的意思，雍王车裂，其余人判绞刑。”

　　杨萝默然片刻，道：“陛下愈发暴戾了。”

　　司道玄没有接话。

　　虽说皇帝处置雍王的手段十分狠辣，但对待叛臣，如何狠辣都不为过。

　　司道玄道：“此事已尘埃落定，陛下已经下旨，在九方山上修筑皇陵，户部尚书卞笛是王之敬的人，如今席位空缺，已拔擢了先大理寺少卿吴大人到户部任职，如今户部已经在准备拨款。”

　　杨萝皱眉道：“户部如今拿得出这么多银子吗？”

　　司道玄道：“没有也得有。”

　　“只怕要加税。”杨萝道。

　　司道玄道：“吃完了吗？”

　　一个不小心，整碗馄饨已经入了杨萝的腹中。

　　司道玄付了银子，领着杨萝走了。

　　杨萝道：“我没说我吃饱了，你干嘛就拉着我走？请人吃饭，难道还不让人吃饱吗？”

　　司道玄道：“带你吃点别的。”

　　杨萝还没反应过来，司道玄便转手要了两个羊肉泡馍。

　　“陈公子，好久没来买俺的泡馍了！”

　　司道玄道：“是，近日忙了些。”

　　老板生得五大三粗，笑起来却憨憨傻傻，“陈公子，这位是？”

　　司道玄偏头看了杨萝一眼，道：“是我的未婚妻。”

　　杨萝顿时睁大了眼睛，没来得及反驳，老板已经满嘴蜜地夸了起来。

　　什么郎才女貌天造地设，哄得司道玄多买了两个。

　　杨萝扯了扯司道玄的袖子，道：“买这么多，哪里吃得下？”

　　司道玄面不改色道：“无妨，留给陈宁。”

　　杨萝：......

　　杨萝捧着羊肉泡馍咬了一口，羊肉的鲜香顿时俘获了她，眉眼舒展开来。

　　司道玄似乎很了解早市的构造，一路领着杨萝吃到尾。

　　吃到乏了，就领着杨萝上茶楼，老位置上了茶。

　　司道玄亲手烹茶。

　　杨萝摸了摸肚子，叹气道：“吃的有点多了。”

　　司道玄把茶杯推到她面前，“喝点茶，解腻。”

　　“今日你不当值吗？”杨萝问道。

　　司道玄道：“昨日已经做完了，今日得空。”

　　杨萝抿了口茶，被烫得一惊。

　　司道玄忙给她倒了杯冷水。

　　杨萝连喝好几口，方才压下舌尖火辣辣的感觉。

　　杨萝道：“我以为，我们俩之间的事情已经说清楚了。”

　　司道玄道：“你确实说清楚了，只是我，还没有答应。”

　　杨萝有些心累，“陈大人，您究竟看上我什么了？”

　　司道玄定定地看着她，道：“不知道。”

　　杨萝一噎。

　　司道玄也不明白自己究竟是如何陷在她身上的。

　　他也清楚，自己如今的身份不应该牵扯感情，更不应该把她拉下水，可是，他就是克制不住地想多见她一面。

　　杨萝叹气道：“这只是你的错觉，你觉得我与旁的女子不同，好奇而已，不是真的感情。”

　　司道玄道：“你非我，安知我不是？”

　　杨萝知道说不过他，只能咬着牙别过脸去。

　　这一偏头，就看到窗外大街上官兵正在挨家挨户敲门抓壮丁。

　　“陛下大修皇陵，每家每户需派一人服役，七月初一到衙门报到。”

　　大兴土木本就劳民伤财，皇帝不肯爱惜民力，又征调劳役，只怕又是苦不堪言。

　　杨萝转过头问道：“如今世面上流通的□□，陛下可有法子处理？”

　　提及此事，司道玄一嗤，“陛下不想处理，已经让户部按如今□□的重量铸造新币。”

　　这……

　　杨萝沉默了下来，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评价皇帝这个行为。

　　“原来县主和陈大人在这里啊，可叫杨某好找。”

　　杨萝侧身一瞧，竟然是齐王世子杨斐。

　　杨萝和司道玄起身行礼道：“见过世子殿下。”

　　杨斐笑道：“二位免礼，快坐吧，若不介怀，可否让杨某同席？”

　　司道玄看了杨萝一眼，见她不反对，道：“请坐。”

　　杨斐道：“今日本想去翰林院寻陈大人，不想陈大人告假不在，竟是同县主在此偷闲。”

　　司道玄道：“世子殿下见笑了。”

　　杨斐摆摆手道：“哪里，大人与县主天赐良缘，相携同游，也是一桩美谈。”

　　杨萝瞧杨斐文质彬彬，此刻言笑晏晏的模样，半点不像是背后捅刀子的人。

　　“听闻县主在围场以一当百，护住陛下周全无恙，英勇无双，实在是女中豪杰，叫杨某佩服之至。”

　　杨萝道：“世子殿下谬赞了，我不过是会些武艺，碰巧罢了。”

　　杨斐笑道：“不知县主师承何处啊？”

　　杨萝抬眸，盯着杨斐的笑脸看了片刻，蓦地一笑，“没有师承，不过是自己琢磨出的三脚猫功夫，上不得台面。”

　　“县主与别不同，旁的女子只会绣花写字，县主倒是喜欢武学，杨某佩服。”

　　杨萝道：“只是幼时体弱，练练拳脚强身健体，这才平安活到今日。”

　　杨斐点了点头，没有再问。

　　“世子殿下今日怎么有空出游？”

　　司道玄给杨斐斟茶。

　　杨斐因救驾有功，如今深得皇帝器重，这几日一直跟在皇帝身边，少有空闲。

　　杨斐道：“这便是我寻你之事了。”

　　杨斐瞥了杨萝一眼。

　　司道玄道：“县主与我如同一人，世子殿下但说无妨。”

　　杨斐闻言了然一笑，道：“既如此，杨某便直言不讳了，陛下许杨某学习朝政要务，先入翰林院翻阅往年的折子，上朝观政。”

　　司道玄道：“原是如此，只是世子殿下既要观政，应当去寻翰林学士李大人，来寻我，只怕帮不了殿下。”

　　杨斐道：“杨某已去寻过李大人，李大人让先来找陈大人，听从陈大人安排。”

　　司道玄道：“不敢，既是李大人的吩咐，我会为殿下安排妥当的。”

　　杨斐满意道：“有劳大人了。”

　　杨斐已达成目的，并不久留，先告辞离开了。

　　待杨斐走远了，杨萝才道：“你觉得此人如何？”

　　司道玄信手烹茶，道：“城府极深，不足与谋。”

　　杨萝挑眉道：“我记得在围场时，你并没有这么评价他。”

　　司道玄道：“我当日与他只是合作，并无多少来往。”

　　“各取所需罢了。”

　　杨萝道：“他倒是本事不小，竟然能哄得陛下许他观政。”

　　司道玄道：“陛下两子皆被惠太妃所杀，如今膝下无子，况且陛下年岁渐长，只怕子嗣艰难，自然需寻些旁的办法。”

　　杨萝道：“陛下不像是会如此提前预谋之人。”

　　司道玄道：“以陛下的性子，只怕只叫杨斐作一个靶子。”

　　杨萝道：“哦？何解？”

　　司道玄道：“既然齐王世子可以，那楚王世子、秦王世子又有什么不可以？”

　　杨萝闻言一笑。

　　司道玄将杨萝送回府中。

　　若说心里没有触动，那是假的，只是杨萝知道，他们二人之间，是没有结果的。

　　司道玄不知她在犹疑什么，但他愿意给她时间。

　　隔日，皇帝处死雍王的圣旨正式下达，杨萝去了玉清观见长平郡主。

　　长平郡主如今已没了郡主的诰命，只是保留了封号作道号，也不知是否是皇帝故意为之。

　　短短数日不见，长平已经消瘦得不成人形，整个人的精气神都仿佛被抽走了。

　　杨萝给她带了些衣物银钱，免得在玉清观中不好度日。

　　长平见了她，一句话也没说，只是一个劲儿地流眼泪，像是流不尽一般。

　　杨萝无声地叹口气，拿着帕子给她擦眼泪。

　　“阿慈，我再没有家了。”长平哆嗦着嘴，颤抖地说道。

　　杨萝知道，虽说雍王狼子野心，但待他这个女儿也是极好，雍王妃也视她为亲生骨肉，悉心抚养多年，于皇帝而言是乱臣贼子的人，于她而言却是推心置腹的亲人。

　　失去亲人的痛苦，个中滋味，旁人是不能体会的。

　　杨萝只能劝她节哀。

　　长平摇摇头道：“你又为何要救我呢？我若是能随他们一起去了，也不必在世上遭这样的苦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