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春修罗》雾京

47、反复

　　玉青忿忿不平道：“姑娘，老爷对您也太没有诚意了吧！巴巴去大相国寺找您回来，却连院子也不给您打扫一下！”

　　杨萝点了点头，“是太不像话了。”

　　玉青偏头去看杨萝平静的脸色，气都消了一半，“姑娘，您不生气啊？”

　　杨萝笑道：“这有什么好生气的？走吧，带上包袱，咱们回大相国寺去。”

　　玉青：？

　　杨萝转身往外走，玉青只能小跑着跟上去，皱着小脸儿道：“姑娘，咱们好不容易回来了，怎么还回大相国寺去啊？”

　　“这里不能住人，还留在这里做什么？”杨萝微微一笑，问道：“李大人的书房在哪里？”

　　玉青道：“在前院呢。”

　　“走吧，咱们去和李大人道别。”

　　李复在书房练字，只可惜练了好几张字帖，没一张写得好的。

　　他烦躁地丢下笔，在临窗边来回踱步。

　　杨萝见了他，也没有寒暄，单刀直入道：“我的院子都是蛛网灰尘，实在是住不了人，我还是回大相国寺去吧，好歹干净整洁。”

　　李复脸色一僵，连忙赔笑道：“是你母亲安排不周到，我这就派人给你重新拨一个院子给你，必然打扫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杨萝笑道：“那就多谢父亲大人了。”

　　“哦对了，长平郡主腊月二十要成婚了，给了我一张请柬，咱们李家可不能丢了颜面。”

　　李复猝然一惊，没想到杨萝竟然和长平郡主也有交情，立即道：“应当的应当的。”

　　李复不过是六品小官，而长平郡主是雍亲王的女儿，惠太妃的孙女，王首辅的孙媳妇，身份贵重，若能与郡主攀上关系，李家也能飞黄腾达。

　　杨萝道：“我想去外头给长平郡主挑一挑礼物，不知父亲意下如何？”

　　李复忙道：“应当的应当的。”

　　李复闻弦歌而知雅意，从柜子里摸出一个盒子，

　　“这些银子你拿去用，若不够，签了字契让外头的铺子来府里要账便是了。”

　　“谢父亲大人。”杨萝没有推脱，直接接了过来。

　　“玉青，你随父亲的随从去见母亲，去新院子收拾收拾东西。”

　　二人分头行动后，杨萝独自去了陈家米铺。

　　陈掌柜一见杨萝来了，轻车熟路地问道：“李姑娘是来找少东家的吧？”

　　杨萝点头，“他呢？”

　　陈掌柜指了指对面的茶楼，“少东家在对面等姑娘呢。”

　　杨萝笑了声，“你们少东家不用准备科考的吗？怎么这几日这么有空。”

　　说起这个，陈掌柜挺起胸膛与有荣焉道：“我们家少东家可是文曲星下凡，不是凡物，早就胸有成竹了！”

　　杨萝点点头，“嗯，你们家少东家嘛......”

　　家学渊源这四个字，还是不能随便说出来。

　　“我去瞧瞧。”

　　杨萝去了茶楼常去的位置，果不其然看到了司道玄。

　　杨萝轻声慢步地走过去，跽坐在司道玄对面，支着下颌盯着司道玄瞧。

　　司道玄勾完最后一笔，搁下笔，将文房四宝撤到一旁，道：“你来了。”

　　天光描摹着司道玄的轮廓线，杨萝不由得感叹上天对此子的偏爱，当真是秋水为骨玉为神。

　　“你知道我要来，在等我吗？”杨萝弯了弯眉眼。

　　司道玄抬眸淡淡看了她一眼，道：“你今日似乎心情不错。”

　　杨萝笑道：“怎么看出来的？”

　　司道玄没有说话，执了茶壶泡茶。

　　杨萝叹了口气，“是还行，但是也没有那么不错。”

　　杨萝低头看了自己的手，慢慢地攥起拳头。

　　荣恩已经死了，是她亲手把刀扎进他的胸膛里。

　　昨夜大雪纷飞，荣恩倒下的时候，刀口的血已经凝固，连半片雪花都没有染红。

　　亲手报仇的时候，心里是畅快的。

　　可是平静下来之后，却又觉得心里如同冰天雪地一般白茫茫一片。

　　杨萝偏头看向窗外。

　　荣恩是她的仇人，然而指使荣恩的人，才是造成这件事情的罪魁祸首。

　　杨萝想起昨夜荣恩对她说的话。

　　“这世间，谁不想荣华富贵位极人臣？杨萝，你挡了陛下的路，不是我，也会有别人。”

　　“可是是你，只会令我更寒心。”

　　“哈哈哈哈哈，杨萝，你还有心吗？”

　　“你若有心，又为何会看着我深陷泥淖，却连拉我一把都做不到？”

　　“你的眼里只有你自己！”

　　“我被锦衣卫众人嘲笑的时候你在哪里？我被他们拳打脚踢的时候你在哪里？我被他们压着不能出头的时候你在哪里？”

　　“杨萝，你虚伪至极，我不过是你用来玩弄的一颗棋子罢了！”

　　杨萝有些恍然。

　　“喝茶吧。”司道玄摆了杯茶在杨萝面前。

　　杨萝抿了一口，又放下了。

　　“你来找我，有何要事？”

　　杨萝道：“你科举在既，本不该麻烦你，只是我如今无人可用，还得请你帮忙。”

　　“你怎么知道，我有人手？”

　　“你连长平郡主的私事都能打听到，自然准备万全。”

　　司道玄沉默片刻，道：“什么事？”

　　杨萝道：“童府有一名女护卫，名叫孟离，童府抄家之时，她应当还在童家，不知是否受了牵连，我想请你帮我找到她。”

　　司道玄压着跳动的眉心，道：“李姑娘，我想我并没有这个本事。”

　　“童家抄家，女眷如今都没为官奴，其他的奴仆也都交由官府重新发卖，这些若要追查起来，千丝万缕，只怕不易。”

　　杨萝不愿意为难别人，司道玄既然拒绝了，她也不勉强。

　　杨萝起身拍了拍裙摆，道：“我与陈公子之间的事情到此为止也了了，从今往后，还希望公子保重自身，莫要轻易冒险才是。”

　　“只当是为了陈老板，也为了......陈姑娘。”

　　杨萝朝他点了点头，径自走出了茶楼。

　　司道玄手里端着茶杯，半晌都没动作，直到茶水冷却。

　　街道上已经没有了杨萝的身影。

　　他是否......太自私了？

　　他在京城根基尚浅，即便有些人脉，也不能轻易动用。

　　他同杨萝不过是合作关系，利尽则散，他又在在意什么呢？

　　荣恩死了，荣齐自然忙得脚不沾地，荣府也人群密集，杨萝不便去找他，思来想去，只能去见一见长平郡主，不知道她是否有法子。

　　杨萝去了雍王府，底下的仆人一听要找长平郡主，一下子就变了脸色，匆忙把杨萝赶出去。

　　“去去去，我们家郡主金尊玉贵诸事繁多，哪里是你这样的升斗小民可以随便见的？赶紧走，别叫我找侍卫来轰你走！”

　　杨萝觉得有些蹊跷，没有和雍王府的下人纠缠，先走了。

　　刚拐出雍王府的长街，只见一人策马而来，意气风发，来到雍王府门前，将马缰丢给仆从，大跨步迈上台阶。

　　杨萝避在墙角看了一眼，是王之诚。

　　下人面脸笑容地迎上去，道：“王将军来了，我们家郡主正在院子里等您呢，您里边请！”

　　王之诚脸色得意，大摇大摆如同一只横行的螃蟹般冲进雍王府。

　　杨萝眉头微微皱起，正要走出去找个守卫薄弱的地方潜进雍王府，手臂就被人拉住了。

　　杨萝偏头一看，竟然是司道玄。

　　杨萝愣了一瞬，低声道：“你怎么在这里？”

　　司道玄没好意思说，只道：“跟我走。”

　　司道玄把杨萝拉走了，待到了安全之地，才皱着眉头道：“你来雍王府做什么？近日郡主备嫁，雍王府上下守备森严，你是闯不进去的。”

　　“长平郡主的婚事事出蹊跷，我有些疑虑，要查查清楚。”

　　“关于长平郡主的婚事，又另一桩事，或许你会感兴趣。”

　　杨萝道：“是什么？”

　　“回茶楼说。”司道玄迈开长腿，在杨萝愣神的时候一溜烟走远了。

　　杨萝摸不着头脑，方才在茶楼，司道玄不是拒绝了她的请求吗，怎么这会儿又主动来找她了？

　　真是奇怪。

　　杨萝跟上司道玄的步伐，回到了茶楼。

　　重新落座后，司道玄给杨萝再泡了茶水。

　　杨萝这次倒是没有直接开口，慢慢地啜饮着热气氤氲的茶水，等着司道玄先说话。

　　半晌之后，司道玄饮尽了第一杯茶，而后丢下一个重磅炸弹，道：“长平郡主，恐怕不是雍王妃的亲生女儿。”

　　杨萝脑子空白了一瞬，“你说什么？”

　　司道玄道：“此事原本是秘辛，若非这几年来汾阳侯大张旗鼓地寻人，雍王府又屡屡阻拦露出马脚，我也不会查到此事。”

　　杨萝道：“此事和汾阳侯有关？”

　　司道玄对汾阳侯的情感可谓是复杂至极。

　　当年因司正清里通外敌之事，三万大军惨死北境，关键时刻是汾阳侯站出来整顿军队，以一敌十以少胜多打得北燕节节败退，这才守住了我朝的半壁江山。

　　汾阳侯原本只是边境一个小卒，因此事一夕之间飞黄腾达封侯拜相，是所有军旅之人崇拜的对象。

　　这些年，汾阳侯只领个虚衔，不管朝廷之事，只专心地寻找他妹妹临终之际托付给他照顾的女儿。

　　只是，汾阳侯的这位侄女不知身在何方，汾阳侯找了许多年都未曾找到。

　　司道玄点了点头，道：“这位长平郡主，只怕就是汾阳侯的侄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