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2、抵达 ...
-
马车停在简陋的马棚里,李衍把物件都收拾得差不多了,手上只提着两个精雕细刻的盒子。
贺六郎仔细检查一遍,回过头问:“阿郎要的香皂也带上了?”
李衍点点头,半掀开盒盖,给贺六郎瞧了一眼。
里面装的是成品,从数日制皂中挑选出来,是品相最佳的那一批。
贺六郎确认过,没有什么疏漏,又让人把马车仔细铺上柔软的床褥,叫来贺笃,将齐璞抱上马车。
齐璞双眼紧闭,他将所有差事一股脑交给贺六郎后,便十分放心地睡下。
贺六郎一看他的脸,就气不打一处来。忍了又忍,随手给他盖上薄毯,转头去叮嘱贺笃。
“这些日子我们不在,山寨上的事情都得交给你。”纵然这么说,实则他对侄子能否干好,心里还是有几分不信任。
只是阿郎说得也没错,年轻人,总要独自历练的。
何况山上还有靠谱的成年人,贺力性情沉稳,很值得信任。
贺笃半点没有看出叔父的担忧,拍着胸脯应承下来:“我明白了!”
贺六郎扫他一眼,见贺笃脸色兴奋得微微涨红,朝气蓬勃的面容上,眼睛里盛满自信。
他还有很多打击孩子的话语,一时却都顿住,半是欣慰半是心酸,隔了一阵才轻飘飘道:“你若是看见打扮招摇的一行人,立刻告诉我们。”
贺笃连声应是,挤眉弄眼地说:“我懂。”
“……”贺六郎懒得理会他,伸手撩起车帘,在齐璞身侧坐定,对赵锐道,“可以出发了。”
赵锐轻挥马鞭,马儿缓缓前进。
天边的阳光透过窗棂,照在沉睡的齐璞脸上。他皱了皱眉,侧脸躲过光芒,贺六郎正静静盯着齐璞,见此伸长手臂,拉上窗边悬挂着的帷幔。
车厢里顿时暗下来,齐璞在黑暗中,睡得更安稳了些。
赵锐驾着马车,回头看了一眼。李衍正端坐在马背上,她一身简朴的衣衫,与乔霖、周文安二人并行,脸色像刚从冰窖里捞出的寒冰。
这样子,不像是同行,倒像是押送犯人的士卒。
赵锐忍不住笑了一声,喊道:“广泽。”
李衍脸色冰冷地看过来,打马上前,靠到他身侧:“怎么了?”
赵锐指了指身后的两人,道:“你这个样子,让城里那些人看见,只怕不太好。”
正说着话,乔霖忽地凑了上来,他道:“劳驾,停一下。”
赵锐侧头看向他,带笑的嘴角缓缓放了下去,变成一个不太开心的弧度。
乔霖毫不在意地笑了笑,温声道:“在下身体不适,想在马车上休息片刻。”
赵锐面无表情道:“后面不是还有马车吗?”
他指着乔霖来时的那架马车,此刻正跟在几人身后,里面物件摆设也一应俱全。
乔霖假装没有看见赵锐抗拒的表情,坚持道:“我想看看齐兄。”
赵锐的表情扭曲了一瞬。若非这人出身世族,他一定当场弄死这个家伙,然而阿郎要用他……
赵锐挣扎了片刻,正要说些什么,身后的帷幕无声掀起,贺六郎探出一只手,露出半张阴沉的侧脸:“七郎,让他进来。”
乔霖冲他微微一笑,两人视线交错,随即各自无声地分开。
上车前,他看了一眼身后表情迷茫的周文安。
周文安正诧异地看着他们,见此情景,准备独自催马离开,贺六郎却叫住了他:“周兄也请进来一叙。”
……
周府。
周老太太端坐在桌前,缓缓饮尽手中茶水。
侍女连忙上前为她斟茶,又陆续摆上几款点心,正要小心退下,却被老太太叫住。
“大郎离家几日了?”
侍女不假思索道:“将近半月了。”
闻言,周老太太脸上闪过一丝忧虑。
出行前,她几次叮嘱孙子,也算过行程,按说这个时间,差不多该回来了。
她的视线飘向不远处的置物架,最上层挂着一枚玉佩,在阳光下折射出莹润的光泽。
自从上次被人敲诈了一笔,她几次派人出城寻人,却始终不见踪影。
被骗一笔钱财,这倒不是什么大问题,可是人没了,这问题就很大了。
她一边找人,一边在心里安慰自己:孙子一向是丢三落四的性子,他习武多年,纵然被人掳走,也该有些痕迹的。
兴许只是失物而已。
然而时间一日□□近,难以避免的,她心中那根弦也绷得越来越紧。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越发低沉:“今日搜到了什么?”
侍女背后一凉,低声道:“夫人,还是没有找到……”
她悄悄打量老夫人愈发阴沉的脸色,连忙补充:“那边说,也许劫匪是有备而来,什么痕迹都抹去了。”
查不到才是必然。
周老太太心中何尝不知,然而这不是她想听见的回答。她想了想,道:“让他们走远些,不要只在洛阳这边找。”
倘若周文安当真被劫走,劫匪要用他谋财,应该不会直接害命。
然而她的心情仍旧恶劣,将茶盏放在桌上,站起身道:“你随我出去走走。”
侍女应了一声,跟在周老太太身后。两人出了门,在重新恢复生机的前院花园缓步行走。
“洛阳……”侍女忽然听见老夫人叹息一声,“已经乱得太久了……”
她侍奉周老太太已有数年,闻言轻声问:“夫人可是担忧,城里乱了规矩?”
周老太太赞许地看了她一眼,驻足道:“地方上没有做主的人,这怎么行。”
她站在初开的花树下,伸手折断一条细枝,拨弄着上面细嫩的花瓣。
有的话她不会和侍女说,心里却自然有数。周老太太看着手里的花瓣,松开手,花瓣撒了一地。
天使南下,齐家形势不佳。这个档口,还是该置身事外,让他们狗咬狗去。
不过,倘若齐家斗不过那个宦官……
周老太太心中冷笑,那就等齐家废了,再去争世家的地位。
反正泰安帝是个蠢材,只要送上税款,哄他高兴,有什么做不到的?
她家比不上齐家惹眼,没有人被扣在京城,天塌下来也有齐家顶在前头。
思绪流转间,忽地,她听见门房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她的思考。
周老太太猛地回过神来,转头望去。
只见一行人匆匆而来,正是周家的护卫。他们刚带着人手出城,此刻隔着几丈远的距离,脸上挂着喜意,向她抱拳行礼:“老夫人,小郎君回城了。”
“已经到了?”周老太太喜出望外,一颗心终于放下,“那就叫他过来见我。”
护卫解释道:“小郎君刚入城,此刻正和齐家四郎在一处。”
周老太太这才想起来,自家孙子是和齐四郎一同春猎,合该一道回来。
好歹知道孩子的安全,她松了口气。然而很快,她又听见护卫补充道:“齐四郎似乎病得厉害,是被人带回来的。”
周老太太毫无预料,闻言一惊,忙问:“可知道是什么病?”
护卫低头,惭愧道:“只听说是急症,人已经有些迷糊了。”
周老太太问出这句话,就知道自己太着急。若当真有什么大事,岂会将自家郎君的病情和盘托出给旁人?
然而她心中又充斥着快意,不自觉地回想起王钰安的脸色。
洛阳为首的三大贵族,乔氏大房至今无子,家里闹得鸡飞狗跳;齐氏兄弟决裂,彼此再不持。
她周家虽说就周文安这一根独苗,竟然混得更好。
这么一想,心情着实舒畅。
周老太太回过神来,对面前的护卫道:“做得不错,去找管家领赏吧。”
随口打发了对方,她站在原地沉默片刻,方对侍女道:“备些药材,稍待片刻,去齐府探探。”
另一头,齐府。
王钰安接到通禀,早早叫人开了正门,一刻也等不住了。
她不敢将这件事告诉儿媳,独自带人站在门外,亲自将马车接了进去。
帷幕晃动,马车停在院子里,从里面伸出一只成人的手。
王钰安的脚步像是凝固了一般,见她迟迟不动,孙广林走上前去,轻手轻脚地帮着撩起车帷。
宽敞的车厢里,竟然坐着三个人。
贺六郎脸色平静,正闭目养神,他身边则围坐着两个年轻人,王钰安都曾在各种宴席上见过。
她顿时愕然,问道:“两位小郎君怎么……”在这里?
乔霖三两步走下马车,冲王钰安拱手行礼道:“我们随四郎一起回程,失礼了。”
周文安紧随其后,亦道:“见过老夫人。”
王钰安惊讶了一瞬,很快回过神来,连忙让人带他们到前院坐下,又将齐璞从马车上抱下。
饶是这一番动静,齐璞还是没有半点醒过来的征兆。王钰安只看了一眼,就被齐璞的脸色吓住,连声道:“快去请廖大夫来!”
齐璞重新被放回床上,他的脸埋在厚软的被褥中,汗湿了长发。
王钰安实在没心思管顾客人,急得团团转:“这是怎么回事?吃过什么药?”
贺六郎拉着脸道:“吃了乔三郎的药。”
“你说什么?”王钰安猛地回头,一时间怒火冲天,“药是能乱吃的吗?!”
贺六郎呵呵冷笑:“师姐可以问问郎君自己,怎么那么胆大呢?”
他的怨气也不是不深,只是没有爆发罢了。
王钰安被怼了一句,深吸一口气,心道当务之急,还是请大夫来仔细瞧瞧。
等了一阵,寒霜终于从屋外跑进来,谁知再一细看,她身后却空无一人。
王钰安焦急问:“怎么回事?”
寒霜跑得额头上都是汗珠,她喘息着道:“廖先生早间就出城采药去了……婢子已叫人赶紧去找,只是会耽搁些时间……”
王钰安这才想起来,确实有这回事。近些日子,洛阳城里用药极快,廖大夫常与俞行雁二人出城救治患者,今日他们便又出城去了,只是谁能想到,竟是这样不巧?!
她连忙道:“那就去城南找大夫!”
话音方落,就听见一阵脚步声。
王钰安本以为是下人进来了,谁知回头一看,却是一个全然没有预料到的人。
只见周老太太缓步而来,满是皱纹的脸上,挂着悲天悯人的神情:“我们府上大夫还在,我叫他来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