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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姐妹交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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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蓁的再次拜访在孟敛的意料之中,孟敛并不觉得她会听得进那番话,毕竟纤纤的意图那么明显,卓蓁那等聪慧之人岂会看不明白。可一阵寒暄之后,卓蓁说的话却是让孟敛震惊不已。
“孟娘子说的话我回去考虑了很久,觉得甚为有理。”卓蓁依旧淡笑道。
孟敛有些发愣,随即回道:“那是丫鬟胡言乱语,卓娘子不必放在心上。卓娘子的出身我是知道的,于终身大事上我实在不敢多言,还是以令尊令兄之言为准。”
卓蓁却出人意料地握住孟敛的手,亲切道:“伯鸾虚长我几岁,与我向来情谊深厚,算是兄长,我唤你一声‘姐姐’也是应当。既然不是外人,妹妹就与姐姐说说伤心事,妹妹当初出嫁时不知有多少人艳羡,皇后的娘家,全天下数一数二的人家,妹妹心里不是不欢喜的。可那人是个病秧子,打出娘胎起就一直病着,几乎没下过床,与我成亲那会儿正是要不行了,他家老太太舍不得,便择人冲喜,可那样的人家即便是冲喜也选的是好人家的闺女,恰巧我父兄贪慕郭家权势,便不顾我的反对将我嫁了过去。
不瞒姐姐,我与伯鸾那时确实是两情相悦,可正如姐姐所言,婚姻大事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普通人家尚且如此,更何况我们那样的人家,我自然违背不得。若是我父兄像姐姐的爹娘那般开明,换做伯鸾娶了个病重的妻子,多少年我都等得。可伯鸾是男子,那会儿正是风华正茂书生意气,岂能等我一个有夫之妇,遂去了上林苑,后又还乡,远远避开我。
我孤身一人在郭家,过的是什么日子我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可怕,郭家家大业大,规矩也大。起初我新妇进门,那人的身子突然好了些,老太太对我尚算喜欢,郭家上下便敬着我,可我那位小姑与兄长感情颇深,当初又是中意伯鸾的,自然不喜欢我,百般挑剔不说,还在老太太跟前告状。我是个外人,怎敌得过那亲生的闺女,只得忍气吞声。直到小姑嫁了人,我的日子方好过些。可好景不长,老太太膝下单薄,便指望我生个一儿半女,可那人整日里瘫在床上,哪里做得了夫妻之间的事,我一个人岂能怀孕生子?老太太等了两年,仍旧等不到消息,便冷了心,再也不喜欢我,郭家上下自然也无人敬重我。大户人家大抵如此,奴才们都是有眼色的,捧高踩低的事信手拈来,我因与那人住在一起,吃穿用度不曾有克扣,可我这心始终暖不起来。
女子嫁人嫁什么?难道是嫁的家世与财产?嫁的正是那个人,嫁的是真心真意。可那人整日里神志不清的,哪来的真心,哪来的真意?我一个人孤零零地生活在吃人的郭家后院,吃多少苦只能自己忍着,心一日又一日的枯萎,明明还不到三十岁,心却已经熬成了老婆子。”
起初,孟敛还心道:伯鸾是你的兄长,我自然是你的嫂子,怎会变成了姐姐?可听到后面却是心生不忍,女子最知女子的苦,孟敛虽然没经历过那等苦,却也是明白的,想到自家爹娘,不由问道:“你可有将你在郭家受的苦告诉令尊令堂?”
卓蓁抹了抹眼角,苦笑道:“告诉了又有何用呢?嫁出去的女儿就如泼出去的水,娘家本就不该管。况且父兄只管前途,千方百计地巴着郭家这棵大树,自然不管我的死活。阿娘在家中做不了主,告诉她只会让她担心而已。我说过几次之后就再也不说了。”
孟敛抚了抚她那光滑得没有一丝疤痕的手,安慰道:“现在好了,现在你恢复自由了,不用再受那种罪了。”
“是呀。”卓蓁笑道:“那人终究熬不过去去年,那种人家,寡妇是要守节到死的,哪有再嫁的道理。可圣上向来是敬重我那已经故去的祖父的,我父兄去求了情,实在抹不开面子,况且那时郭皇后被废,郭家没了靠山,圣上又存心打压,便给了我一个恩典,允我不必守节,可自行婚配。郭家不敢得罪圣上,便归还了我的嫁妆,放我回了卓家,我这才能跟姐姐说上话。我本是不放心伯鸾的,是以匆匆赶来,可如今见他与姐姐相处甚好,便也放心了。”
孟敛并不关心朝廷上的事,此时听卓蓁说来便觉凶险,又听她说着释然的话,不禁心生怜惜,然而她忽又想起一个问题,便握紧卓蓁的手,道:“既然你当我是姐姐,姐姐就问个难以启齿的问题,你可要老实回答。”
“姐姐尽管问。”卓蓁毫不犹豫地说道。
“你方才说那人……是不行的,那你们圆过房没?”孟敛也有些不好意思。
卓蓁闻言红了脸,磨蹭许久才小声回道:“仅有一次,他听了流言,心中不服,但……但只进行了一半便停下了,后来昏厥了几日,醒来后再也不提此事。”
孟敛闻言,心中怜惜更甚,这些年她几乎是在守活寡呀,实在太苦了!然则婚姻之事太过重大,孟敛实在不敢多言,便问道:“你可有什么想法?”
“前几日我听了那番话之后,回去想了许久,觉着极有道理。我还年轻,总不能一个人过一辈子,姐姐说那县令王大人品貌才学都是极好的,我便偷偷瞧上一眼,的确是极出众的人物。只是这种事总不好由我自个儿出面,姐姐是已婚的妇人,又与那王大人相识,我就想请姐姐为我说个媒,做个主。”
孟敛惊道:“这万万使不得呀!你父母亲俱在,这等事没有二老的委托,我岂能做主?”
卓蓁按住她的手,哀伤道:“我父兄重名声,为我求个恩典已是仁至义尽,况且他们还想将我再嫁给有权有势的人家,我吃了这么多苦,自然不愿,便与他们恼了。如今我已然是个寡妇,实在不吉,他们根本不愿让我踏进家门一步,只允我住在长安别院。我也是万般无奈才来平陵的。他们不愿为我操心,只当没有我这么个人,我却不能自暴自弃,所以才来请姐姐出面保个媒。”
孟敛已经被她说得动心,可还是迟疑道:“令尊令堂不会有意见么?”
“父兄巴不得我嫁人,他们也好有个好听的名声,至于阿娘,她自然是希望我好的,我若成了亲,她心中的重担放下,是再好不过了。”卓蓁耐心地劝说道。
孟敛顿了顿,终于点头道:“既然你如此相信我,我便试上一试,但是我可不敢保证结果。”
卓蓁闻言喜道:“但凭姐姐做主!”
卓蓁达成了目的,二人又说了一番话,卓蓁便告辞离去,连梁鸿的面也不见,倒让梁鸿有些纳闷。还未等他细问,孟敛便盯着他看,那眼神露骨得有些吓人,连自持稳重的梁鸿也有些吃不消,正想说些温存话解了两人的心结,孟敛却不看了,低头苦思,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受人尊敬的梁先生心中着实失落了一番。
孟敛盯着梁鸿是在找原因,莫非梁鸿已经失去了魅力,卓蓁才会改了心意中意别人?她百思不得其解。卓蓁变得太快,让她有些难以相信,但她认定卓蓁是个高傲之人,绝不会拿自己不太光彩的往事去诓骗别人,便放下心来。
孟敛愁的是,要如何对王楚说这门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