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5、孟女出嫁 ...
-
年后,孟女三月三出嫁的消息传了出去,起初大家都好奇眼高于顶的孟女选的夫婿到底如何,后来通过可靠消息得知孟女的夫婿便是那位高风亮节的梁先生,许多妇人和年轻娘子都气得咬碎了一口银牙。早知道她们也蒙上一块帕子,厚颜无耻地去将生米煮成了熟饭,让梁先生负责,总不会让孟女得了现成的便宜去。
“青青河畔草,郁郁园中柳。盈盈楼上女,皎皎当窗牖。娥娥红粉妆,纤纤出素手……哎,纤纤,这诗里有提到你,说你有一双素手呢。”倚着窗台的佳人双眼含笑。
纤纤微愣,自王郎君离开之后,娘子就再也没让她对过诗了。今日娘子恢复如初,是否代表她已忘了王郎君?纤纤心中欣喜,连忙接道:“娘子抬举婢子了。”
孟敛如两年前一般,继续吟道:“日出东南隅,照我秦氏楼。秦氏有好女,自名为罗敷。”吟到此句,她顿了顿,“孟氏有好女,自名为潋滟。”
纤纤自发地接道:“潋滟年几何?”
孟敛顿了顿,道:“恰三十芳华。”
说罢,纤纤笑了,孟敛自己也笑了。纤纤是欣慰自家娘子终于忘记了王郎君,不再郁郁寡欢。孟敛是笑自己自欺欺人,三十岁怎还称得上“芳华”二字,她也到了男子的而立之年,但男子与女子不同,而立之年的梁鸿在世人眼中正值壮年,而她却已经美人迟暮了,虽然她并不美。
笑罢,孟敛吩咐纤纤将她要的东西找来,她要做些嫁妆。
“呜呜呜呜……”
“嘤嘤嘤嘤……”
“嘶嘶嘶嘶……”
孟敛终于忍受不了孟颜千奇百怪的哭声,要将他赶出门去。她刚吩咐了纤纤,此时跟小兽一样感觉灵敏的孟颜便觉察出她的意图,抢先扑过去抱住她的大腿,哭道:“阿敛,不要赶我走,你都要出嫁了,以后我就看不到你了,你不能赶我走,呜呜……”
孟敛见他红着眼可怜的模样,顿时心软了,揉了揉有些抽痛的额角,道:“你先起来罢,我不赶你就是了。”
孟颜见好就收也就罢了,偏偏他得寸进尺了:“阿敛,不要嫁给梁鸿那个丑八怪好不好?”
孟敛顿时觉得额角又抽痛起来,当即让纤纤把他赶出去,孟颜怎肯松手,死死抱着孟敛的腿哭闹道:“阿敛,不要赶我走,呜呜呜呜……嘤嘤嘤嘤……嘶嘶嘶嘶……”
再次听到诡异的哭声,孟敛终于怒了:“你怎么就能哭得如此古怪呢?”
孟颜自动忽略孟敛的怒气,认真解释道:“第一种哭声是抿了嘴的,第二种哭声是张着嘴的,第三种不是哭声,是吸鼻子的声音呢,你知道的,哭的时候鼻涕会不由自主地流下来。”
孟敛见他一副沾沾自喜的模样,掰开孟颜抱着她的腿的手,大怒:“我不知道!”
孟颜闻言一分神,手就被掰开了。他兀自思索,不知道什么?不知道哭的时候鼻涕会不由自主地流下来么?这么一想,孟颜便同情地看向孟敛,心道阿敛真可怜,都许多年没哭过了罢。可他回过神来却发觉自己正被纤纤往外拖,吓得连忙抓住房门不松手,正僵持着,孟父却是到了。
孟敛见父亲面色凝重,想是有话要说,便道:“纤纤,把郎君的那些花花草草还给他。”
孟颜一听,哪里还顾得孟敛,立即抱了两盆走在前头,纤纤连忙张罗着把屋子里的花花草草搬到院子里。
待花草搬完了,纤纤机灵地将门带上,让他们父女俩说些交心话。
孟父先是长长叹了口气,道:“你阿娘郁郁寡欢。”
孟敛不为所动:“阿娘有阿爹你陪着她,怎会郁郁寡欢?怕是阿爹惹她生气了罢?”
孟父一噎,终是放弃了迂回战术,直接为张氏说话:“你阿娘也是为你好。”
他不能将张氏的激将法告诉孟敛,却又看不得闺女误解张氏,只得说个笼统的意思。自婚事定下之后孟敛就没与张氏说过一句话,张氏也是个直性子,孟敛不与她说话,她便也不主动与孟敛说话,到了房里又暗自神伤,直骂女儿为了个男人与她离了心云云。孟父向来受不得妻子受苦,见她泪水涟涟,是真的伤了心,便来劝说闺女。
孟敛沉了脸,道:“我知阿娘是为我好,可她即便是看不上伯鸾,也不必那般言语刻薄。为官有什么好,我就是喜欢伯鸾淡泊名利的性子。”
孟父好生劝道:“为人父母都是为子女打算的,待你有了孩子,你也会如此的,你阿娘是舍不得你。”
“可我从未见阿娘如此不讲理过。”
孟父闻言一惊,以为闺女觉察出什么,却见闺女面色如常,这才放了心。因怕露出马脚,他不敢多留,只匆匆交待:“你下个月便要出嫁了,寻个机会与你阿娘谈一谈罢。”
孟父走后,孟敛想了许久,她与阿娘是如何莫名其妙地结下仇了,越想越不对劲,便去看看张氏。
张氏见闺女来看她,虽然心中欢喜,面上却还是冷淡如昔,不冷不热地说:“你还记得我这个娘亲呀。”
孟敛习惯了张氏的反复无常,也不在意,只道:“我下个月就成亲了。”
“嗯,来通知为娘一声?”张氏挑眉,“还是来要嫁妆?”
孟敛不解:“阿娘你为何说话要带刺?你不是一直希望我成亲的么,现在我愿意嫁了,你为何又不高兴?伯鸾他再不好,总比那个马元强罢,还是说阿娘你也跟孟颜一样眼神儿不好了?”
张氏本就心虚,闻言便恼羞成怒了:“我怎么了?我不就反对你与梁鸿么?婚姻大事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倒忤逆,我这做娘的还没同意呢,你们就私定了终身,你对得起我含辛茹苦养你三十年么?”
听到“私定终身”四个字,孟敛的脸不禁白了白,这年头私定终身是极不光彩的,他们虽然禀明了父母,但却是逼迫二老答应,与私定终身本质上是一样的,只是名声好听些罢了。
孟敛愣了一会才道:“阿娘你之前对伯鸾也是满意的,为何突然激烈反对,若不是阿娘你那般侮辱伯鸾,我也……我也不会如此冲动地把婚事定下。”
张氏是什么人,一听便知聪慧的闺女已经起了疑心,当下怒道:“我平日是如何教导你的,忍耐忍耐,身为女子更该要忍,你不听我的话,如今错大事了罢,你这逆着来的心思还不改改!”说着,又欣慰道:“既然你知道自己是一时冲动,就把亲事退了罢,毕竟还未成亲,且女方退婚对你的声誉影响不大,退了也好,省得你日后后悔。”
孟敛本还心存疑虑,却因这话散了个干干净净,“说到底你还是不让我嫁给伯鸾!你贪财便罢了,何时竟贪起权势来,那官场是会吃人的!阿娘,我对你太失望了!”本想说“寒心”来着,却又觉得有些重,便说了“失望”,说罢转身就走,走到门口又道:“阿娘,我与伯鸾的婚事绝对不会取消!”
孟敛走后,张氏不免又是欣慰地抹了抹泪,偷听到母女谈话的孟父忍不住推门进来一顿安慰,叹道:“阿敛都要出嫁了,你又何必再做戏?”
张氏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抹干眼泪道:“你知道什么?她是生了疑心了,离成婚还有一个月,她若是反悔了,我哭都来不及。”
孟父闻言正要夸她英明,她却又哭了,边哭边道:“我养的好闺女,竟然会对我说‘失望’了,呜呜……”
孟父叹气,又是好一阵安慰。
马大人看着手中的喜帖,眉头皱得死紧。梁鸿与孟女要成亲了,也就表示小侯爷吩咐他办的事没办好。他抓心挠肺,挖空心思地想着怎么办,想请示下侯爷,又觉得这等小事不能打扰侯爷,可若不采取点做法,又怕小侯爷怪罪。再瞥了眼喜帖,马文心中已定。
都已经发喜帖了,说明亲事已定,一个是听说他要成亲乡绅们便争着抢着筹银为他在山下建房子的梁贤士,一个是财大气粗又能一拳打死一头牛的孟女,得罪不得,且上回公孙先生已经暗示他只需等着升官便成,其他的就不必费心了。这么想着,马文又有了心情,想着今晚该到哪个小妾房里了。
在孟府众人的真诚期待中,日子终于到了三月初二,孟女出嫁前一天。张氏想着亲事跑不掉了,便去看看孟敛。
孟敛正在收拾东西,见是张氏,也不躲闪,坦然让她看着自己收拾的东西。张氏没了之前的冷脸,了然笑道:“纤纤告诉我你要了这些东西,我便知道你的打算,归隐山林也好,平平淡淡何尝不是一种幸福。”
孟敛闻言一愣,喃喃道:“阿娘……”
张氏帮着她一起收拾,嘴里还不忘念叨:“嫁了人万不要像在家中一样任意妄为,凡事要以夫婿为先,但也不能委屈了自己。”说着她停了手,叹道:“其实我哪里如意你嫁给一个书生呀!”
张氏本是随意一叹,可孟敛却上了心,仍是忍不住道:“你还要我做官太太,当官的入仕之前可不就是书生?”
张氏又叹:“就算是书生,梁鸿也不如王楚。”
孟敛不满:“为何阿娘极力撮合我与王郎君,却偏偏不喜欢伯鸾?”
张氏回答得理所当然:“梁鸿那细胳膊细腿的,怎能保护得了你?”
“王郎君不也是弱不禁风的,书生大抵如此。”
张氏见她不高兴的模样,知她是护着梁鸿,却还是实话实说道:“可王楚懂武,身体自然比梁鸿强健些。”
“懂武?王郎君会武功?”孟敛惊诧。
张氏有些意外:“咦?我没告诉你么?”
孟敛摇头,却想到什么,忙道:“可王郎君的手上只有执笔留下的细茧!”
张氏笑她天真,伸出自己的双手,道:“你可还看出为娘手上的茧?”
孟敛仔细一看,果真没有。张氏娘家是开镖局的,自小练就了一身好武艺,练武之人手上大抵都是有老茧的,系握兵器所致。
张氏笑道:“我这是仔细保养的,时日久了便看不出来了。且若是注重内修,不用兵器,武功再高手上也是没茧的。”
孟敛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心道原来对王楚她不知道的还很多。
恍惚中只听张氏又道:“王楚我是挺中意的,有志气,重情义,可惜的是你们遇见的时间不对,我本想着你要是等他一年,他功成名就回来娶你我也是允的,可你等了他两年,他连信都没捎一封,自然是没了那份心意了,罢了罢了,就当过眼云烟罢。”
两年?原来距她第一次见王楚已经两年了么?终归应了那句“有缘无分”,阿娘说得对,罢了,罢了。
“不过梁鸿也是有些本事的,听说他要成亲,花轿上山不方便,乡绅们便筹了银子为你们新建了房子,你以后若是过舒心回来小住也是方便的,若怀了孩子我也方便照顾,梁鸿想必是请不了老妈子的。”
张氏念叨着,孟敛便点点头,也不知听进去多少。
建武十九年三月初三,孟女出嫁了,以三十高龄嫁与同乡出了名儿的贤士梁鸿,亲事办得极为风光,一时传为佳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