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6、李家 ...
-
东厂。
仵作收了工具,朝卢新风一揖。
卢新风抿了口茶,铛地一声合上茶盖,道:“如何?”
仵作看了一眼木床上荣恩冷白的尸体,道:“回督主,这具尸体的死法同其他番子不同,番子都是死于绣春刀的刀法,致命伤都在脖颈之上,而这具尸体,致命伤则在右胸上,也是绣春刀所致,刀口斜向下,刀刃向内,刺入心脏,一击毙命。”
“依你所见,我东厂的番子根本没有杀掉荣恩的能力,荣恩是死于旁人的刀下,是吗?”
仵作点了点头。
“那朝野内外,究竟是谁有这个能力,一击毙命杀掉荣恩?”卢新风问道。
仵作犹豫着没说话。
卢新风抬眸瞥了她一眼,道:“楚南筝,你要知道,你从前是锦衣卫的人,但现在,你是我东厂的人。”
“杨萝死后,锦衣卫所有的女官都被荣恩遣散,若非本督收留你,你只怕要饿死街头了。”
楚南筝蓦地一惊,连忙跪地道:“督主大恩大德,南筝永世不忘,绝不敢欺瞒督主!”
“只是,这种贯穿伤口,我只在一处见到过。”
卢新风哦了一声,问道:“是谁?”
楚南筝道:“是......三年前已经身死的锦衣卫指挥使,杨萝大人。”
卢新风啪地一下搁下茶盏。
玉青端起茶盏咕咕地喝了好几口。
杨萝给她递了帕子,“慢慢喝,别呛着。”
玉青脸红红的,把茶喝得干干净净,打了个嗝,吐了口气才松懈下来。
杨萝笑道:“后头又没有人追着你,这么着急做什么?”
玉青气鼓鼓道:“姑娘,我这是为了你!你怎么还说我呢!”
杨萝点点头,“好好好,那你说说,怎么回事?”
玉青道:“这几个月,奴婢同厨房的大同和尚有些交情,他给我透露说,姑娘离开大相国寺不久后,惠太妃就和首辅夫人在大相国寺见了一面,据说二人在禅房里叙了许久的话,首辅夫人直到天黑才回的。”
“而后不到三日,郡主便和王中将定了亲,二人还来给惠太妃磕了头。”
“但是约莫一个月前,惠太妃突然病了,陛下忧心太妃的安危,叫人给挪回宫里安养了,只是听说如今还不见起色。”
“雍王府想给太妃冲喜,将长平郡主和王中将的亲事提前办了。”
“正月里不能办,只好叫钦天监选了好日子,定在腊月二十办礼。”
杨萝闻言沉默了下来,距离腊月二十不到七日了,此事俨然板上钉钉。
事出蹊跷,可是杨萝也看不出蹊跷在何处。
按道理说,王家势力如日中天,与雍王府联姻,并非上上之选,反而会使皇帝忌惮。
但雍王妃家世平平,长平郡主是雍王妃所出,她身上又有什么值得王家冒险的地方呢?
杨萝道:“此事还要多加留意才是。”
玉青点头道:“是,奴婢会再好好打听打听的。”
二人话方歇,李复和童氏竟然亲自来了大相国寺。
杨萝还是第一次见到李君慈名义上的父亲。
他身材瘦削,长须飘飘,只是眼下乌黑脚步虚浮,瞧着是精气不足纵欲过度之相。
李复见到杨萝,露出一个谄媚讨好的笑,“乖女儿,为父来接你回去了。”
杨萝闻言笑了笑,“父亲怕是忘了,我如今是朝廷钦封的正四品定安县主,而父亲您,不过是六品的小官,见了我,是要行礼的。”
李复脸色一僵。
杨萝沾在台阶上,俯视着李复,老神在在地等着他说话。
李复差点咬碎了牙,深吸一口气,不太甘心地弯下腰,“微臣拜见县主。”
杨萝满意地笑了笑,转头去看落后李复半步的童氏,“母亲大人,您呢?”
童氏的脸色也不好看,童家获罪,童氏是罪臣之女,整个人都瘦了一圈,看着像老了十岁,失去了精气神,和从前的珠圆玉润养尊处优的模样大相径庭。
童氏恶狠狠地剜了杨萝一眼,不肯开口。
李复一把把她拽出来,“快点给县主行礼!”
童氏不可置信地瞪了李复一眼,“你竟然敢这么对我!”
从前童家如日中天,李复自然对童氏相敬如宾,如今童家家道中落,李复自然不会给她好脸色看。
李复啪地一下扇了童氏一耳光,“贱妇!我是你的夫,夫为妻纲,我怎么对你都是应该的!”
杨萝眉头微皱,漫步走下台阶,没有看童氏,对李复道:“不知道李大人来找我做什么?”
李复搓着手笑道:“慈儿啊,你从前自请来大相国寺为家人祈福,如今快过年了,我和你母亲,特地从家里赶过来,接你回家过年呢。”
杨萝挑眉,“是吗?难为父亲还记得我这个人。”
李复不太自在地笑了笑,“怎么这般说呢?我和你母亲日日都惦记着你。”
“慈儿,随爹爹回去吧。”
世人皆如此,逐利而来,利尽而散。
从前是李君慈被童氏压制,李复为了讨好童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做没看见,以致于李君慈香消玉殒。
如今是杨萝翻身在上,童氏跌落尘埃,李复又墙头草一般倒向杨萝这边,对童氏刻薄寡恩。
杨萝也知道,是时候回京城料理一些事情了。
回去之时,童氏和杨萝坐了一辆马车。
“你别得意,我不知道你使了什么狐媚手段攀上了锦衣卫的荣齐,才让陛下封了你这个县主,日后还不知道怎么样呢!”童氏狠狠瞪着杨萝。
杨萝没有接话。
“我父亲的死也和你脱不开干系,对吗?”
童氏抓住杨萝的手,强迫她看向她。
杨萝抬眸,冷厉的眼神落在童氏身上,冻得童氏不自主地往后退了退。
杨萝反手钳住童氏的手将她拉过来,道:“母亲,童大人死得这么快,是因为他认不清自己的位置,如今卞笛坐了户部尚书的位置,究竟是谁获益良多,母亲心里不清楚吗?”
“但是母亲不敢恨卞笛,也不敢恨王家,只敢把满腔愤恨发泄在我这个小人物身上,欺软怕硬,色厉内荏。”
童氏抖着手,眼眶通红地盯着杨萝。
“你胡说!”
“我是不是胡说你自己心里清楚,”杨萝松开她的手,慢悠悠地靠在车厢上,道:“快到了,母亲还是,把眼泪收一收吧,免得叫锦衣卫还是东厂的人发觉了,连累了自己。”
童氏闭了闭眼,无力地擦掉眼泪。
马车刚刚停住,一个身着嫩黄衣裙的少女从大门里冲出来,扑到方下车的童氏怀里,“娘!”
童氏抱住少女,心疼地摸了摸她冰冷的手,嗔怪道:“念儿,怎么不多穿件衣裳就跑出来了?”
李君念道:“我担心你嘛,娘,那个贱人呢?”
杨萝掀了帘子从车上跳下来,微笑打量了李君念两眼。
李君念是童氏的女儿,比李君慈小两岁,身量颇高,脸颊边有两个梨涡,肤白胜雪,神情高傲,显然是从小到大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没有受过一丝委屈。
杨萝无视李君念的眼神,径自向门内走去。
李君念见自己竟然被出去唯唯诺诺的李君慈无视了,冲过去拽住杨萝的袖子,瞪眼道:“李君慈,你见到我竟然敢不行礼问安,谁给你的狗胆敢这样无视本小姐!”
杨萝偏头瞥了李君念一眼,淡淡道:“撒手。”
童氏还没开口,李复就连忙喝住李君念,“李君念,你做什么,快放开你姐姐!”
李君念没想到平常疼爱她的父亲也对她大声说话,无理取闹道:“爹!她只是个庶女,我可是嫡女,她见到我竟然不给我行礼,去了大相国寺这么多天,一点规矩都学不会,和她那个狐媚的娘一样,都是天生下贱!”
话音一落,杨萝的巴掌已经拍到了李君念的脸上。
李君念整个人摔了出去,从台阶上翻滚下来,脸颊肿地老高。
李君念捂住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杨萝。
杨萝转了转手腕,站在台阶上冷冷地望着李君念。
“我是朝廷钦封的县主,你一个官眷,无官无职竟敢以下犯上要求本县主给你行礼,给你一巴掌已经是小惩大诫,若日后你还如此无礼,别怪我送你去内狱学学规矩。”
李君念从地上爬起来就要去挠杨萝的脸,叫嚣着要杀了杨萝,却被童氏死死抱住。
杨萝偏头看向李复,似笑非笑道:“妹妹如此不知礼数,父亲不好好管教管教吗?如今在家里就敢喊打喊杀,日后出了门子去了旁人家里,岂非要叫旁人笑话我李家没有规矩?”
李复连忙赔笑道:“慈儿你说的对,我一定会好好教她学规矩。”
杨萝转身,悠然地迈进李家大门。
玉青跟着杨萝身后昂首挺胸耀武扬威,差点笑出声来,道:“姑娘,可真是解气,平时八姑娘总对您呼来喝去,动不动就打骂您,如今咱们也是扬眉吐气了!”
当着满府满街的人,李君念就敢做这样的事,可见平日里是如何虐待李君慈的。
给她个教训也好。
李君念涨得满脸通红,大喊大叫道:“你们谁敢看!谁敢看我挖了他的眼睛!”
下人纷纷低下头,而行人和街坊都摇着头离开了,心想自己家里可不能有个这样的人。
“娘,我要杀了她,杀了她啊!”李君念大哭道。
童氏心疼地把李君念抱进怀里。
李复大骂道:“败坏门风的东西,给我关回她的院子里去,没有我的命令,不许放她出来!”
外头的鸡飞狗跳杨萝不知道,她在玉青的指引下回到了李君慈的小院。
一个坐落在宅子西北角破败且结满蛛网的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