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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孤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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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之后,陆瑾安再没见过曾书遥,直至高考结束,他再回到学校时才意识到,她真的走了。
长达三个月的假期里曾书遥接了辅导课,周末都是去给别人补课,所以就算陆瑾安有意想要见她,也只会竹篮打水一场空。
怎么就会那么巧?
他每次都遇不到她,就算是平时中、下午吃饭也遇不到,一次也没有。
渐渐的,陆瑾安不再去早餐店,午饭也只在学校解决。
校园的展览板上赫然展示着曾书遥的名字,附上一张女孩身着黑色礼服与成人拱门合影的照片。
她笑颜如花,手里捧着陆瑾安送她的卡布奇诺。
展示屏上流动着“恭喜本校曾书遥被海城大学录取”的字幕。
熟悉的下课铃声响起,曾书遥仰头注视教学楼前迎风飘扬的五星红旗。
天空呈蔚蓝色,有飞机在天边划出一条白色的直线。
再见了,我的母校。
我的青春,真正结束了。
陆瑾安立在展板前,望着展板上女孩的照片陷入了沉思,阳光照在人身上烦闷闷的,连心也是。
陆瑾安的生活好像一切又恢复到原样,又好像缺了些什么。
他无时无刻不在找寻缺失的东西,却无法真正明白到底缺失了什么。
向淑瑶一直陪在他身边,以朋友的身份。
自她发现陆瑾安手上的小皮筋开始,她就知道,他们只能做朋友,一辈子的朋友。
她隐约能猜出那人是谁,大概是一个很优秀很努力且很漂亮的女孩。
曾书遥的大学生活过得很充实,除了学习以外的课余时间,都会去做家教以补贴生活费,剩下的则自己存起来。
她有时也会想起高中的朋友,但除李婉和邹平外她没跟任何人再联系。
李婉和邹平去了同一所大学,离海城不远,周末还会来海城看曾书遥。
一对欢喜冤家,高考结束后互表心意才知道是双向奔赴,如今在一起,李婉常给曾书遥打电话抱怨邹平的不是。
邹平也常给曾书遥发消息问她怎么哄李婉,该买什么礼物好,大家都是第一次谈恋爱,谁都没经验。
只是有的人上了心罢了。
今年的春节同往年一样回老家过。
曾书遥提着一筐纸钱和一块糍粑,迎着寒风穿过一块块荒芜的田野,在一处孤坟前站立,墓碑前是刚熄灭不久的纸钱,还放了一块奶奶生前最爱吃的糍粑。
她默了许久,终于哽咽着跪下身:“奶奶,遥遥来看你了。”
她最后一次与奶奶的见面是在高考完准备开学的前几天,和母亲回老家陪两位老人住了两天。
那时奶奶还说:“等我们遥遥回来,一起放烟花。”
后来,听母亲说,曾樊回过一次老家,就在那次,奶奶被气死了。
曾樊,怎么配做奶奶的儿子?
除夕夜,一场三人的团圆饭。
很久以前,这张方形木桌旁坐了五个人。
五年前开始,只有四个人。
现在,只有三个人。
爷爷佝偻的身形落在院子里巨大的李子树影下,孤寂而沧桑。
“遥遥,下来放烟花了!”
爷爷从包里掏出打火机递给孙女,安静地坐在李子树下。
亮光从眼前闪过,“砰”的一声在黑幕中炸开,随之而来的是村子各处直冲黑幕的烟花。
曾书遥立于李子树旁,眼睛里倒映着绚烂的烟花。
烟花盛大。
此时,一个老人和一个中年女人,坐在院坝里,陪她一起看向天空中的烟花。
一切如一年前一样,又好似不一样。
这场来自爷爷的关爱的烟花盛宴,无声的惊艳也无法形容。
最后一束光落在黑幕里,“砰”的一声绽放光彩,高调地宣告这场盛宴的结束。
曾书遥缩进被子,盯着漆黑的天花板,放在桌头柜的手机骤然响起。
看了眼来电,是陆瑾安。
她眸光黯淡,带了些许期许后的失望。
曾书遥按下接听键,斜靠在床头。
“喂。”
“曾书遥。”
曾书遥蹙眉:“叫姐姐啊!”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
“姐姐。”
曾书遥一愣:“嗯?”
“曾书遥,春节快乐!”
手机听筒里传来曾书遥明朗的笑声,女孩儿愉快的声音传来。
“陆瑾安,春节快乐!”
寒假一过,回到海城就是大一下学期了。
她依旧很忙,被直升校学生会宣传部部长后,外出家教的时间也少了。
起初她不愿参加学生会,只是室友周粥没伴儿。
她没办法才来陪周粥的,原本想着混一混学分就算了,不能浪费太多时间,谁曾想下半学期一开学直接被推上了部长的位置,她自己也很懵。
“遥遥。”
周粥拉开曾书遥的床帘,趴在她床头:“快起床啦!会长找你呢!”
曾书遥睁开疲乏的双眼,昨夜加班赶宣传海报到半夜才睡,她真搞不懂这些高年级的怎么你们欺人太甚老是把工作推给他们做!
“哪个会长?”
手机并没有消息。
周粥睁着滴溜溜的大眼睛:“咱们学生会会长啊!他说找你有急事!”
“是那个咱们神龙不见首也不见尾,一年不见那个会长?”
“嗯嗯!”
“是那个江湖传说相貌非凡的会长?”
“嗯嗯!”
“不去。”
“嗯嗯……哎!”
周粥一急,连忙拉住曾书遥准备拉上的床帘,“别啊!人家在楼下等着呢!”
“你别说,会长果然跟传说中一样帅气,看样貌就气度不凡,我来的时候可是有好些女生去要微信了,”
周粥抬眸:“遥遥,你要加油!争取拿下会长!”
曾书遥爬下床,蹙眉:“无聊。”
他们都没见过会长,曾书遥亦是。
周粥说,人群中最耀眼的那个,就是会长。
“请问,是曾书遥吗?”
曾书遥一愣,男生好听的声音犹如夏日的清泉。
她回眸,男生的眼睛泛着星点的光芒,俊俏的脸庞不同艺术家的雕刻般冷峻,在轮廓分明的基础上似添加了一些柔和的技术。
“我叫肖慕,你的方案我看了,校领导很满意,作为报答,我可以请你吃个饭吗?”
曾书遥目光呆滞,木讷点头。
直到肖慕将曾书遥送回宿舍,她才终于明白,他很像一个人,一个很爱笑的人,却也仅仅只是像那个人一样爱笑而已。
嗡——
【我放假了。】
曾书遥盯着与陆瑾安的对话框,失神了一会儿。
【不补课吗?】
【先放再补。】
对话框的对方正在输入跳动了一分钟左右,曾书遥发来一句:
【挺好的,加油。】
陆瑾安咬唇:
【海大怎么样?】
曾书遥笑:
【怎么,你想来啊?】
对话框平静了许久,曾书遥脸上的笑意彻底消失。
【陆瑾安,不要来海大。】
她不知道为什么不让陆瑾安来,找不出理由,反正觉得不要来就是了。
国庆放七天,曾书遥推掉了国庆的补课回延桐。
总觉得心里闷得慌,她抚了抚胸口,靠在椅背休息。
下了高铁站她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去了早餐店。
店门虚掩着,曾书遥好奇为什么大白天不开门。
她轻轻推开门,映入眼帘的是被推到的桌椅,破碎的碗筷,满地狼藉,杂乱无章,锅里的汤还冒着热气,火滋滋地燃起,她伸手关掉火,屏气凌神,空气中弥漫着甜腻的血腥味。
汤碗菜洒了一地,厨房的最里面,一个人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
曾书遥慌了:“妈!”
她奔过去,看见母亲倒在一摊血泊中,她彻底慌了,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出来。
“妈!”
她将母亲的身体扶正,使母亲平躺在地上,她不敢多动,撕心裂肺地哭喊着:“妈!”
她恐惧地伸手探了探母亲的鼻息,立马拨通了120。
“妈,你坚持住,我叫人送你去医院。”
曾书遥抚了一把眼角的泪水,奔出早餐店,在店门口与一人撞上。
“抱歉,今天不营业。”
她极力克制自己,试图让自己如上次一样平静下来处理事情。
却无法控制声音的哽咽,她欲要走,头顶传来陆瑾安的声音。
“曾书遥。”
陆瑾安一身蓝色校服,一只手握着挂在肩上的书包带子,白皙的皮肤在夕阳下分外耀眼,精致的狐狸眼轻眨了下。
“学姐?”
向淑瑶站在陆瑾安身后,下意识去拽陆瑾安的衣角。
曾书遥点头,略表歉意:“真的对不起,今天实在无法为二位营业了,二位还请移步别家吧!”
她转身就要走,下一秒一只冰冷的手紧紧地握住她的手腕,巨大的力气使得她无法继续前行。
陆瑾安语气冰冷却带了一丝担忧:“曾书遥,发生什么事了?”
120急救的喇叭声在耳边响起,曾书遥猛地甩开陆瑾安的手朝救护车的位置奔去。
不一会儿,几个医护人员在曾书遥的带领下抬着担架进了早餐店。
“麻烦让一下,谢谢。”
曾母被担架抬出来时,空气中弥漫着让人恶心的血腥味。
向淑瑶本能地捂住口鼻,陆瑾安只垂眸睨了她一眼,沉默不语。
陆瑾安很清晰的看见,那个在他印象中坚强的女孩儿,如今脸上挂满了泪痕,却还要装作理智去处理剩下的事情,她踉跄着步伐,跟着医护人员离开了。
夕阳彻底从天边落下,天空挂上黑色的荧幕,偶尔有星点闪烁,四处霓虹灯璀璨。
向淑瑶放开一直拽着的陆瑾安的衣角,面露难色:“瑾安,学姐她好像很难受。”
很难受,他也很难受。
是一种心疼却无法伸出手做任何一件有意义的事的难受,一种窒息的难受。
“瑾安哥,有时间去看看她吧!”
故作坚强的一个人,像极了一座无人问津的孤岛,在渺茫大海里遗世独立,最终随着时间的推移和地表运动而沉入大海。
一开始无人问津,到最后沉入大海时无人知晓。
陆瑾安多么想成为这座岛上唯一的居民,与这座岛同生共死,无论天长地久,他永远与她相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