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死番外]临渊》青*

50、三十四章

　　夜幕下的汴梁街道一片漆黑寂静，而威远侯府内却是灯火通明，几个人聚坐在一起，表情严肃，似是正在商讨什么重大事情。
　　上首的石靖脸色看起来很不好，冷冷盯着左斜方的一人道：“今天的事情，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刑部侍郎王文华战战兢兢回话：“学生早就奉老师指示，严令各处关卡把守出入人群，没想到……”
　　“没想到今日那小子却大摇大摆出现在金銮正殿之上，而我们事先居然一点准备都没有！”
　　王文华被他的呵斥吓得垂下脑袋，一个字也不敢再辩。
　　另外一个三十多岁的官员拱手道：“侯爷且息怒，现在皇上在我们手里，无论丞相那边说什么，也不会对情势有影响。一些危言耸听的胡言乱语，不必放在心上。”
　　赵德在一旁悄声补充：“罗大人所言有理啊，那慕容明珠已被当场拿进了天牢，侯爷还有什么担忧的？若是不放心，待属下想办法将他暗中解决就是。”
　　石靖沉声道：“你们懂什么？天牢不归刑部统属，纵然决定取他性命，也没那么容易下手。更何况现在被他公然这么一闹，满朝文武都知道了，如果他此时有什么不测，旁人反而会疑心是我们做贼心虚。在祭天大典举行之前，任何微小的纰漏都不能出。”
　　他发了一会儿脾气，又想起来道：“对了，这几日里……那边有什么动静？”
　　“回侯爷的话，少爷自从那天回来以后，便闭门不出，偶尔有外出的话，属下也都会派人密切跟踪，目前尚未发现什么异常。”
　　“继续仔细盯着，我们现在等于摆了一个烫手火团在身边，半分都不能疏忽。”
　　赵德小心问道：“他在这种时候突然回来，不会是……”
　　石靖沉吟片刻，缓缓摇了摇头：“这逆子虽然一向跟我不对盘，但素来对官场之事毫无兴趣，我猜他是想来这里拿回他娘留下的东西。只要地图还在我手上，相信他就不敢彻底破脸。就算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好歹这里是我的地盘，总能想出办法来应付。”说到这里无奈地叹了口气，似是对自己无计可施感到郁闷。

　　这边众人在紧张密议，另一边话题的主角却是意外的悠闲。牢房里的日子不像事先想的那么难熬，干草床铺睡上去软软的，还剩过野外露宿时的条件；狱卒除了送一日二餐之外，从来也不会多说一个字，更没有三提五拎的出去受刑逼供这些情况，平静得简直有些不正常。
　　慕容明珠双手枕在脑后，躺在铺子上望着牢顶发呆。这地方深处地底不见天日，稀里糊涂的也不清楚外面的世界发生了什么事，他心急如焚，却不知怎样才好。
　　牢门被推开了，狱卒端着餐盘走了进来。慕容明珠鼻端闻到一阵食物的浓香，好奇之下立刻坐了起来，看到盘中的菜肴颜色精致，兼而有酒有肉，与以往开水一般的白粥咸菜大相径庭。
　　满脸胡子的壮汉将餐盘重重往他面前一放，双手环抱站在那儿冷冷地看着他。慕容明珠见到这架势，忽地想起了以前听说的某种传闻。
　　“上路之前都会给顿好的，以免犯人下去做个饿鬼，原来这是真的。”他自嘲地耸耸肩膀，嘴角泛起无所谓的微笑，看上去毫不惊慌，“多谢你了。”说完后一点不客气地拿起饭菜就吃，味道鲜美绝伦，还忍不住啧啧称赞两句。
　　那狱卒歪着头仔细打量着他，似乎是对这人异于常态的镇定感到好奇，忽然粗声问道：“你就不怕这里有毒？”
　　“早死和晚死有区别吗？”
　　“视生死如无物，真不知是该说你胆大还是鲁莽。”
　　“你就当两者兼而有之好了。”慕容明珠含糊地回答，嘴里塞满了食物。他既然能在金殿之上跟万乘之尊高声争辩，就已经想过冒犯之后的结果。要说有什么遗憾，就是这种死法实在太憋屈了，自己的很多心愿还没达成就不得不离开，实在是令人郁闷。当然这一点没必要在外人面前显示。
　　那虬髯大汉忽地以手掩口，腰肢乱颤发出一阵银铃般地清脆笑声，一个大男人乍然作出这等娇柔少女的姿态，直把慕容明珠吓了个目瞪口呆。只见对方把脸一抹，胡子面孔下露出的是雪白纤细的下巴，一张樱桃小口微微翘起，弯弯细眉衬着乌黑澄清的眸子，顾盼流转间风致楚楚，巧笑嫣然。慕容明珠见了这幅容貌，不敢相信地张大了嘴，以手指着来人断续道：“恋……恋姐姐？”
　　“小没良心的，这许多日子不见，你倒还是老样子没变化。”女子将伪装大大方方地全部除去，粗衣素面不掩国色，“依旧是这么个冒冒失失的直性子。”
　　慕容明珠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的确是好久没见了，你，你怎么会到了天牢？”
　　“自然是来看你啊。”傅恋诗白了他一眼，“枉费我独个儿在家里朝思暮想，日夜担忧，可有的人呢，这翅膀一硬了就飞远了，全然不记旧日的情谊。就连亲手做的饭菜，都被当成是催命符啊。”
　　慕容明珠一脸的尴尬，难怪这些食物尝起来是如此的可口熟悉，没有一样不是自己日常的喜爱，想来定然是女子所为。心里既感动又惭愧，赶紧着低声下气的陪不是，又连连的作揖安慰，才算让对方回过颜色来。
　　“我知道你现在有许多疑问，不过这里不是解释的地方。”傅恋诗取过一套狱卒的衣服扔给他，“赶紧换上跟我走。”
　　“啊？可我现在是待罪之身……”
　　“这里的事有我安排，你不必担心。”她速度极快地又换回方才壮汉的打扮，“你师叔此刻正在等你。”

　　两人乘着马车，趁夜色悄悄来到了一栋不起眼的住宅后门，慕容明珠满头雾水，被一路拽着进去到了正厅。看到屋里坐的都是熟人，正笑眯眯地看着他。
　　“慕容大人这几日可好？”乐韫首先悠然开口，“听说你可是在汴梁城出名了，敢在金銮殿上跟万岁对着吵，这份魄力天底下可没几个人能有。”
　　慕容明珠涨红了脸，结结巴巴道：“我也是……一时着急，谁让他不肯相信我的话，就算是皇上，也不能颠倒是非，偏听偏信啊。”
　　乐韫转脸对韩琪笑道：“我这个毛躁的师侄恐怕让您头疼不已吧。”
　　对方同样笑着回曰：“哪里的话，节度使大人性情正直爽快，我欣赏还来不及呢。”
　　慕容明珠迷惑地看着他们二人，小心翼翼地问：“先生，丞相，你们不为我的莽撞生气吗？”
　　“现在该生气的应该是威远侯才对。被你这么一搅和，有些动作恐怕不得不提前了。倒是给了我们反手的机会。丞相，根据你那日朝上的观察，可曾发现什么破绽？”
　　“先生所猜大致不错。一个人在不动声色的时候，还能隐藏自身的本质，一旦情绪激动，往往就原形毕露了。”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蓝衣青年觉得自己又被晾在了一边。
　　乐韫安抚道：“别着急，一会儿解释给你听，我们还要再等一个人来。”
　　慕容明珠撇嘴：“好吧，不过还有另一件事，我就这么跑出来没问题吗？万一连累到你们……”
　　“我大老远把‘千面观音’请来，不就是为了这个？”乐韫抬起下巴朝他身边的女子一挑。慕容明珠转过脸，看到傅恋诗又已换回了女装，浑身收拾得干净利落，完全看不出这娇小纤细的人居然就是刚才那个结实黝黑的狱卒。此刻她正缓缓品着手里的香茗，表情平淡地说道：“我已经吩咐过他们了，至少三天之内不用担心有人发现。”
　　“不会吧……那些人怎么会听你的？难道说……哇，恋诗姐你太厉害了，居然生意都做到京城的天牢去了！”
　　傅恋诗柳眉斜斜竖起，扯住慕容明珠的耳朵张口骂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当我的门庭是什么地方？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的？”
　　“哎……哎哎，姐姐你的手还是这么重……我错了还不成吗？先放开好不好……”青年捂着耳朵哀哀求饶，没注意到旁边的诸人纷纷忍俊不禁，端茶的小包更是差一点笑弯了腰。
　　“真是个笨蛋，那天牢的头目原本是翠香楼的手下。”乐韫微微摇头，听到门首传来些微响动，与韩琪对视了一眼。
　　“看来我们等的人已经到了。”话音才落，只见一个白衣人踏进厅来，看到里面坐的一众人等后，不禁微微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