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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骨衙(10) ...

  •   “这么顺利?”她无声地用口形询问身旁少年,还没等他回应,赵天霸冷哼一声,随意挽起囚衣的袖子,露出一片鞭打伤与烙印,语气有些不耐烦:

      “行了,老子不是傻子,你这丫头片子的戏演得半真半假,我没心思辨别,不过看你们也的确不像县衙那一边的,趁老子现在心情还算好,赶紧问完作罢。”

      傅苗昭被拆穿,有些不好意思,她摸了摸染上薄红的耳垂,直截了当地问:“你知道公堂里那盏骨灯来历吗?”

      没有预料到她问的是这种无关紧要的事,赵天霸嫌弃地绷紧长满胡子的下巴:“老子前几年一直在北方,也是最近逃窜到江隐才那么倒霉被抓住。被审讯那会我就已经看到了这骨灯,还是第一次见这玩意儿呢,居然用白骨来做工艺品,敢情比老子还变态。”

      他捏住拳头捶打右侧墙壁几下:“老江,你是本地人,在这呆的时间也最久,听说过关于骨灯的事吗?”

      一道低沉的嗓音自隔壁传来,两人顺势走过去。这里是死囚牢房,可眼前这个被关押的叫老江的死囚犯却意外地看起来很文弱,没有半分穷凶极恶的气质,他浅浅抬起狭长双眸:

      “我之前一直在外地做生意,也是回乡后才听我娘说过,似乎是某位大人在离任往别地任职前破了桩大案子,为了极力渲染政绩,还特地请工匠将案件主犯们的皮肉剔除,留下白骨制成这盏骨灯悬挂其上,起个威慑作用。”

      事情终于有进展的傅苗昭眉梢都舒展了,她双掌合拢,近乎央求:“那你还记得是哪位大人办的什么案件吗,拜托拜托,这对我们非常重要。”

      可狱中男人微微摇头:“抱歉,具体细节我并没有关注,不过我娘提到,那位大人迁离的那年,江隐曾下过一场罕见的大雪,数十年难遇。”

      ……

      “也许是那案件另有冤情,便缠留怨气在骨灯之上,接下来只需要查清到底是哪件陈年旧案就好了。”一路离开大牢,途中看到刑房里斑驳的石墙上挂满各种刑具,有些还染上暗渍。

      傅苗昭不适地颤着长睫,倏忽意识到似乎不太对劲:“你有没有发现,周围好像变得过分安静了?”

      之前耳边一直充斥着犯人的叫冤哀嚎或骂骂咧咧,中间也掺杂着些谈话声,可他们现在还没踏出外监,这些声音就悄然消失。

      李暮辞淡淡地斜睨她一眼:“现在才发现,你这观察力也太差了。”

      “所以……”她忍不住攥紧自己衣角,脸色变得惨白。

      “毕竟刚才我们的举动也是在耍诡计,某些东西可是看不惯的。”他表情依旧轻松,似乎全然不在意自己又把厉鬼招来,从容地继续往前走着,直到两道凌乱的脚步声传来。

      是回来的楚三和楚四……不对!

      傅苗昭盯住眼前穿着差役服都挡不住一身腱子肉的两人,第一次如此明晰地察觉出鬼与人的区别。

      兄弟俩此刻的瞳孔黑得可怕,若多对视几秒大抵都要被吸入这无边无际的深潭之中。他们表情诡异,正似笑非笑地盯着两人。

      她眼尖地发现,即使眼前的人唇边在做着动作,可也无法牵动脸部肌肉,这副僵硬的模样,就像是披了张不合身的皮。

      楚三已经率先抽出腰间佩刀,差点削下她脸颊旁的发梢。而楚四也跟随其后,两把寒光闪烁,泛出冷冽光芒的刀刃就这样对准他们,把傅苗昭吓得心跳都漏了一拍。

      她眸光黯淡,连声音都在颤抖,对这无路可逃的局面感到心塞:“完了完了,怎么又是正面对上。”

      紧张地注视着眼前两人,生怕这刀下一秒就要砍到他们身上。就在这时,傅苗昭意识到掌心里多了些什么,飞速垂头看,居然是之前那把突然消失的解剖刀。

      她眸中骤然生起亮光,李暮辞还在想着要不要启用之前获得的一个转移伤害的道具,这道具冷却时间比较长,若不是多了个小累赘,他也不需要用上。

      只分神那么一瞬,自己的胸膛就被瘦弱得过分的肩膀撞了一下。

      小姑娘因为手上伤口而动作不太利索,估计是牵扯到了伤处,脸侧滑落几滴冷汗,她就这么高高举起那把细小得有些滑稽的解剖刀,将他护在了身后。

      “没事,我有武器了,不用怕他们。”

      李暮辞不知道她到底是哪来的勇气与眼前两个手持长刀的魁梧大汉对峙,明明连双腿都在细微抖动着,看上去不自量力得可笑。

      他盯着傅苗昭单薄如芦苇的背影几秒,叹着气上前一步将她举着刀的手腕按下:“原以为你不算愚笨,可这种时刻怎么就犯傻起来了。”

      楚三已经将刀尖对准他的脖颈处,李暮辞眼神透出一丝不似少年的冷冽,他身形一移,迅速把之前兑换的石灰粉撒到两兄弟的眼睛里,然后一把拉住身旁人的手腕往牢狱外跑去。

      身后伴着愤怒的嘶吼如影随形,两人跑到甬道上,前面便是几座吏舍,傅苗昭准备带他找地方躲藏,李暮辞却在这时松开她的手:

      “打不过自然就得跑,居然还想着和他们打斗,你是觉得自己像猫一样有九条命吗?”

      傅苗昭唇色苍白,无力地细声辩解:“我想着这是副本给的道具,总该会有些特殊效用的。”

      而楚三楚四已经追了上来,李暮辞也顾不得让她下次别那么鲁莽,将她往花厅方向推了一把:“我们分开跑,分散火力。”

      *

      傅苗昭很听话地一路向前逃离,连头也不敢回,直至体力彻底耗尽,她躲在一座巨石旁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没发现厉鬼踪影。

      “难道都去追他了?”她轻抚胸膛缓慢地顺着气,胳膊上的伤因为刚才动作剧烈而裂开渗血,浸染了束伤巾。

      抱着双膝把自己缩成一小团,想尽量减低存在感,心里又有对李暮辞的愧疚。

      可她也明白自己若是现在去找他也只会是个累赘,就这么过了些时间,一阵轻咳声自头顶传来,吓得她像是惊弓之鸟般脊背贴着巨石弹跳起来。

      来人却是刘山阳,见到任务者那刻傅苗昭的心终于安定了些。

      他歪着圆脑袋,笑眯眯地开口:“原来你在这里呀,我找了你好久。”

      “是发生什么事了吗?”此时夕阳西沉,他的轮廓在橘色的淡淡光影里,傅苗昭看得不太真切。毫无防备地刚走近些,却意外发现他的表情有些诡异。

      给她的感觉,和刚才那对兄弟很是相像。

      她这时才终于想起在第一天钟铭对她说的不能相信任何人,紧缩着瞳孔想要后退几步,刘山阳却很快就伸手抓住她的右胳膊。

      “放手,你掐疼我了。”傅苗昭奋力想挣脱开,可她就像是被螃蟹的钳子紧紧钳住般无法逃离,伤口再次撕扯开,连外面的衣袍都染了血。

      刘山阳的嘴撕裂着敞开,眼角开始流淌下两行血泪,顺着下巴滑落到地上。

      他的牙齿不知道被何物敲碎,嘴巴里露出两排血窟窿,也是这时她才看清,他的舌头已经被剪断,只留下一小截血肉模糊的舌根。

      “果然恐惧会散发出甜美的香气。”

      指节的力度加大,脑袋慢慢靠近她的脸颊旁,预备将这条纤细脆弱的脖颈彻底咬碎。

      她无力挣脱,呜咽了两声,在他丑陋嘴脸彻底贴近自己肌肤那刻,傅苗昭闭上双眼,消失又重新出现的解剖刀落在左手掌心里,果断利落地插入刘山阳的心脏部位。

      下一刻,钳制住她右胳膊的力度骤然消失,她睁开眼,眼前的人眼神失去光泽,瞳孔难以置信地放大,身躯逐渐如沙丘上的流沙般,被风一吹就消散在空气里,连半点痕迹都没留下。

      傅苗昭无力地瘫倒在地上,悄然落着泪。

      ……

      时间退到刘山阳进入衙神祠的内室前,他现实生活里不学无术,靠着小聪明做些小生意,发了笔小财。

      有钱后他闲不住了,跟着一个好哥们去地下赌庄赌上几把,一开始输少赢多,到后面输多赢少,结果不小心连家底都输得一干二净,还倒欠老板几千万赌债。

      刘山阳进入田野后最大的心愿就是要发财,拥有无穷无尽的钱来供他挥霍。说来也运气好,前面几个副本跟了个好心的大佬,见他是个新人,一路带着他过了好几关,结果最后却因遭到队友背叛,死在一个副本里。

      这个高级本是他第一次在没能抱大腿的情况下行动,其他老玩家也没有带他的意愿,心还是有些虚的。

      在老仵作问到他认为谁是杀害汪大人的凶手时,他的脑袋一片混乱,支吾了许久,脑海掠过这次的任务者身影,最终停留在傅苗昭身上。

      这般羸弱的新人,怕是连第三天都活不过,选哪个死法也是一样。

      “傅苗昭,”这个名字脱口而出,老仵作终于放他离开了。

      逃过一劫的刘山阳打算去找谢璃,死皮赖脸地跟在她身边找到支线任务的线索,可没走几步,就有两个小卒拦下他,让他去小院将今早那几个任务者的尸体搬到乱葬岗上。

      “这么晦气的事,我才不愿意干,更何况那种地方得有多少鬼怪呀。”他心里嘀咕着,突然捂住肚子,脸上的神色痛苦得仿佛下一秒就要晕厥过去:

      “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为什么肚子现在疼得厉害,估计是昨晚吃了不干净的食物,等我上完茅房马上去干活。”

      他弯着腰身慌乱朝茅房方向奔去,没有留意到身后那两个小卒深沉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他,直至他的身影消失在视野里。

      “我估摸着在这里呆久些,他们总该会去找别人干活吧。”刘山阳得意地蹲坐在恭桶上,刚把亵裤脱下准备方便,一只细长青黑的手浮现在门中央。

      “行事懈怠,口舌不净,罪无可赦。”

      阴细的声音落在他耳畔,如同情人的呢喃般缱绻,刘山阳还没来得及逃脱,那只手在他眼前比划出一个剪刀的手势。

      他的舌头,就这样硬生生被剪断,瞬间没了气息。

      ……

      少了那个病恹恹的小姑娘拖累,李暮辞要从那兄弟俩手里逃脱也不算费力。

      副本里的厉鬼有一套行事逻辑,谁得罪它们,它们便不遗余力地找上谁,也正是知道这样,当初撒下那包石灰粉后,他就预料到楚三楚四会跟着他。

      所以才让她分开走,留给她多些喘息的时间。

      回到花厅里绕了一圈,李暮辞都没找到傅苗昭的身影,皱着眉往小径走,却听到池边的石头旁传来低低的呜咽声。

      他走过去,看到狼狈得像是在死人堆里滚过几圈的小姑娘正坐在草堆上抽泣。

      地上的人听到他的脚步声,应激得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睁大双眸,眼睛红肿得厉害:

      “不要过来!你是人还是鬼?”

      被厉声喝住的少年停下脚步,无奈地从内衬里掏出又一张干净的手帕扔过去,脸上有些嫌弃:“眼泪鼻涕糊了一脸,也不嫌邋遢。”

      他原本是有些洁癖的,所以才多备了些手帕以防不时之需,可没想到这些全用在了傅苗昭的身上。

      果然还是自己单独行动比较好。

      等傅苗昭捡起地上的手帕,确定了眼前人的确是李暮辞。她擦着污秽渐渐平复心情,嗓音却还是很沮丧:“我杀人了。”

      刀尖刺入皮肤的感觉太过真实,哪怕是因为要自保才不得已为之,也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她仰起脸,鼻尖泛红,眼眸湿漉漉带着氤氲,上面还有未干的泪痕:“我以后肯定要下地狱的。”

      李暮辞被她这句话整得差点失笑:“放心吧,阎王可不愿意收你,免得你的眼泪把整个地府都淹了。”

      简单了解完来龙去脉后,也没多在意刘山阳死亡的事,他弯下腰,伸手将地上的人扶起:“现在再陪你去医馆一趟?”

      她攥着手帕用力摇头,眼神渐渐坚定:“反正现在也疼得没知觉,就不浪费时间重新包扎了,我们还是先去查那个旧案要紧。”

      这个副本限制实在太多,第二日才多了些线索的李暮辞也不着急,只是没想到傅苗昭居然比他还有进取心,弯起眼,又笑了起来。

      带有凉意的微风轻抚着,夜幕也即将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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