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桥》兰游

13、镇上的医生

　　——远方——离开——花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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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里头的人也看见外婆，他说：“陈婆你来的正好，这会正好没人帮我操持呢。”

　　那是个阿竹从未见过的人。

　　外婆还没来得及收回自己的情绪就被拉着去帮忙，论做白事的事情，这里没有比外婆还更清楚细节的人了。

　　自从外婆来了之后，他们这群原本焦头烂额的人一瞬间轻松多了。

　　外婆也顾不得照顾阿竹他们，于是她拖人帮忙照顾阿竹他们，阿竹也不让外婆担心，他就乖乖坐在屋子里听着动画片的声音和外面的声音。

　　这个镇上最好的医生去世了。

　　是得胃癌去世的。

　　医者不能自医，他看着自己的生命一点点消散，肯定很绝望吧。

　　也难怪阿彬总是吃着白饭和一点点菜，以为他是节约不愿意花钱，可结果是他吃不下任何东西，每天的饭都是他哄着自己吃下去的，像儿时父母哄着他那样哄着自己吃饭。

　　外婆坐在棺材前，听着识字的人念着阿彬日记本上的字。

　　字生晦难懂，但意思却能传达在每个人心里，他想自己的父母了，所以他要去找父母团聚。

　　最后，阿彬的日记本落在外婆手中，因为日记本中除了他的爸妈，提得最多的就是外婆名字。

　　外婆迈着铅球似的步子坐在阿彬医馆前，看着那门，想着这门以后是再也开不了了。

　　又回想起刚才那人念着的字。

　　真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啊，她都还没走黑发人就先走了。

　　走了也好，早点下去和自己父母团聚。

　　外婆摸着日记本，阿彬其实是个好孩子，阿竹的性格跟他很像，要是多相处一会他肯定会喜欢阿竹的。

　　同时，外婆也在庆幸，还好昨天满足了阿彬想喝酸梅汤，不然他这一路上都可能会念叨着酸梅汤。

　　阿彬是今早被人发现躺在家里的，据人说他的表情特别痛苦，手一直捂住肚子。

　　可惜了，阿彬那么怕痛的孩子，居然是这么走的……。

　　“外婆……。”

　　阿竹找到外婆了，他走到外婆面前，将头靠在外婆的腿上。

　　“阿竹困了吗？”

　　外婆摸着他的头。

　　“嗯。”

　　“那我抱你回去睡觉。”

　　“没外婆在身边睡不着。”

　　“可外婆今天要替你阿彬哥哥守夜。”

　　“那我跟外婆一起。”

　　阿竹不知道守夜是什么，但只要和外婆在一起就行。

　　于是，外婆抱着阿竹走到灵堂前，阿黄也揉着眼睛出来找他们，最后两个都靠在外婆腿上睡着了。

　　外婆借着灯光，一个字一个字去看日记本上的字，她有点恨自己为什么不多学点字，这样就能看懂日记本上的字了。

　　好在有些字她是认识的。

　　比如今天陈姨给他送来了鱼，可他看着那鱼吃不下去，却也不能辜负陈姨的心血，最后强忍着恶心吃了下去。

　　又比如每到夜晚，胃就痛的难受，明明吃了大把大把的止疼片，却还是止不住。

　　早上，吹洋号的人来了，这也让镇上的人都知道这里有户人家去世了。

　　镇上的人都来了，将这座院子挤的下不去脚。

　　有人在哭泣，有人在叹息，有人在怀念。

　　阿竹站在棺材前，抬头看着外婆，这是第二次这么问外婆了。

　　“外婆，去世是什么？”

　　“去世啊，就是人去了一个很美很美的地方和他朝思暮想的人见面去了，并且永远永远都会待着他们身边。”

　　“那阿彬哥哥也是这样吗？”

　　“是啊，阿彬哥哥想念他的家人了，所以他就去了。”

　　“这不是一件很高兴的事情嘛？为什么他们要哭。”

　　“因为他们在庆祝你阿彬哥哥能和家人团聚了，喜极而泣。”

　　阿竹将头一撇看向那些哭泣的人，心想大人们真奇怪，明明是一件很高兴的事情，为什么要哭呢。

　　第三天，是阿彬下葬的日子，下葬的地方外婆替阿彬看好了，也请先生看了，是块好地方。

　　外婆端着篮子将被窝里的阿竹和阿黄叫起来，并对他们说：“你们两个等会拿着这个篮子撒花，要好好撒，这样你们阿彬哥哥看见也会高兴，然后保护你们。”

　　阿竹和阿黄欣喜同意了，可以随意撒东西还不会被大人骂。

　　于是，送葬队伍天还没亮就开始了。

　　长长的队伍，阿竹和阿黄走在前面，外婆拿着花圈跟在他们屁股后面，阿竹和阿黄尽职尽责的撒好自己的纸钱。

　　一路上都有哀乐。

　　他们终于在太阳升起那一刻将阿彬埋葬。

　　原本有两个土堆的中间又出现一个新的土堆，那是阿彬的爸爸妈妈，活着的时候没多余时间陪着父母，现在就可以尽情陪着了。

　　那两个土堆前还有着半根蜡烛和新烧的纸钱，看来阿彬知道自己快走了，就赶来给他们多烧点纸。

　　外婆重新给三个土堆点着蜡烛和纸钱，并叫阿竹和阿黄给他们磕几个头。

　　最后，人都走光了，外婆才带着阿竹和阿黄回到镇上。

　　葬礼要持续七天，直到第七天外婆没在镇上了，她带着阿竹和阿黄回家，在桥对面的路上摆满了蜡烛。

　　都说第七天，去世的人要回家一趟看看最后一眼，但外婆认为那边不是阿彬的家，这才是。

　　于是，整个村庄都是黑乎乎的，只有通往阿彬家的路是明亮的。

　　回到家，阿竹和阿黄睡了一个好觉。

　　外婆看着他们摸着头，看来这几天是累着他们了，睡个好觉吧，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离别总是来的很快。

　　转眼间，暑假已经过了大半，天气开始变得凉爽，一夜间不知道为什么原本还绿的叶子都开始微微泛黄。

　　村庄里散发着桂花的香味，外婆家里没种桂花。

　　于是，阿竹和阿黄跑到人家院里去摘桂花回来让外婆给他们做桂花糕。

　　外婆做好桂花糕，拍了拍想偷吃的手。

　　阿竹快速收回手，在自己的手上吹了吹。

　　外婆说：“等冷了再吃。”

　　阿竹委屈的说：“哦。”

　　外婆看见桂花糕冷却的差不多，最后撒点桂花在上面，增添美感。

　　“吃吧。”外婆这才叫他们吃。

　　两个小孩从摘桂花的时候就已经想迫不及待吃桂花糕，现在吃到了，胃口得到满足，心也愉快了起来。

　　一口一个软绵绵的桂花糕。

　　如果要问阿黄最喜欢吃外婆做的什么东西，那就是桂花糕。

　　阿黄对着桂花糕一阵夸，惹得外婆直说他是个嘴甜的小孩，跟桂花糕一样。

　　稻谷成熟之后，也代表其他粮食也成熟了。

　　外婆从地里拔出不多的花生，打算拿这些花生给孩子做落花生吃。

　　到溪边用水冲洗着花生的泥土，在捧着花生回家，孩子都还在睡觉，她一个人坐在竹林下拔着花生。

　　拔了一会花生就叹气，果然人还不是不能安静下来，一安静就会胡思乱想想别的东西。

　　这个时候，屋里的阿竹醒了没看见外婆，又吵着闹着要见外婆，外婆擦了擦手上的泥就进屋把阿竹抱出来，原来是做梦魇了。

　　阿竹闭着眼睛，嘴里一直喊着外婆。

　　外婆将阿竹抱出屋去，坐在竹林下摇晃着他，摇椅一摇一摇，噩梦也被要散了，嘴里也没在喊着外婆。

　　等阿竹醒来的时候，看到的是在厨房的外婆，她似乎在忙，阿竹的记忆里，外婆从来都没有空闲过，她永远都是忙碌的身影，阿竹从摇椅上下来，外婆将他抱出来的时候，忘记将他的鞋也一起拿出来，阿竹先是跑到屋子里穿鞋，然后在跑到厨房找外婆。

　　“外婆，你又在做什么好吃的？”

　　走进厨房就能闻到香味，阿竹踩在板凳上往锅里望，但是锅被盖住，根本看不到外婆煮的是什么。

　　外婆将锅盖掀起，热浪和热气扑鼻而来，随后就是香味：“是盐花生，等会晚上外婆在烙点饼一起吃。”

　　“好。”阿竹见现在不能吃，自己跑出厨房去屋子里看动画片。

　　外婆又忘记把遥控器给藏起来了，这也方便了阿竹可以随时随地看动画片。

　　阿黄听到电视机的声音，跟僵尸一样唰的从床上起床，无意识走到沙发上坐着。

　　今天晚上的餐桌上，有外婆做的酸梅汤和花生稀饭。

　　虽然外婆说今天晚上就随随便便打发一点，但是外婆还是用菜把桌子摆满了。

　　盐花生，油煎饼，酸豇豆炒肉末和外婆去年冬天腌的白菜。

　　看着不精致，只是家里常吃的饭菜，但三人都吃的很香。

　　吃完饭，阿竹的小脑袋就开始问：“外婆，我们明天吃什么？”

　　外婆说：“阿竹的肚子都鼓起来了，居然还想着明天吃什么。”

　　阿竹摸着自己的肚子傻笑：“嘿嘿，所以外婆，我们明天吃什么呢？”

　　自从来到外婆家，阿竹的肚子就没平坦过。

　　外婆：“明天的菜啊，外婆想想，要不就给阿竹做炒南瓜藤还有仔姜炒肉丝。”

　　阿竹：“好。”

　　外婆：“快去睡吧，睡醒了明天就有好吃的了。”

　　阿竹：“嗯！”

　　第二天中午，阿竹看见餐桌上不是昨天晚上外婆说的菜，阿竹问外婆：“外婆，我怎么没看见仔姜炒肉丝和南瓜藤啊。”

　　“因为外婆忘了现在已经没有南瓜苗和仔姜了。”外婆放好刚做好的南瓜饼。

　　阿竹有点不高兴，这和他预想的不一样。

　　外婆又端着南瓜饼放在阿竹面前：“其实南瓜饼也好吃，阿竹要不要尝尝？”

　　阿竹不拿，外婆自己伸手拿了一个热乎乎的南瓜饼放在阿竹嘴边，香甜的味道弥漫在鼻尖，阿竹动了动鼻子，决定还是咬一口。

　　外婆见阿竹不生气，就说：“其实这也告诉我们一个道理不是嘛？明天的事明天再说，先过好今天，在想明天。”

　　阿竹啃着南瓜饼，认认真真的听着外婆讲道理。

　　大人们总是喜欢讲些小孩子不懂的大道理。

　　阿黄静静的坐在一旁吃着外婆刚才递给他的南瓜饼，桌上还摆着昨天没吃完的花生和桂花糕，外婆说吃不完留着下午你们看动画片的时候当零食吃。

　　为了哄阿竹开心，外婆说下午可以多看一会动画片，阿竹才开开心心的吃起饭来。

　　小孩子就是这样好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