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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第 3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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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枝晚上去送淮尉了,他检讨了自己,觉得哥哥好容易来一次悉尼,自己却没怎么和他待在一块儿,加起来就吃了几顿饭,其他时候自己都在医院里。
真是不该,好不识相。
淮尉安慰说这种机会以后多得是,又不是这辈子只来一次悉尼,只出一次国。
确实按他们的家庭情况,只要有时间,什么时候都能出去游玩。但淮枝却觉得每一次的相遇都很珍贵,他读书这几年告别了太多人,身边的同学、朋友,他们大都有了自己的人生轨迹,走上不同的路。
以前觉得相逢容易,长大后觉得分别也很容易,缘这个字,终究不是团圆的圆。
哎,又多愁善感了。
淮枝连忙止住,和哥哥说他要是在之后两个月把病给治好了,或者病情转轻,就和淮子懿一起回去。
淮尉说好,顿了顿,两兄弟同时开口——
“要我和爸爸说吗?”
“父亲他.....知道我生病了吗?”
对望着,讶然着,淮尉说:“我回去后会和他谈一谈。”
他抱住淮枝:“太瘦了,多吃点儿。不要担心,哥哥会永远站在你这边。”
“好......”淮枝觉得自己要哭了,他的药总是没效果。
“是要出书了吗?我听小懿说的,”淮尉笑。
“没有,”淮枝想也不想的否认,好像对他来说这还是件难以启齿的事,即便真的发生了,自己也觉得是假的,是靠走后门得来的。
淮尉看出来了,但没说什么,只是揉揉弟弟的脑袋,“别太辛苦了。”
他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
淮枝坐上车回家,淮子懿没来送机,他的说法是早晚都会再见上面,又不是永远的分别,不想来送机。
淮枝乐于见到他不来,这阴暗小气的人不想让哥哥和淮子懿的感情,比和他的要好。
他给黄襄发了信息——前段时间自己住院的事,也和对方说了,黄襄到底是他的心理医生。有什么事都应该告诉对方。
“你现在出现幻觉的次数还频繁吗?有改善一些吗?”黄襄问。
“最近好像.....没见到了。”
“还是那两个人?项云声和江临。”
“嗯,我是不是好起来了,”淮枝捏着手机看向车外,司机在开车,虽然是外国人,听不懂中文,但淮枝还是把声音压得很低,“我现在.....算是个正常人了吗?”
说得那么可怜,黄襄在心里叹气,“淮枝,你一直都很正常,生病只是一件很普通的事,它会痊愈,会有结束的那一天。”
结束,啊,他不该用这个词。
黄襄心道自己怎么能在一个有抑郁史的人面前用这个词,刚要解释,偏偏淮枝好似洞悉他的心:“我现在没有要自残的想法。”
“那就好,”黄襄说,“最近你有时间来诊所吗?”
“有。”
他们便约了时间。
“你现在是还在写作吗?”黄襄问。
淮枝“嗯”了一声,好不自在。
“确定好自己以后要做什么了吗?”黄襄又问。
淮枝没明白。
黄襄便说他现在的病情趋于稳定,因为也没有丧失基本的社会功能,没有攻击性,所以是可以出门工作的。
如果有经济方面的困难。
“我之前.....确实焦虑没了工作的话,生活会受到影响,但.....”淮枝犹疑不决,更加不自在,黄襄没有追问,他便没有再说下去。
只在心里道:有人把他咖啡店生意的一半盈利都给了自己,暂时能撑一段时间。
想到这人,说起感情,还是那句话:乱得像一锅粥,但偏偏这粥是他缺的。
“我还是很不安,”淮枝对黄襄说,“我好像找到了自己要做什么,把书稿写好,交给编辑,运气好的话和他们正式签合同,拿到书号,印刷出版。”
“但一切都做完了,我又要做什么好,出版的书卖的不好怎么办,我总是很担心,明明知道很多事都不受我控制,也不是所有事都会按好的方向发展,就是会忧虑,害怕......”
黄襄在这时开口:“害怕有一件事没做好,自己便是个失败者。”
“对,”淮枝迷惘。
他说:“大部分人都不会这样想吧,像我哥哥、淮子懿和万文宣.....都是很乐观,甚至很幸运的人,在自己选定的那条路上走得很好,可我一直都.......”
不曾说完,但听者已经明白了。
“是吗?”黄襄笑,“我想不会有人轻易告诉别人自己的心酸,你和万文宣住在一起,或许可以问问他,他曾经遇到过什么困难,会不会有迷惘、焦头烂额的时候。”
*
于是淮枝回到家就想找万文宣,问他在工作上、或者之前读大学那会儿发生的事。
他其实一直都感到好奇,但万文宣很少说,几乎不说,淮枝便不想强迫。
相反的在那几年里,淮枝自己是个很爱分享的人——和他内敛的性格不同,他对着万文宣是有些聒噪的,也或许是因为这点,淮枝会怀疑会不会是自己感到不自在的一种体现。
因为不自在,所以要说很多话,把这份异样掩盖。
他记得别人说不要把坏情绪带给别人,特别是亲近的人。
淮枝却偏偏着道——每次在淮子懿、父亲那里受了委屈,都会和男朋友说。气急败坏、怨恨交织的形象,现在想起来,委屈了万文宣,怪不得对方会减少联系。
万文宣在浴室里洗澡,擦着头发听到开门的声,便走出来,见到了那个正在纠结过去的淮枝。
“怎么了?”他站在走廊上。
穿着条淡青色的棉质睡裤,谁给他买的这颜色,上身赤着,流畅的肌肉一览无余,锁骨那儿有几颗水珠,大概是由哪只淫鬼化身而成,往下滑落,经由胸肌,腹部,消失在裤子里。
投胎去了。
淮枝胡思乱想,看着灯下的万文宣,觉得这灯又亮又热。
为什么不把衣服穿好?
怕他把衣服穿好。
万文宣站在面前,其实是有点猜出淮枝在想什么的,但非要装作茫然:“你发什么呆?”
“没,”短促地回了句,挪开视线。
可这艳鬼——万文宣就走上来:“晚上吃药了吧?”
“吃了,出门前我就吃了,你别再提醒我了......”
“哦,”万文宣正要续道,还没说完,淮枝却紧接着说:“况且我犯病不好吗?”
意有所指的一句话,两人面对面站着,一个穿了衣服,一个没穿好,啧,羞臊的却是穿戴齐整的那个。
万文宣不回他的话,只说:“看电影吗?”
“什么电影?”
万文宣便说了个电影名字。
淮枝抬眉,“之前我们看的时候你不是都要看睡着了吗?”
亏他还记得。
欣喜他还记得。
是他们高中那会儿在教室看的一部风月剧情片。
万文宣说:“那是我和你看的第一部电影。”
“只是......这样吗?”
淮枝警告自己是成年人了,不要为这种没意义的仪式感而心思起伏。
却没想到万文宣紧接着会说:“也是我第一次注意到你。”
*
果然和冤家在一起,明枪暗箭,通通难防。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淮枝心中起伏,佯装镇定地在沙发上坐下。
“高一下学期的事吧。”
“怎么突然要想看电影了?”
“在等一个客户的邮件,催了很久还是没动静,我有点着急,想找点事情做。”
万文宣其实可以不这样回答,但他不想瞒着淮枝,无奈意料之内的——淮枝就面色不好了,不满道:“就你有工作.......”
“今天有个下属犯错误了,和客户签合同时把利润分成写错,33.3%写为43.3%。现在客户那边说合同签了,利润就不能改回来。”
“这差了很多啊。”
“对,双方公司签合同时都带了律师,但我们的律师当时也没看出问题。”
“那你还有心情看电影吗?”
“有什么不能的,这事确实是我们公司的失误,对方没对我们丧失信心,某种程度上讲已经算幸运了。”
“你倒想得开......”淮枝若有所思。
万文宣却嗤笑,“和钱有关的事怎么会想得开,不过尽力去补救,不行的话就算了。”
“这样你们不会损失很多吗?”
“会,不过可以在别的项目里补回来。”
淮枝皱了眉头,心想那也很难接受啊,明明是不该亏损的一笔钱。
万文宣看着他思虑重重地坐在那儿,忽然就想——我和他确实是不一样的,碰到不好的事了,一个看得开,一个会陷进去。
“今天犯错误的那个人,你打算怎么处理?”淮枝又问。
“辞退了。不光是他,负责这一个项目的人员都要受罚。”
“他们应该也忙了很久了吧,不能再商讨吗?”淮枝是个替人打工的,自然站在了员工那一方。
而万文宣是上位者,在利益面前绝对不会心软。
两人沉默下来,因这立场上的分歧,久久没动。
“电影还看吗?”
“看。”
片子便被播放。
说实在的,这是个风月片,但剧情凄美,剧里的人物是万般不由身,被时代背景的牵扯下好像是历史台上的人偶,走向既定的悲剧。
万文宣对这种片子不感兴趣,里面男主好几次被皇上有意放过,都像听不懂一样,非要去求死,非要和上位者对着干,万文宣觉得他脑子有病。
高中那会儿他看这片子,是这想法,现在看,依旧如此。
当时是晚自习,他坐在教室里看着电影,哈欠连连。
淮枝却很认真,最后结尾几个角色死在大雪、乱刀和尸体堆上,红与白的渲染,再加上古朴的音乐,几乎要流下眼泪。
万文宣便吃一惊。
一时间、霎时间也忘了那电影了,看着他情感充沛的同桌,问他是觉得很好看?
“嗯!”淮枝一时激动,和他说了好多话。
万文宣试图去理解他为什么会喜欢这片子,虽然还是没能共情,但通过淮枝的描述,惊觉这片子在他眼里是完全不一样的。
他笑那男主傻,他叹那男主痴。
他可怜那男主不识时务,他羡慕那男主情深似海。
啊——想着想着,便走神了,被身边的淮枝推了一下,“你在听吗?”
万文宣侧目,看到身边人明明不满,却又强压着,装模作样、通情达理地看过来。
万文宣本该说一句虚伪,却也不知怎的接受了。
甚至问他:“你还喜欢什么电影?”
“要不要多看几部?”
多年后的他也说了同样的话——淮枝早知道万文宣对这片子不感兴趣,高中生那会儿他就看得哈欠连天,甚至无聊到一度到外面去转了一圈才回来,不知道为什么今天会提议说看这电影。
而看完一部了,还要接着看第二部。
“这次我来选片,”他好兴致勃勃。
淮枝本来想去写稿,见他这样,便答应了。
万文宣选了部惊悚悬疑片。
淮枝觉得挺好看的,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写作的缘故,习惯性挑剔情节,指出其中的不合理性。
真是扫兴——还好万文宣不这样觉得,两人讨论着,到了影片最后一切不合理都有解释,万文宣便得意,“你看我说的没错吧?这导演和编剧就是把一切都安排好了,都是伏笔。”
“全都错了,这就是强行圆回来。”淮枝不想输给他,又拿起电视遥控器,“再看一部。”
“看什么?”
“悬疑片,我喜欢的那种悬疑片,”淮枝将其找出来后,又补充,“而且是逻辑上没有问题的。”
万文宣便笑,拭目以待。
两人一个本来只是在等客户的邮件,找点事做打发时间,一个是舍命陪君子,想着看完一部就回房间干自己的事了,没成想——好像犟起来了,看了一晚上电影,鬼片、爱情片、风月片、悬疑片,都让他们给看了。
你一部我一部的,各自选定主题,又分别挑刺,仿佛挑刺是主,看电影是次,争赢了对方才是最终目的。
凌晨五点半,外面的鸟开始叫了。
啁呜啁呜——淮枝熬了一宿,头晕脑胀的没听清楚,霎时间捉住万文宣的手,“哪来的警报.....出什么事了?”
万文宣便笑他,“是鸟叫,什么警报。”
“哦.....是鸟叫吗?”淮枝茫然地应着,忽地眼皮一跳,想到了高中初见万文宣那会儿,自己也把这鸟叫当作是警报声。
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