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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反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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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大善人先行离开了,杨萝邀了司道玄在花园喝茶。
“听闻王之敬一案的重要人证已死。”
杨萝瞥了他一眼,道:“你倒消息灵通。”
司道玄道:“多谢夸奖。”
“你觉得,此人的死,与王家是否有关系?”
司道玄道:“未必。”
“王之敬宦海浮沉多年,心思缜密,不会如此明显地去害徐员外,否则岂非更坐实了他做贼心虚?”
“你说的倒也不无道理,但万一他便是如此肆无忌惮,又如何?”杨萝反问道。
“你还是怀疑他?”
杨萝道:“在真相查清之前,任何人在我这里,都有嫌疑。”
杨萝等了一日,荣齐把查到的结果摆到她的案前。
“神医十三针,是王之诚的外祖父。”
杨萝愣了一瞬,却听得荣齐接着说道:“王之敬已经让王之迁押着王之诚去御前请罪了。”
杨萝闭了闭眼,“老狐狸,断尾求生,不愧是当朝首辅。”
“杀徐员外之事,是王之诚动的手?”
荣齐点了点头,“是,据他所言,他如今被剥夺官职,心有不甘,看着王家深陷风波,想要帮助王家解决此事,这才走了斜路,让神医十三针帮他杀掉了徐员外。”
杨萝手指一下一下地叩着桌面,道:“那绣春刀如何说?”
荣齐道:“据王之诚所言,那只是他仿制的,不是真的绣春刀。”
杨萝道:“陛下怎么说?”
“陛下说王之敬不知此事,不予追究了,只是王之诚肆意指使他人杀害百姓,绝不能留,同神医十三针一样,判了秋后问斩。”
杨萝默然片刻,问道:“其他的事情查得如何?”
荣齐低声道:“基本上都吻合,和曹景乐所供述的分毫不差。”
“姐姐,我们真的要把这些东西都压下来吗?这么多年,这么多无辜的人死在王之敬手里,为何我们还要……”
“荣齐。”杨萝抬起头,警告似的看着他。
荣齐霎时间噤声。
“在没有把握一击即中的时候,要学会韬光养晦,以待来日。”
“可是,王之敬他根本就是朝廷的蛀虫,不拔掉这颗毒瘤,如何能国泰民安?”
杨萝盯着他道:“你觉得陛下为什么不让我们动王之敬?”
荣齐愣住了,“或许陛下只是……”
“只是什么?”杨萝将卷宗都收了起来,“你也回答不了,对吗?”
“陛下还需要王之敬,他在朝堂经营多年,更何况,如今北燕使团即将抵京,我朝内政,不便被外族窥伺。”
“尽早结案,才是陛下心之所愿。”
“更何况,如今时机尚未成熟,这些东西即便呈上去了,陛下也是留中不发,倒不如握在我们自己手里。”
荣齐丧气地垂着脑袋,只能应道:“是。”
杨萝道:“把东西都归档吧,这些时日你也辛苦了,先回去休息吧,明日我去见陛下。”
荣齐一言不发地离开了,瞧着像是被压垮了傲气,一下子颓丧了许多。
旁的事情都不要紧,而她要重点陛下强调的是——王之敬私蓄暗卫之事。
杨萝写了奏章呈给皇帝。
皇帝翻过后放在龙案上,道:“这些都查实了?”
杨萝道:“是,如何处置,听凭陛下吩咐。”
皇帝沉吟片刻,道:“私蓄暗卫是怎么回事?”
杨萝道:“微臣无意之间发现,王首辅府中的妾室并非是一般的妾室,许多都身怀武功,并且王首辅曾经送出过不少妾室给朝中各位大人,从王家抬出去的女尸,也都是因为培养暗卫的‘损耗’。”
皇帝蓦地一笑,“首辅对皇家的事情,可真清楚啊。”
杨萝没有应声,只是垂头侍立在旁。
“陛下,”卢新风走了进来,行礼道:“淑妃娘娘送来了养心丹,陛下服过再看折子吧。”
皇帝揉了揉眉心,道:“拿来朕服吧。”
杨萝侧开一步,把身位让给卢新风。
卢新风服侍用完养心丹便退下了。
皇帝道:“此事朕知道了,暂且留着吧,约莫三日后北燕使团抵京,朕会解了王之敬的禁足,至于那个诬告之人,黥字流放三千里吧。”
杨萝道:“是,微臣遵旨。”
天空有些灰蒙蒙的,卢新风送杨萝到殿外,道:“瞧着这天是要下雨了,县主早些回吧。”
杨萝偏头看了他一眼,道:“淑妃娘娘怎么还会炼丹么?”
卢新风笑道:“县主不曾听说吗?宫里来了位道士,是淑妃娘娘举荐的,陛下服了他的丹药后,觉得通体舒畅,神清气爽,很是中意。”
杨萝道:“陛下一直笃信佛道,如今竟然肯服食方士炼制的丹药?”
卢新风道:“不管是谁,只要能叫陛下高兴,陛下都会给他恩宠的。”
杨萝闻言笑了笑,“公公在陛下身边多年,自然熟知陛下的喜好,我还要向公公多加学习才是。”
卢新风道:“县主客气了。”
杨萝道:“只不过,公公要知道,有时候,知道太多的人往往活不长久,藏拙或许更能保全自身。”
还没待卢新风反应过来,杨萝便已先一步离开了。
诏狱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杨萝一踏进门,那人便转过身来,朝杨萝拱手道:“县主。”
——是王之敬。
杨萝道:“是什么风,把首辅大人吹到诏狱来了?这里是不祥之地,首辅大人还是不要踏足的好。”
王之敬道:“县主说笑了,本官在朝堂浸淫多年,不过区区一个诏狱,本官自然来去自由。”
杨萝没有再在这个话题上纠缠,越过王之敬走到桌边坐下,理了理袖口的褶皱,道:“那不知首辅大人来,有何见教呢?”
王之敬道:“里头关着的那个人,本官要带走。”
杨萝手指一顿,道:“诏狱里关押的都是重犯要犯,大人要,我也属实给不了。”
“县主,你知道本官在说什么,何必在这里打哑谜?”
闻言,杨萝抬眸看了王之敬一眼,他年逾八十,却双目凌厉,如同草原上伺机而动的豺狼虎豹,无时无刻不处在狩猎之中。
“首辅大人,若今日将诏狱里的人给了你,那荣大人与我,岂非要沦为半个京城的笑柄?”杨萝道:“大人觉得,我会给吗?”
王之敬沉下脸没有说话。
杨萝道:“陛下已经下旨,判了他流放三千里,已经是重刑了,此生此世,他都不会再踏入京城一步,大人何必再为难他一个渺小如蝼蚁的小子呢?”
王之敬道:“那夜县主在我府中,可不是这么说的。”
杨萝笑道:“此一时彼一时,当时我答应首辅的事情,那是那时的事,此时我不想给,首辅大人还是不要白费功夫了。”
王之敬盯着她蓦地笑了一声,“那个姓曹的小子,和陈致交情匪浅,是陈致同你说了什么,你才改变主意了,是吗?”
杨萝道:“首辅大人何必胡乱揣度呢?此人我是不会交出去的。”
王之敬嗤道:“你并非诏狱的主官,却在这里越俎代庖,本官不与你辩驳,去把荣齐找来。”
杨萝道:“荣齐来了,会是什么样的效果,首辅大人心里也清楚。”
王之敬沉默地凝视着她,如果他不知道荣齐这小子软硬不吃,自然不会来找杨萝谈。
“县主翻脸不认人的嘴脸,真是叫本官大开眼界。”
杨萝笑道:“首辅大人强逼人的做法,才是叫我意料之外。”
王之敬脸色黑沉,道:“既如此,本官倒要瞧瞧,你能保这个人多久。”
杨萝笑道:“我也很想知道,我和首辅大人,谁的手腕更胜一筹。”
王之敬被气走了,杨萝的脸色也肃穆下来。
孟离觉得她真是奇怪,“你竟然想保下曹景乐,何不软硬兼施,何必搞得如此僵硬?”
杨萝道:“再次没能扳倒王之敬,是因为陛下舍不得,但是,或许北燕使团来京,会是个好机会。”
孟离不解道:“什么机会?”
“你觉得当年司正清之事,王之敬参与了多少?”
孟离蓦地皱眉,“此事是禁闻,你为何重提?”
杨萝道:“当年,司正清是首辅,王之敬是次辅,司正清和王之敬的儿子一般年纪,司正清不倒,他就永远无法上位,自然会希望司正清死。”
“如此,王之敬才有机会成为首辅。”
“这不过是你的臆测。”
“或许并不是臆测。”杨萝抬头望向诏狱内漆黑的甬道,道:“当年我一直在想,为何方文谦和荣恩那么容易就找到了司正清通敌叛国的罪证,而且每一项罪名都如此天衣无缝,连一丝一毫破绽都找不到。”
“曹景乐,或许就是那个突破口。”
“你想用此事扳倒王之敬?可你不是阻止了曹景乐吗?”
杨萝道:“因为他想以此事为媒介,直接让皇帝重审司正清一案,但这是不可能的,反而会激起皇帝的逆反心里,但是,如果让北燕使团主动提起,碍于他在百姓心目中的情面,他必然会做的。”
孟离盯着她看了很久。
杨萝问道:“怎么了?”
孟离道:“你这么卖力地帮助他们扳倒王之敬,是为何?”
杨萝面色一滞,道:“我不是在帮他们,我只是......”
只是在弥补当年的缺憾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