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春修罗》雾京

14、求人

　　司道玄默然片刻，从杨萝手里抽走了那幅秋水图，“是我眼拙了，还是李姑娘见识深远，一眼就看出这幅真迹。”

　　杨萝任由司道玄把画收起来，“陈公子想要的东西已经找到了，怎么还不走呢？”

　　“李姑娘不也还留着吗？”

　　二人沉默了下来，对彼此的目的心照不宣。

　　“你……”

　　“你……”

　　二人同时开口，又同时停住了。

　　相视一眼，杨萝想先发制人，突然间，有一股重甲之声朝山洞里袭来，杨萝眼眸一凛，瞬间拉住司道玄的手，将他扯到金山之后隐藏起来。

　　“将此地的金银珠宝都清点清楚，带回府库！”

　　是王之诚的声音。

　　杨萝暗道不好，她可不能栽在这里被王家的小崽子发现。

　　“跟我走。”

　　杨萝做了嘴型，司道玄会意地点了点头。

　　杨萝领着司道玄悄无声息地从密道离开私库，避开王之诚的视线。

　　阳光透过树林照在杨萝身上，她牵着马慢慢地走。

　　重生之后，杨萝第一次感到了些许轻松。

　　司道玄开口说了第一句话，“你知道方文谦的私库里有什么。”

　　杨萝瞥了他一眼，道：“不错，我知道。”

　　司道玄道：“里头能置方文谦于死地的东西，就是十年前内阁首辅司正清里通外敌得到的巨大利益，是吗？”

　　司道玄藏在袖子的手死死攥成拳，声音沙哑着，哽咽着。

　　杨萝停住脚步，抬头看着司道玄。

　　阳光正好落在他俊美的面庞之上，杨萝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

　　“陈公子也相信，司正清真的通敌叛国，致使十万大军惨死北境吗？”

　　司道玄垂下眼睫，“国法已有定论，相不相信，又有何干系？”

　　杨萝道：“陈公子没有想过，为什么当年司家那么容易就被搜出这么多里通外敌的证据吗？”

　　司道玄猝然抬头看她，眼里似乎有熊熊烈火在烧。

　　杨萝没有看他，牵着马继续往前走。

　　“方文谦这些年贪了这么多，致使国库空虚民不聊生，为什么陛下还没有对他撤职查办，陈公子以为呢？”

　　司道玄冷嗤，压住心里头快要喷薄而出的怒火，道：“方文谦是在替陛下敛财。”

　　杨萝点点头，“你说的不错，方文谦所贪墨的民脂民膏，有泰半都进了陛下的私库，因而陛下不会在乎方文谦贪，因为陛下也是既得利益者。”

　　“可陛下不能忍受的是，方文谦在司家的案子上一直瞒着他。”

　　“当年，司家被抄家，司正清于玄武门前自刎，司家上下所有人都被锦衣卫收押，由指挥使杨萝亲自主审，而查抄金银之事，交给当年还是锦衣卫同知的荣恩和回京述职的方文谦共同主理。”

　　“除了荣恩和方文谦，没有人知道司家究竟有多少财富。”

　　所以，方文谦在皇帝面前说了多少，皇帝就能拥有多少，因此皇帝在知道方文谦得到的是他的数倍之时，才会如此生气。

　　同时也是因为，司家之事乃是皇帝不可触的逆鳞。

　　方文谦利欲熏心，究竟在那次抄家里得到了多少好处，中饱私囊，谁也不清楚。

　　私库里那堆金银珠宝，够王之诚忙活一阵子的了。

　　“你知道私库里藏着司家的财富，可知道还有一些其他的东西吗？”司道玄试探道。

　　杨萝道：“不知，方文谦的私库我虽然进去过几次，但并没有细查，怎么，里面究竟有什么东西，让你感兴趣？”

　　司道玄没有回答。

　　杨萝尊重每个人的秘密，只要不是妨碍到她的，她不在意司道玄说与不说。

　　走出西郊树林时已是日到中午，曹景乐在外头等得心急如焚，看到司道玄出来了就赶忙迎上去。

　　他似乎有话要对司道玄说，看到杨萝和他同行时，一瞬间愣住了，脑子有些没反应过来，欲言又止。

　　司道玄道：“无妨，有什么事就说吧。”

　　曹景乐看了杨萝一眼，道：“陛下将方文谦判了斩首，现在被锦衣卫收押了。”

　　杨萝眉头一皱。

　　和她预想的有些出入。

　　皇帝竟然这么干脆地判了方文谦死刑，这是为什么？

　　难不成过了三年，皇帝的脾性改了？

　　司道玄顾不得其他，扯过曹景乐手上的马缰，上马一路飞奔而去。

　　曹景乐急忙骑马追上去，“喂，你等等我啊！”

　　杨萝望着二人疾驰的背影，若有所思地捻着指尖。

　　这陈致不是想刺杀方文谦吗，怎么方文谦被判了斩首，他却一脸不高兴，还着急得很？

　　真是奇怪啊。

　　杨萝骑着从荣齐那里顺来的马回到大相国寺，长平郡主的施粥已经结束，棚子也正在拆除。

　　杨萝走回自己的小禅房，玉青已经在禅房门口望眼欲穿了。

　　见杨萝回来，玉青连忙小跑过来，“姑娘，您这是去哪里了，让奴婢好找，奴婢可是担心死了！”

　　杨萝道：“我没事，只是觉得闷，出去走走。”

　　玉青松了口气，摸着杨萝的手道：“姑娘的手这样冷，出门也不多穿件衣裳，冻坏了可怎么好？”

　　“奴婢扶您回禅房歇息吧，您吩咐奴婢回李家取的过冬的衣物，奴婢都已经取回来了。”

　　杨萝为了让玉青避开这些事情，特地把她遣回李家收拾东西，看来是无事发生，她才这般镇定。

　　杨萝走上台阶，忽然一片乌云飘过，挡住了暖和的阳光。

　　她回头去看。

　　玉青也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笑道：“姑娘近来颇喜欢看天，这天有什么好看的，不都是一片天吗？”

　　杨萝道：“我不是在看天，而是在看天象。”

　　“姑娘还会看天象？”

　　杨萝没有正面回答玉青的问题，却道：“按道理说，京城的天气，冬日里极少下雨，还是暴雨，如今天气越来越冷，你说这般异常，会是怎么一回事呢？”

　　玉青眨眨眼睛，迷茫道：“姑娘在说什么呀？还有两个月就过年了，天气越来越冷不是很正常吗？”

　　杨萝心里头的石头还是没完全地放下，“但愿吧。”

　　天的不测风云，非人力可改。

　　次日清晨，杨萝见到了一位“不速之客”。

　　司道玄今日披了一件藏青色大氅，里头是玄色的素袍，如同出鞘的利剑般，直挺挺地立在院子里。

　　杨萝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陈公子，真是稀客。”

　　司道玄直奔主题道：“我有一件事情，想请李姑娘帮忙。”

　　杨萝盯着他看了会儿，“请进吧。”

　　二人分别落座后，杨萝倒了杯白水给他，“我这里简陋，陈公子将就着喝吧。”

　　司道玄礼貌性地抿了一口，道：“我想请姑娘帮我入诏狱，见方文谦一面。”

　　杨萝端起水杯的手一瞬间停住了，搁下水杯，水荡出一圈圈的波纹。

　　“陈公子想入诏狱探视犯人，只怕不合规矩，更何况，我也只是个没什么本事的闺阁女儿，帮不了你什么。”

　　司道玄却道：“我知道，你有这个本事。”

　　杨萝道：“哦？何以见得？”

　　“姑娘昨日被荣指挥使亲自押入诏狱，竟然毫发无损地离开了，已经过了一日，荣指挥使也不曾追究，放任姑娘离开。”

　　“姑娘可以告诉我，这是为何吗？”

　　杨萝神情淡淡，道：“我没有犯事儿，荣大人有什么理由拘禁我呢？自然很快就把我放了。”

　　“姑娘昨日骑的马，马具装备皆是官造，马脖子上挂着玉牌，刻的是锦衣卫同知荣齐的名字，”司道玄眼神锋利如刀，“那是荣齐的马。”

　　杨萝笑了一下，拿起水杯喝了几口润润嗓子，“陈公子，你不要忘了，我们之间的交易已经结束了，我有什么理由帮你呢？”

　　“的确，我身无长物，没什么值得姑娘冒这么大的风险帮我，”司道玄话是这么说，语气却很笃定，“但有一件事情，我想姑娘会感兴趣。”

　　杨萝挑眉，“是什么？”

　　“今年的天时。”

　　杨萝和司道玄对视，他的眼里平静无波，藏着笃定和自信。

　　他知道此事的分量，所以敢笃定杨萝一定会感兴趣。

　　“成交。”

　　杨萝嘱咐了玉青好好看家，骑上马随司道玄一同下山去。

　　路上，司道玄问道：“李姑娘打算怎样说服荣齐帮这个忙？”

　　杨萝奇怪道：“我何时说过，要说服他？”

　　司道玄眉心一拧，“那你的意思是？”

　　杨萝理所当然道：“自然是直接提要求了。”

　　司道玄：……

　　荣齐虽然是荣恩的义子，但是大半时间都没有住在荣府，反而是自己一个人在城西的一座一进小院里住着，生活也十分简朴，府中只有一个积年的老仆打扫庭院。

　　杨萝是卡着荣齐上值前的点来的。

　　荣齐很是意外，但还是把二人请进小院。

　　荣齐亲自泡了茶招待他们，他捧着茶杯有些赧然地望向杨萝，“粗茶简薄，李姑娘见谅。”

　　杨萝摇摇头道：“无妨，今日我们来，是冒昧打扰了。”

　　荣齐还记得那日夜里的一瞥，可是当日光线昏暗未曾仔细看过司道玄的相貌，今日天光正盛，定睛一看，果真是惑人至极。

　　不怪李姑娘钟情于他。

　　荣齐素来不看重容貌，可不知为何，在这位公子面前，竟然有自惭形秽之感。

　　荣齐落寞地收回视线，盯着眼前的茶水问道：“李姑娘今日来，是有何要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