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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争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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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敲门声在周府大门外响起。
门房打开侧门,探出半个身子,迷迷瞪瞪地问:“做什么?”
来人小心翼翼,点头哈腰道:“今早收到了一份这个……特意送来给贵人掌掌眼。”
他一边说着,一边捧出手中握紧的玉佩,掀开包裹的手帕。
门房正要骂人,眼睛却不自觉地钉在玉佩上,忽地惨叫一声,猛地拽住对方,跌跌撞撞往院子里跑。
老夫人坐在圆凳上,沉默地将玉佩递给身侧婢女。
片刻后,她听见婢女颤抖的声音:“是……是郎君的随身之物。”
周家的玉佩,每一块都是身份的象征。外人看不出来,他们作为周氏之人,却一眼就能确定。
周老太太冷冷问:”人呢?”
送来玉佩的男人站在外围,佝偻着腰,连忙回应道:“已经走了……”
“走了……?”
听着这道拉长的尾音,他不由得额头冒出层层冷汗。
果然周老太太冷漠的声音立刻传来:“那你们有什么用?”
“……”
男人顿了顿,心中发苦,无可奈何道:“咱们已经在搜查他们住过的房间了。”
周老太太盯了他一眼,冰凉的视线看得男人一阵心慌。这客栈正是周氏名下产业,若是叫那几人跑远了,他必受牵连啊!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气氛,不知过了多久,又有人匆匆而来,跪倒在老夫人身前,递上一张布条。
布条传到婢女手上,她将其展开。
精美的布匹上,绣着熟悉的暗纹。婢女心头一跳,隐隐有了些猜测。
布料不长,浸出淡淡的墨痕,其上写着一行龙飞凤舞的大字:人绑了,拿钱来赎。
她呼吸一窒,耳边传来周老夫人的声音:“写的什么?”
婢女手指颤颤,却不敢不答,屈身跪下呈上。
苍老的手指轻轻接过,良久却没有听见任何声音。婢女不敢抬头,只听见一声尖锐的呼喊骤然响起。
“来人呐!夫人晕过去了!”
周府如何嘈杂不提,此时贺六郎早已换了身衣裳,离开那间客栈。
贺六郎遥遥望着城里来往的行人,见他们肩头扛着木桩穿梭在巷道,街头施粥的棚子渐渐少了。
他站在高高的墙头,扶着冰凉的砖石,触手冰凉,在手心里慢慢捂得温热。
王钰安坐在不远处,发白的发丝在阳光下闪烁着光辉。她沉默地等待贺六郎,直到他终于转过身来。
“如何?”她缓缓站起身,走到贺六郎身侧,“冬日……已经过去了。”
贺六郎笑笑,那笑容在他的脸上,显得格外虚假。
洛阳,他年少久居的洛阳。
贺六郎还记得那条巷子里进去,有一个面摊,老板人很好,每回他去吃饭,都会多放些面条。
他对当年的洛阳如数家珍,毕竟他十岁起就在城里读书,每月回家一次,在洛阳的时间比在贺家村更多。
贺六郎猛地咬紧了牙,青筋不自觉的跳动着。他的视线从宽阔寂寥的街道上移开,落在王钰安饱经沧桑的脸上。
“如今……”开口才觉语不成调,他顿了顿,平复心情,“齐骋位高权重,不知有几分是齐氏家族荫庇,几分是吴氏施舍?”
这话骂得很难听。
齐氏乃开国元勋,吴氏却不过仗着外戚身份,在朝堂上耀武扬威。齐氏近几年虽渐渐沉寂,骨子里仍有簪缨世家的傲气。
王钰安同样如此,然而她眼睛里怒气一闪而逝,竟飞快地压抑下去,喉头一滚,她道:“兼而有之吧。”
竟是诚恳地回答了。
贺六郎讥讽地笑起来,声音轻柔,句句扎心:“齐家百年名门,也要沦落到攀附吴氏的地步。皇帝自诩聪谨,不也是被吴慎玩得团团转?”
王钰安被他怼得脸色青红,好一阵沉默。
“自欺欺人,顾头不顾尾。”贺六郎柔声道,“师姐何等聪慧之人,竟也看不透?”
话音一转,他声音渐渐冰冷,一字一句道:“真有意思,姜政亡国之君,你不早做准备,竟还想着……扶持社稷?”
贺六郎说罢,拂袖而去,走下高耸的台阶。才走了几步,便听见王钰安惭愧的声音:“是齐家对不住你。”
贺六郎停住脚步,微微侧过脸。他沉默,良久方道:“不是齐家。”
齐家不曾对不起他,他怨恨的不是齐家。
兄长年少时在青崖书院读书,他在王钰安面前随口一提,“我弟弟聪慧,无奈家中贫苦,付不起第二份束脩”,王钰安亲口吩咐,送他入城读书。
后来他同入青崖书院,与齐驰同窗学习,多多少少也受过对方恩惠。
齐骋与吴氏同流合污,害他兄长惨死,这笔账他记得很清楚,但实则与齐氏无关。
齐家二子因此事割袍断义,兄弟决裂,已表明立场。如今齐驰身在京城,齐骋远在边关,旧事重提,也无更多意义。
可是他心中还有一团浇不灭的火,说出来却毫无用处。
王钰安咬牙道:“我那逆子,若有朝一日能见到他,必然让他付出代价。”
贺六郎淡淡道:“师姐,我只想让你别再那么天真。”
他下了城墙,不再回头,把王钰安抛在脑后。城墙下站着他的老马,他摸了摸马儿的背脊,抬头看了一眼。
王钰安站在原地,挺拔的身影却隐隐佝偻了几分。
贺六郎深吸一口气,翻身上马,嚣张地疾驰过街头。
他看见江五蹲在人群里,脸涂得黑黑白白,冲他隐蔽地招了招手。
城外贺家村。
齐璞一觉睡醒,感觉自己更清醒了,披上外衣,走到床边喝了口水。
赵锐听到声响,连忙走近,道:“阿郎再休息一会儿吧?”
齐璞摇摇头,他没办法一直这么躺在床上,还有很多事需要处理。
倒是赵锐……齐璞目光一凝,问:“你一直守在这里?”
赵锐怔了怔,忙道:“我与贺笃轮流……”
齐璞放下碗,眼睛里明晃晃地写着不满:“我这里不需要人。”
区区小伤而已,何足挂齿?
看着赵锐茫然不解的眼神,他解释道:“你不用担心我。我曾与你说过,成先生是少有的能人,你今天荒废一日,明日再荒废一日,能学到什么?”
赵锐嗫喏着,低头不说话。
“七郎,你多学习,将来可以帮我更多。”齐璞换了个角度,他道,“出发时不是带了典籍?今夜我们一起去。”
赵锐连忙应是,偷眼瞧着齐璞,见他脸色平静,忙道:“阿郎,我有一事禀报。”
齐璞抬起头,示意他说。
“贺力、程平二人,昨夜吵起来了。”
只是吵得不算厉害,程平骂了几句,贺力则冷嗖嗖回他一句,两人各自为战,谁也不搭理谁。
“……”齐璞按着眉心,“谁先骂人的?”
“程平。”赵锐开口,直接把对方卖了。
“好,我知道了。”齐璞点头,却没说要如何处理。
他把赵锐撵出房间去找成润,自己整理好衣袍,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没一个省心的。
赵锐不在,他独自走到屋外。这一片本就无人居住,如今他住在这里,人就更少了。
齐璞带了约摸二百人上山,与贺家村人口数不相上下。但贺家村还有幼童、女子,如果这种矛盾一直持续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毕竟现在双方都是自己人。
然而齐璞暂时还不明白这种矛盾从何而来。他不能确定这只是程平一人,还是整个营房的将士皆如此。
想了想,齐璞朝西侧营地驻扎之地走去。
匪寨西侧,是甲乙两队临时训练的场所。不过这边地盘不够大,有些排兵布阵的训练便暂时搁置了,改以耕种锻炼身体。
齐璞快步走进营地。他发觉在外行动的人虽多,却是凑在一起,不知在说些什么。
他们讲得十分专注,齐璞悄悄走近其中一群人,站在他们身后。
兵士们激昂的声音传入耳中:“还得看咱们程大郎的,给他们个下马威!”
这声音有些耳熟,齐璞认真看了一眼,发现还是个熟人,前段日子刚因为争执打了一架的甲队队长。
“就是,咱们阿郎都为他们好,这些人还不情不愿的!”
“我说……阿郎到时候追究起来可不好说了。”
“呸,乌鸦嘴!”最先开口那人笑着用手肘捣了捣身边人,“少说这些话。”
说着,他微微转了头,眼角余光看见一个人影。他没有在意,嘀咕道:“谁啊……”
尾音还未消散,便先看清了身后的人。男人的动作猛地顿住,僵硬地扯了把同伴,结结巴巴道:“阿郎。”
齐璞在心里叹了口气,他算是听明白了,这么点破事,看来还是从自己这里惹出来的。
然而这反而让他更难处理,大家是为他抱不平,他更不能伤了底下人的心。
齐璞心中思绪百转,保持着一如既往的平静,淡淡问:“你们在说什么?”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都暗暗屏住呼吸。
“说、说程大哥和贺力的事……”
“此事我也知晓了。”齐璞点头道,“他们起了些争执?”
似乎听出齐璞声音里没有什么情绪,既不是肯定也不是否定,众人胆子都大了些,道:“是啊。”
齐璞思索片刻,却道:“程大郎与贺力二人都是我的人,他们手里的活计一时片刻也难做成。既然有些耽搁,便从你们这边抽调些人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