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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24章 可怕与完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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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喜欢一个人,最恶毒、最无情的方法就是让她从这个世界消失。
母亲要杀人!
风极渊用两个字做出了回答——不许!他可是少家主,是这个家的第二号当家人,几乎没有什么事情能瞒的了他、绕的过他。
梅素影这边派出杀人者,那边杀人者就主动去找风大公子请示汇报情况:“少家主您看,这个人,小的我是杀?还是不杀?”
从这一点也可以看出,梅素影在这个家里的地位并未因为丈夫回来了而上升到最初的位置。换句话说,话语权降下去了就是降下去了,她现在排在了第三的位置。
一个要杀人,另一个不允许。要杀人的人坚持要行凶,不允许的人坚决不允许。下人在两个人中间传了两个来回的话之后,母子俩决定见面详谈。
他去找她,她来找他,他们在半路上遇见了。这场遇见,在他们母子见面的那一刹那,气氛就凝结到了冰点。
母子对视,梅素影忽然打了一个哆嗦。她再次感受到自己的儿子已经彻彻底底地长大了,成为了另外一个人——他的灵魂深处藏着无尽的寒冰,而且全身上下又笼罩着一股不可动摇的凛然气质。
自己生养的儿子跟自己对着干,没有哪一位母亲会觉得心里舒服。况且是梅素影这样嚣张跋扈了半生的人,她一时还是无法心甘情愿地接受自己的“自由”受到儿子的限制。这里的自由是指为所欲为的自由。
但她转念一想——他毕竟是我儿子,我怕他?梅素影顿时满腔愤怒迸出,此时需要采取先声夺人的手段来维持自己的体面。她想要借机发难,训斥儿子忤逆不孝——她不过是想解决掉一个婢女而已,为何这么难?
于是,下人们看见女主人的眼神里充满了怒火,如同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而风极渊——对这座府邸里发生的一切事务拥有次席裁定权和解释权的人,他比较能沉得住气。
风极渊并没有给母亲训骂自己的机会。他抢先一步开口了,开口便以自己能力不足,也不够心狠手辣为由,正式向母亲提出了“辞职”,也就是交出管家权。
“什么?”梅素影懵了——以前想让他交的时候他不交,现在他要主动交出管家权?
“我会交出库房钥匙的。”
风极渊提出“辞职”,不光他母亲懵了,一旁的下人也懵了——大公子这是要闹哪样?这个聪明又有手段的年轻人,这个从不向任何困难屈服的年轻人,这个近乎完美的年轻人,这个掌握着丞相府财政收支大权和守卫力量的年轻人,他会甘心放弃次席当家人的位置吗?
其实,就算风极渊想放弃在这个家里的话语权,以他现在的自身实力也不容许啊。家里的侍卫都是他的心腹,下人也没有敢不听命于他的。
试想一下,如果有一个人管着你的口粮、月俸、甚至掌控着你的生命,你敢不听他的话吗?而且,风极渊这个人平日行事还比较公正,恩威并施,具备让人服膺的人格力量。现在,他在下人们心中的地位已经远高于他的母亲了。
所以,从自身的魅力、能力、武力来看,风极渊都是能胜任风家少家主的位置的。他是风家继承人的不二人选。
在这个微妙的时刻,下人们的耳朵都“聚焦”到了丞相夫人梅素影的身上,都想听听她会怎么说。
在确认自己没听错之后,梅素影很快做出了回答。
也是两个字——不许!
她当然不许了,她眼中的不孝子在她丈夫眼中如今是个什么地位,她又不是不清楚。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还得仗着这个儿子来巩固自己丞相夫人之位呢。
风极渊在他父亲心中是个什么地位?最像老子的儿子——不是指外貌;最聪明的人——孺子可教;最佳的继承人选——另一个人实在是扶不上墙。
让梅素影不同意“好大儿”离职的另一个原因是——她心里很清楚,他并不是真的想要放弃管家权,而是在以退为进。而且,她的“好大儿”如今已经变得可怕了,她不得不忌惮三分。
确实,风极渊的目的有二:
第一,你身为母亲,不是总说我不孝吗?现在我主动交出管家权,辞职不干了,看你以后还能说些什么。
第二,用退让的方式让你看看,这个家到底谁该听谁的。即便你顺势收走了我的管家权,不出半日,你也会再次将管家权送还到我手上。
风极渊胸有成竹的理由有三个:首先,母亲这些年养尊处优,肆意虐待下人,早已失了人心;其次,她气量狭小、见识浅陋、心肠歹毒,只会花钱,不会管钱,更不会用钱生钱;最后,她不愿看到丈夫对自己失望,毕竟母子反目乃是人伦悲剧。
其实,风极渊并愿意用“心肠歹毒”这四个字来形容自己的母亲,因为她毕竟是他的生身之母。
但是,这一切都是梅素影自己酿出来的苦果——你将铁器埋进土里,它必然会生锈。
这样一来,在与母亲的又一次争锋当中,风极渊以退为进,巧妙地堵了他母亲的嘴,而且进一步提升了自己在家中的威望。
平心而论,风极渊管家这些年,正是风家经济实力壮大的时候,他的确是个人才。
简单的几句对话,胜负已定。但是,梅素影还是有些不甘心,因为杀人——未遂,她有些憋屈。
梅素影咬牙切齿道:“不管你怎么说,那个贱婢今天必须得死!”
风极渊:“理由呢?她是皇后指定的陪嫁婢女,杀了她,母亲打算如何向上交差?”
“这是你父亲的意思。”
“巫咒一事的真相尚不明确,但是肯定与小鱼无关。她是我身边的人,哪有机会进入父亲的房中?等父亲回来,我会向他禀告详情,相信他一定不会杀小鱼的。”
“你父亲一向疑心最重,宁可错杀,不会放过。”
“父亲大人可比您想象的要聪明,我赌他这一次一定会听我的。”
“那可不一定。”梅素影对自己的枕边风功力还是有自信的。
“醒醒吧,母亲大人,都这个时候了,您就不要试图在家中制造命案了。不久前,您刚和父亲大人一起去天牢小住了一晚,这么快就忘了吗?现在,我们风家已经是皇帝的眼中钉、肉中刺了,稍有不慎,可能会落得一个满门抄斩的地步。如果此时再来一个肆意杀害皇家选中的陪嫁婢女的罪名。那么,针对父亲大人的禁足自省令,什么时候才能解除呢?”
说白了,这个国家名义上的最高统治者是皇帝,而不是丞相。
“可我就是想让那个贱婢去死。”梅素影耍赖了,没有道理可讲,那便不讲道理。
“圣人说,每个人与生俱来就有能知道是非善恶的‘良知’。母亲大人您想必也是有的。您只是受到了奸人的影响,导致神魂颠倒,有时候像中了魔一样,有些不可理喻。我听说您身边有两个婆子特别喜欢搬弄是非,还有您每个月都去见的那个法师,他就是个妖僧,整天装神弄鬼、妖言惑众。身为儿子,为了母亲您的身心健康着想,我觉得有必要处置一下这几个人。”
梅素影瞪眼:“休要胡说!哪有什么妖僧?我身边的下人也都是对我忠心耿耿的人。好你个风极渊,我把你养这么大,就是让你来气我的吗?”
“不敢!作为儿子,我希望您的生活是安稳快乐的。天色不早了,您回去歇着吧,以后不该操心的事情少操心。”风极渊说话的声音依旧冷冰冰的,但显然含有警告的意味。
梅素影哑口无言,无力反驳。既然这件事再闹下去的成本太高……既然她管不了自己的好儿子,那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吧。
“那就饶那个贱婢先不死,但是她将来如果威胁到了你妹妹,她还是得死!”梅素影转身气哼哼地走了。
风极渊抬头看了看天色,夕阳的余晖给这个世界带来一丝深沉的宁静——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如果可以,他也想用大白话唱歌,边唱边跳,跳最欢快最狂热的舞蹈,以驱逐内心的错乱和对现实的沮丧。
他以前从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变成母亲眼中的不孝子——以前是能妥协就妥协,现在则彻底不装了。这个家,没有他,得完!
他甚至在想,给予自己生命的母亲会不会对自己也起过杀心?曾经,他认为这个世界应该是美好的;曾经,他的眼中也容不下一丝黑暗和邪恶;曾经,他以为亲情是割舍不断的;现在,一切都乱了,错乱着。
少年时代的他,读史书读到臣弑君的故事时,会愤愤不平地说:“奸臣该死!”
而现在,他也不知道自己该对父亲的所作所为持一个什么样的态度。他知道,不管自己愿不愿意,他们父子之间都是一体,休戚与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到目前为止,风极渊的“战场”一直都是在自己家的一亩三分地上。他没有涉足过官场,没有政治经验,但凭着自身的敏锐直觉和对形势的分析,他知道这场事关自家存亡的政治斗争将是旷日持久的。
作为挑战皇权那一方势力中的一员,他又该做些什么呢?他可以慈悲仁义,可以冷酷无情,但也会手足无措,也会伤心。
迷茫,令风极渊的心中有一股刺痛感。
他需要找一个人来缓解一下自己心中那复杂的情绪——所以,那丫头决不能成为牺牲品。但是要将人放出来,需要走流程,因为他目前还没有挑战父亲权威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