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案齐眉》夭*

15、马氏双雄

　　“小侯爷，您跟梁先生在一起的时候心情甚好，也比平日里要……俏皮些……”下山途中，窦虎忍不住说了实话。

　　窦虎跟着自家主子十多年了，最是了解他，虽然容貌秀丽异常，但喜怒无常，心狠手辣，着实是个阴冷之人。可他与梁鸿在一起时似乎收起了自己的阴冷，经常做出些幼稚得匪夷所思的行为。也只有跟梁鸿相处时，他才会有最大的耐心，否则梁鸿早已死了千八百次。

　　“俏皮”的小侯爷微笑着看了窦虎一眼，似是心情甚好，并未生气，可窦虎却遍体生寒。果然，小侯爷放下车帘，冷冷道：“你近来胖了些，实在不符合我的审美标准，你知道该怎么做罢？”
　　尽管穆融已经放下车帘，看不到外面，窦虎还是深深地低下头，道：“小的明白。”
　　只是绝食几日，瘦了个十多斤，这已是最轻的惩罚了。此时，他已然不是后悔自己多嘴，而是庆幸小侯爷此时心情甚好，不与他计较。
　　他刚放下来，穆融在车里又冷冷地说：“再有下次，你就割下自己的肉去喂窦小虎罢。”
　　窦虎的脊梁不出意外地凉了一下，他知道自家主子说到做到，不出虚言，他自己也见多了给窦小虎喂肉的情景，尽管是热血男儿也觉得有些慎人。窦小虎虽然名字只比他多了一个字，却是只不折不扣的老虎，小侯爷拿来消遣的宠物，以及惩罚人的工具。
　　“小的保证不会有下次！”
　　没听到车里之人的回应，窦虎终于放下心来，这时他才有心神回想方才自己是如何头昏的，他怎么能因为主子和梁先生相处甚欢就忘记主子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方才……”
　　窦虎闻声立即凝神听候主子的命令，生怕再惹主子不快。
　　穆融顿了顿，继续道：“方才梁鸿问了我那日去见孟娘子的结果如何，是罢？”
　　“是。小侯爷，有何不妥之处吗？”窦虎有些奇怪，他没发现有何不妥之处。
　　穆融轻笑几声，愉悦道：“自然有不妥之处。梁鸿那个人我知道，虽然一副温和儒雅的模样，却是个冷漠之人，与他无关的事他不会有丝毫兴趣！”
　　窦虎一惊，：“小侯爷的意思是……梁先生与那孟家娘子有关？”
　　“即便无关，梁鸿也对那孟娘子有兴趣。”穆融越想越高兴，当即吩咐道：“去打听打听孟家娘子的底细，我要试探试探。别忘了让马文把孟娘子请来见我，我可不愿再去那吝啬的孟府一次！”
　　“是。”窦虎心里忍不住想，既然是试探，让县令强制性请人，人家也会心存戒备，不会轻易让人试探了去罢？只是他只能心里想，再也不敢说出口。

　　孟敛走进马府的时候，心中极为不快。她虽想拒绝出行，可马大人已经腆着马脸上门了，得罪木郎君事小，可马大人是县令，若是得罪了他于孟家的生意不利。孟家二老听说是那位木郎君的邀约，欢天喜地地让纤纤给孟敛拾掇好了将她送出门。
　　孟敛见父母这样，面上不好发作，只得在心里恨恨道：“阿爹阿娘，你们日后可不要后悔！”

　　进门之后，孟敛便有些奇怪，她记得马府不是这般布置的，莫非是新娶的夫人小妾什么的手笔？跟着小厮一路往里走，越走越惊奇，待到了穆融的院子，孟敛已然说不出话来了，这绝对不是马府！从院门开始到里面的奢华装饰，即便马大人再搜刮民脂民膏也舍不得这般糟蹋。她忽然觉得马大人进门便闪的决定是对的，否则看到这院子保准要肉疼得一颤儿一颤儿的。

　　“孟氏有好女，自名为潋滟。”忽闻有人悠闲地说道。
　　孟敛循声看去，这一看恨不得自己瞎了眼从来没看过。那位木郎君斜靠在软榻上，置于树荫之下，清晨并不猛烈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照射到他身上，真是……光怪陆离。更神奇的是他的穿着，他只覆了一件暗红色的薄纱，胸口一直敞到肚脐，整个儿一个妖怪横在那里。
　　此时，孟敛还能说什么？让她说她看见一个绝世妖孽玉体横陈吗？不，全身置于阴暗偏偏脸上被那缝隙里射出的光照出一个个细碎的白斑，实在看不出倾城美貌，配合他那身穿着以及长长的乌发，更像一个鬼怪。孟敛没大声尖叫已经很对得起他了。
　　穆融见孟敛愣在哪里，得意地笑了笑，颇为自怜地一甩长发，到底是天生丽质，连高义的孟女都抑制不住地被他吸引。
　　孟敛站在原处，坚决不肯多走一步，只淡声说道：“不知木郎君请我来是何事？”
　　穆融轻笑：“潋滟有些见外了，不妨再走近些。”
　　孟敛如他愿，走近几步。
　　穆融又笑：“潋滟有些狠心，离这么远我要跟你说话还要抬起我完美无瑕的下巴，你忍心吗？”
　　孟敛心中默想，说话实在用不着抬下巴。可是她还是依言再走近几步，原因无他，只因马大人在路上便关照了，这位小舅子在家中颇为受宠，孟敛务必不能惹恼他，否则孟家便要多些“麻烦”。
　　穆融还是不满，又是一顿说，如此几次，孟敛便走到了他跟前，他要是也是这个效果，他等着看孟敛惊艳的表情。孟敛承认，这位木郎君的确美得有些惊人，可她方才先是见到了鬼怪，后又为多行几步而伤神，走到他跟前的时候，实在提不起心情去惊艳。
　　况且，软榻四周还放有冰块降暑，说明木郎君很是惧热，摆出这副模样来怕是故意的。
　　孟敛不理他的卖弄，既然唤她潋滟，自然是查了她的底细，此人目的不纯，非善类。
　　穆融见她一脸戒备，不禁笑了，笑得极为开心，“潋滟为何这般看着我？”
　　“我……”
　　孟敛刚吐出一个字，便见上一瞬还笑得花枝乱颤的木郎君突然顿住了，就跟被江湖中人点穴一样，孟敛有些担心，刚想唤人来，却见一人急急跑来问道：“郎君可是要沐浴更衣？”
　　穆融面无表情地点点头，由来人迎着进了屋，自始至终都没看孟敛一眼。
　　被晾着的孟敛心中虽怒，却不敢擅自离去，好在下人还算厚道，搬了小案和垫子，煮了热茶，呈上糕点，于是孟娘子便开始了等待。
　　当一个时辰过去，茶水换了七八遍之后，孟敛终于沉不住气了，招了一个人过来，道自己有事先行告辞。
　　那人正是方才迎穆融沐浴更衣的窦虎，他并不赞同孟敛现在就离去，这种天气小侯爷肯见她已是天大的恩惠，若她还不知好歹，下场必定凄惨。
　　于是他和声说道：“孟娘子请稍候，我家郎君快要出来了。不瞒孟娘子，我家郎君生来受不得暑气，稍觉闷热出汗便要沐浴更衣。今日天气炎热，郎君本不该见客，但为了娘子还是这般做了，请娘子看在郎君一片赤诚的份上稍候一刻，小的这就去请郎君！”
　　于是，上次匆匆离去莫非也是此因？孟敛暗想。

　　果然是稍候一刻，一刻之后，穆融神清气爽地出来了。
　　孟敛已然不耐，开门见山道：“不知木郎君找我前来何事？我与木郎君素不相识，郎君请我前来什么都不说就让我干等一个多时辰，不知是什么理？既然我也耗了时辰，郎君就当我俩已经叙了一个多时辰的话，我这就告辞，还请郎君高抬贵手放过我孟家！”
　　孟女不愧是传闻中的孟女，终于忍不住爆发了。
　　穆融闻言不悦，蹙眉道：“孟娘子……”
　　还未等他将狠话说出，孟敛又道：“若不是马大人亲自上门，我不会来此受如此羞辱！”
　　窦虎闻言一震，心中佩服无比，却不敢看向自家主子。
　　穆融也有些惊讶，但看着孟敛那双因氲着怒气格外有神的眼睛，他心中一动，淡笑道：“我听说孟娘子并未婚配，又闻孟娘子高义，遂想求亲，然上次有急事，未能让我把话说完，今日便和娘子商讨此事如何？”
　　孟敛冷哼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做不得主。我瞧郎君出身极好，不会连这个礼数都不懂罢？”
　　穆融也不相让：“孟娘子年近三十还未出嫁，想来不是一般女子，怎会做不得主？”
　　孟敛顿时词穷，可念及那可笑的“高义”名声，心中一怒，冷笑道：“木郎君口口声声要提亲，却不知看了我的脸之后还有那等兴致！”说罢，她一扯帕子，真容便暴露在穆融面前。
　　窦虎不禁侧头，说实话，这孟家娘子不丑，真的不丑，只是不漂亮而已，可她这副中人之姿与艳丽无二的小侯爷一比，实在丑到了尘埃里去。
　　可穆融是什么人，他是闲来无事找乐子的贵族，喜好大抵都要特别些，你说不好的他偏要说好，你说不喜欢的他偏要说喜欢。孟敛本想，以他奢华的程度来看必定出身富贵，自然见多了美丽女子，想必看不上她这副尊容。可正因为穆融见多了美人，便觉得孟敛的中人之姿分外可爱。
　　事情有时候就是这样，偏偏朝着你不愿的方向发展。孟敛弄巧成拙，使得小侯爷真的起了兴致。
　　窦虎哀叹，孟娘子，你好自为之罢。
　　起了兴致的小侯爷忽然抓住孟敛的手，面上的每一根汗毛都带着魅惑地对她笑了笑，蛊惑道：“你这副相貌，是极好的。”
　　孟敛在那一瞬被迷惑了，真的以为自己是天仙下凡，可她看到穆融精致的脸蛋时便清醒了，这句话从完美无瑕的他嘴里说出来真是讽刺。她怒道：“木郎君这是在讽刺我么？”
　　穆融失笑，难得夸一次人，人家却不信了。
　　“当然不是……”
　　还未等他细说，一个人影儿翩翩跑来，窦虎当下叫苦，门口守着的人是谁，应该拖出去扒皮抽骨，小侯爷正在兴头上呢，被打断了必定要发火。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被马文放进来的马娇。马娇与马文都姓马，却是有八竿子打不着的远亲关系，不过平日并无来往，可马财主带了厚礼求上了门。马文心想，既是女子，若得了小侯爷的宠幸飞上枝头，他也能跟着沾光，即便小侯爷不喜，也不过是个女人，小侯爷想必不会怪罪于他，便顺水推舟地应了。
　　于是，今日一早马娇就梳妆打扮，捣鼓了两个时辰才满意地出门。
　　马娘子精心打扮了一番，效果自然不同凡响。窦虎一看便捂着嘴跑了，见惯了大世面的小侯爷嘴角抽搐，就连同为女子的孟敛也不禁有些想呕。
　　马娇抿嘴一笑，脸上的粉直往下掉，“又见到郎君了，真是缘分！我叫马娇，郎君可唤我‘阿娇’，都说前朝武皇帝金屋藏娇，我阿娘说我必定也如陈阿娇一般有福气。”
　　穆融压根就不敢看她，觉着孟敛真是貌美如花，便死死地盯着孟敛看。
　　马娇也跟着看过去，见是个长相普通的丫鬟，便斥道：“哪里来的丫头，竟敢打扰我与郎君叙话！”
　　孟敛巴不得她来这一句，连忙说道：“那就不打扰郎君和娘子了。”说罢，飞快地跑了，穆融都没来得及拦她。
　　回头再看看这位惊人的马娘子，穆融心中厌恶非凡，当即冷了脸，命人把她拖出去，还将马大人一顿好打。

　　孟敛本以为木郎君被那鬼面娘子缠住，脱不出身，可那以后穆融却是隔三差五地让马文上门请人，每次都提及提亲之事，孟敛只得拖着，这一拖便拖到了九月。孟敛的忍耐终于到了极致，取了孟颜的“丑娘子”服了下去，开心地看着脸上冒出的红疙瘩，称病拒不出门。
　　上回给张氏看病的时候，医师就说了，这种毒对身体无碍，即便不吃药也会好，不过要拖上一两个月。孟敛拒绝了一次之后又拒绝了第二次，也不请医师，高高兴兴地抱着诗书吟诗，今日她拒绝了第三次。
　　可惜所谓凡事不过三，她不去，小侯爷便亲自来了。

　　穆融刚说了一句“孟娘子好大的架子”，孟敛便哀声叹气地将帕子摘了，露出一张长满红疙瘩的脸。若是旁人便也被骗了去，可穆融见多识广，不以为奇，冷笑道：“娘子果然对我痴情，为了试探于我，竟狠心将脸毁了。娘子请放心，即便你容貌尽毁，我也会将娘子明媒正娶，好好对待！”
　　孟家二老顿时泪流，他们等的就是这句话。
　　还未等婚事拍板，抢婚的来了。

　　自从孟娘子不断拒绝婚事之后，提亲的人越来越少，如今只剩下一人，便是早前被拒的马元马郎君。马郎君受辱之后，回家发了好一通火，却被马父好好劝下，将提亲的好处讲与他听。他听后恍然大悟，怪不得吝啬鬼父亲人到晚年才想起名声之事，原来名声是假，图谋孟家财产是真。
　　“儿子，你娶了孟女，若是嫌她，不理她便是，拿着她的银子去讨十个八个小妾气死她，岂不快哉？”
　　就冲着这句话，马郎君锲而不舍地奔跑了半年。

　　见到孟敛的脸之后，马郎君也是吓了一跳，他是第一次看到孟女的脸，当下以为传闻不假，但想到自己的理想，他高声道：“孟娘子，虽然你道你已有心上人，但我绝不放弃，我决定了，我要与你的心上人决一雌雄！”
　　穆融一口茶喷了出来，这马家兄妹俩都喜欢“决一雌雄”。
　　他拍掌赞道：“好一个马氏双雄！”

作者有话说

　　表示现在只有早上才有灵感码字，错过早上便码不出来，于是错过早上的昨天没字可更，今天一早就起来码字，多更一些字以示补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