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四卡] 驯隼》铃酱

3、再会

　　扣上护腕的铜扣，注连绳仔细检查了自己的佩剑和猎弓，又对着镜子刨了刨乱蓬蓬的头发，这才抖开一旁叠得方方正正的披风系在身上。

　　火之国王者的象征有许多种。王冠、权杖、宝剑、纹章等等，都算在内。此外，虽然王服是由王宫里的裁缝根据历任国王各自的喜好为其量身裁制的，但披风的式样只有一款：由肩至膝一片雪白，底边处绣着升腾的红色火纹。那既是火焰，又是鲜血。火之国从未经历过真正意义上的和平，因此，这个国家的君主也必须是战场上最勇猛的战士。在战斗中，染红王者披风的鲜血总是与跳动的红色火纹浑然一体，这在注连绳的眼里比用黄金和宝石打造的王冠、权杖，或是其他任何贵重的王室用品更符合王者的身份。尚不了解这位年轻君主的侍从们惊讶地发现，国王陛下从不戴王冠，为此注连绳给出了充分的理由：“我的头发，可是比任何金子做的王冠还要闪亮！”每当有属下试探地问起，他便信心十足地指着自己的头发，“再说了，箍上那种东西，难道不会阻碍它们自由自在地生长吗？”

　　于是，举行加冕仪式的那个清晨，注连绳没有理会特意为他准备的那一整套金光闪闪的行头，只穿着随他出生入死的旧铠甲，再用火纹披风将自己一裹，便在众目睽睽之下提着宝剑登上了王座。

　　“陛下。”
　　“……”
　　“陛下？”
　　“……嗯？”
　　“您需要一只隼，陛下。”

　　注连绳回过头，有些茫然地看着自己的侍卫。围猎已经开始好一阵了。有人故意惊起在湖畔休息的一大群野雁供猎手们射杀，几只训练有素的猎隼也离开了主人的肩头，飞入半空捕猎。望着那些穿梭在雁群里的灵活身影，注连绳不由得出了神，不知火玄间在一旁喊了两声，他才听见。

　　尽管听到这个提议后的国王陛下立刻露出了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玄间还是继续说了下去：“在阿斯玛那里有几对优秀的鸟儿可供您选择，其中一些是来自盟国的礼物，都是毛色纯正的名贵品种——”
　　“有银色的吗？”注连绳问道。
　　“没有。”玄间一愣。“……您在开玩笑吗，陛下！”
　　注连绳哈哈大笑起来。
　　“您知道的，没有人能够驯服银色的隼神。”摸不清国王到底打什么主意，玄间又加上了一句：“就连亲眼见到它，都是足够吹嘘一辈子的奇遇了。”
　　注连绳又兴致勃勃地问：“那么，请你告诉我，关于银色的隼神都有些什么样的传说？”
　　“这个……”玄间惊诧得说不出话来。隼神的故事在火之国家喻户晓。王宫海量的藏书中，几乎所有关于火之国的史书里都有银隼的影子在字里行间时隐时现。与其说那是充满传奇色彩的神话，不如说它早已成为人们的信仰，渐渐融入了真实的历史。可是，那么多的书，看样子陛下一本也没有读过……

　　面对注连绳那张充满期待的脸，玄间开始努力组织语言。他想借此机会向陛下说明，站在王公贵族肩头上的隼，并非真的是用来狩猎。隼的野性极重，野生的隼大都生活在远离人烟的荒原峭壁，平常很难见到。捕获幼隼就已经是非常危险的工作，更不要说随后驯化的艰难。别看在这个猎场里飞着这么多只，那其实是珍稀的奢侈品，身份与地位的象征。而在这种有各国使节参与的围猎中，谁的肩上站着最好的隼，也就成了关乎体面的事情。
　　……然而，要怎样才能让一个顶着自己的金发当王冠、却把真正的王冠丢在仓库里落灰的家伙明白，什么叫做“体面”呢？

　　玄间还在思索着，注连绳却突然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呼。就在刚才，远远的湖畔上空出现了令他觉得似曾相识的一幕：一道亮闪闪的影子从天而降，在碧空中留下细碎的银光，落在了聚集在湖畔射杀野雁的猎手们当中。与此同时，那儿骤然响起一片喧哗。
　　只消这眨眼工夫，注连绳便将隼神抛到了脑后。他好奇地催马上前，人群因为他的到来向两旁分开。猎手们纷纷跪伏在地，面色惨白，浑身打着哆嗦，半晌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陛、陛下……”

　　注连绳没有询问发生了什么，因为他已经看得足够清楚——在湖畔的草地上，猎手们让出的空地中央，独眼的银隼正在痛苦地挣扎。一支利箭穿过了它的左翼，令它无法合拢翅膀。它几次回头想将那箭啄断，但都由于伤痛和失明的左眼败下阵来。它焦躁地扑腾着，不顾漂亮的银羽上溅满了斑斑点点的鲜血。注连绳跳下马，快步上前，蹲下身向它伸出双手：“过来！”
　　银隼抬起头望着他。注连绳迫不及待地又靠近了一点。可是银隼立刻踉跄着后退，箭羽擦过地面时扯动了伤口，迫使它发出一声凄厉的哀鸣。
　　注连绳皱起眉头，顿住了。在这短暂的一刻，银隼也疲惫地停止了动作，只有那半张的左翼仍然难以抑制地微微发抖。
　　注连绳很快站起身来，后退两步，单膝跪下。随后，一把扯下肩上的披风，将它铺散在自己与银隼之间的草地上。

　　也不知到底等待了多久，终于，在众人惊讶的注视下，银隼拖着细细的血迹，一步步走到了披风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