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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番外2(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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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1年2月5日
这是我来到这个世界的第十二年,第一次度过这么快乐的除夕夜,没有争吵声,没有殴打和家务,敞开肚皮吃到很多好吃的,原来不用付出代价也可以获得食物。
新年的钟声响起,我亲手燃放美丽的烟花,和救助站里其他的小朋友一起。
我会在这里生活一辈子吧!我向天上的星星祈祷。
2月20日
照顾我的蔡阿姨牵着我的手,蹲下来跟我说:“陈辰,你不能一直待在这里,去孤儿院你的条件也不够,你的监护人还在。”
我知道,警察叔叔说过,我的案件证据不足,未成年人的证词无效,监护人又不承认犯罪事实,另一边法院也不会给低龄儿童的父母判刑。
街道办事处和派出所商量了一下,由街道把赔偿款和捐款按月发给学校,学费和午餐都有了,街道按时上门走访监督,保证最起码有书读有饭吃。
车窗上飘着干枯的树影,我望着天空,阴霾,没有希望。
家里冷冷清清的,潮湿阴冷的空气充斥着每个熟悉的角落。
街道的叔叔阿姨批评了他俩,告诫他俩再发现这么严重的事直接坐牢,他俩唯唯诺诺的点着头,显得老实巴交的,好像我身上的旧伤新伤,都是我自己撞的。
我在房间里那把破旧的椅子上坐下,身上的粉色的羽绒服又厚又暖和,衣服从里到外都是新的,我从来没穿过这么柔软合身的衣服和鞋子,我知道这是我以后唯一的新衣服了。
我会长大吗?像隔壁的哥哥一样,出门工作,离开家,自由自在的。
3月
开学了,他俩真的老实了好长一阵子,晚饭时他笑嘻嘻伸出两根手指头,在我鼻子底下搓搓,问我要钱,我还没说话,她嚎叫着冲上来挥舞着又大又厚的手掌,一下又一下落在我的脸上,
“敢和大人顶嘴!不听父母的话!”
我的门牙掉了一颗,血溅到床头的墙上,像梅花图,我看着它,憋着气一声没吭,她的气出够了,阴森森地笑了。
我记得她第一次殴打我是在大概三岁的时候,那时候我还没有记忆,记不住前一天发生的事情。但是那一天我清清楚楚记得,她忽然从外边冲进家门,踢的我在地上翻滚,然后露出一个阴森森的笑。
没有人能救我,任何反抗无济于事,那不如忍着,不让周围的人知道,他们才不会瞧不起我。
一个人尊严都是血和泪换来的。
5月
我的记忆越来越差,头发晕,她用铁棍抽打我的头,期中考试只考了第十名。
她经常翻我的东西,一脚就把那扇漏风的旧木门踹开,冲进来把床垫整个掀翻在地,我身上的任何一分钱都逃不过她的手掌心。
最后她一定会站在门口扭过头,咬牙切齿的警告我:“我告诉你,你个小魔鬼!跟我藏心眼!打死你!”
这个时候我都在小心翼翼的涂改本子上的长长的印子,刚才手一抖划的,修正液太贵了,我要省着用。
懒得写日记了,因为日子在地狱里不停的轮回。
我好像一个机器,只知道学习,只有书本能让我暂时逃离这个世界,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把自己关进一座全是书本的监狱。
2003年9月1日
我读初中了,不过是附近那所中学,生源大多是外来务工人员的子女,像我这种本地的,都是贫困户。
放学后学校门口每天都在打群架,听说最近又死了一个,邻居家的小伙伴都去市区了,以后再也见不到了。
这三年没什么好说的,日子又回到往常,每天上午饿得头晕眼花,下午赶着写作业,晚上要去捡瓶子,天黑了我就会背诵课文给自己壮胆。
回去晚了会被打,捡少了还会被打,有次她打烦了,叹了口气,骂我榆木疙瘩不开窍,问我不会去偷吗?
偷什么?别人钱包?有时候饿急了想去偷东西吃。
9月30日
周末上午,我洗了一大盆衣服正准备拖地,她一脚把水盆踢翻,骂道:“就知道洗和涮!没个出息!”
她薅起我的耳朵把我拖出门,把她男人的大外套披在我身上,夏天太热了。
她拎着我走进街边的那个超市,平时都去蔬菜水果区,今天她直接往零食区走,我走得慢了,她狠狠的拧了我胳膊的肉,疼得我眼泪都出来了,但是我习惯了一声没出,不能出声,因为她会当着别人的面,伸手抽我的脸。
她一脸神秘兮兮的,往我的外套里塞各种盒子袋子,动作太急划了我的脸,零食的香气让我没空去理会脸上的伤口,感觉自己的口水要流出来了,我像个奇怪的球,身上后背都是凸起。
她又狠狠拧了我一把,骂我小彪子不知道兜着底,我赶紧伸出双手手捧着巨大的肚子,她抬腿就往外走,走出很远才扭过头恶狠狠的警告我:“带不出去打断你的腿!”
这个表情比她平时的凶一百倍,我感觉我的生命真的走到尽头了,我还不想死,低着头恨不得藏进地缝里,紧跟着她的脚步。
那是我人生最紧张的一段路,从货架到出口,有个女收银员大喊:“偷东西啦!”
隐藏在心底的自尊一瞬间被触发,无地自容。
超市门口,人来人往,好多车子停下来看热闹,她发了疯一样的对我拳打脚踢,她嚎叫着:“让你偷!让你不学好!”
有人喊:“打得好!小时小偷长大了大偷!”“打死活该!”……
衣服里的盒子全都瘪了,袋子破了,薯片混着我的鲜血撒了一地,我从衣服里钻出来想往马路上跑,她被地面翘起的地砖绊倒了,发出咚的一声。
那群黑压压的小山拦住我,我怎么都推不开,好多目光都注视着我,又丢脸又害怕,这时身后一双手把我拎起来,我想完了,她肯定会把我举起来,狠狠摔在地上。
小时候他俩吵架,她就摔过我,但是现在没有人拦住她,我回过头想求求她,发现拎着我的人是超市里一个阿姨。
这时她才从后边爬起来,拍了下身上的土,冲上来伸手来薅我的脖子,那个阿姨轻轻一转就把我藏到她的后背。
“我都看见了,是你往孩子衣服里塞的东西!赖孩子偷!要不要脸!”
她怒气冲冲的挥舞着手要打我,“我管教自己身上的肉!关你屁事!”
有人在议论:“就是啊,大人跟着孩子还会偷东西?”,“是啊,那不就是大人教唆的吗?”
她听了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带着哭腔喊“要不是养这个崽子,我用得着偷啊!”
最前排有个中年男人怀里搂着孩子“我也养了,我怎么没偷?”
旁边的人附和:“就是!自己不好好工作赖着孩子了!”
“看看孩子穿的都是破衣服,自己倒收拾的干净!”
……
她头也不回的走了,我没有死。
那些零食是她过节要送给表姐和表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