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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有位佳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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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文见过小侯爷。”
县令马文诚惶诚恐地行礼,眼前这位年轻的郎君虽没有官职在身,可他父亲与叔叔皆是当今天子亲口封的侯爷,一门显贵,称呼他一声“小侯爷”也是使得的。
男子看也不看他一眼,只慢条斯理地抿一口茶,慵懒地以手托颌,另一手不快不慢地敲打着案沿,仿佛在自个儿家里一般自在。
马文的心便跟着他敲打桌沿的声音跳,一下又一下,早就听闻这位小侯爷行事有些古怪,喜怒无常,如今看来不假。他面上不露分毫,自己如何也猜不出他的心思。
男子状似沉思了许久,终于看了马文一眼,挑了挑眉,似是有些惊讶地说:“咦?马大人怎么还跪着,多礼了,快快请起。”
马文抹了抹额上的汗,慌忙爬起来。
“说起来,我父亲便是平陵人,我自然也是平陵人,此次出来走一走,刚好走到了这里,顺便歇歇脚,马大人不介意罢?”男子象征性地征询了一下主人的意思。
“不介意不介意,小侯爷愿意到平陵来是马文的荣幸,马文这就叫人把府里仔细收拾收拾,还望小侯爷不介意敝府简陋。”马文腆着脸道。
男子四处打量了一下,不客气地说:“是简陋了一些,不过凑合一下尚可。”
马文赔着笑,厚颜无耻地问了句:“安丰侯近来可好?”
这位小侯爷再风光,别人对他再尊崇,也不过是尊崇他背后的父亲安丰侯。
男子倒没生怒,淡笑道:“身子骨好着呢,不然我也没空闲出来走不是?”
“是,是,小侯爷说的是。”马文笑得眼睛快瞧不见了。
只是这句话之后,男子又沉默不语了,只看着桌上的茶盏,不知在想些什么。身为贵族,他跪坐的姿势实在有些失礼,但他丝毫不以为耻,反而有种规矩是他定的范儿。薄如蝉翼的丝绸覆在他身上,让人明白什么才叫“相得益彰”。一缕阳光透过窗户射进来,拂在他的唇边,使得他的上半张脸隐在昏暗里,承托得那张唇格外瑰丽,令马文看得小心儿直跳,情不自禁地咽下一口口水。
活了大半辈子,还没见过容貌这般秀丽的男子呢。
男子回过神来,有些厌恶地蹙了蹙眉,恹恹道:“平陵有什么新鲜事么,说来听听。”
他这问题与孟敛的问题一样,目的却不相同。孟敛是因为不愿出门,闲来便问问外头的事,而他却是问清有什么好玩儿,好有目的地出去耍一把。
人家小侯爷出门本就是为了游玩。
马文苦思了片刻,眼中一亮:“小侯爷,咱们平陵出了位高义的孟娘子。”
男子神色淡淡,“继续说。”
“是。”马文高兴道:“那位娘子是早就出了名儿的,力大如牛,容貌丑陋,即便家中富硕,仍无人上门提亲,一拖便拖到了二十八。去年三月,她在山上救了一个昏倒的落魄书生,疗养数月。起初大家都以为她是想成亲,这才抢了个郎君回去,待那郎君离去之时,那郎君在孟府门口当众求亲,孟娘子不但没答应,还痛骂了他一顿。即便如此,孟娘子也为那郎君雇好牛车备好包袱,送他求功名去了。之后,大家都赞孟娘子高义,提亲的人络绎不绝。”
男子似是并不感兴趣,只淡声问道:“那孟娘子后来嫁了没有?”
“也不知怎么回事,孟娘子将提亲的人都回绝了,如今都二十九了,还待字闺中呢。”马文也很不解。
男子一声不吭,忽然站起身,吓了马文一大跳。
只见他的随从为他整理好袍子,他双眼微眯,笑道:“那我便去瞧瞧那孟娘子是个如何的高义法!”
他一笑,便如万花齐放,整个屋里都烂漫了去,马文窒了窒,闪了神。
待回过神来,男子已经到了门口,马文连忙追道:“小侯爷,这七月天……”
七月天,外面炎热得很,小侯爷为何不歇息歇息?
这句话他没能说出口,因为男子的随从窦虎拦住了他:“马大人,小侯爷要做的事谁都拦不了。每年夏季,小侯爷的心情便很不好,马大人心里可有数了?”
马文直点头,他就是知晓这位小侯爷受不得暑气才想拦着的。
窦虎见他是个明白人,便直接命令道:“准备些冰块在小侯爷的房里,若晚上小侯爷睡得不舒适,咱们谁也不得好过。”
马文更是直点头,直到随从走了,才长长叹了口气。
他早就听说这位小侯爷不一般,尤其是六七八月的夏季,小侯爷耐不得暑气,心情不好,便爱出门。可旁的地方怎比得上他安丰侯府,尽心尽力伺候着,非但没讨着好处,还被折腾掉半条命。每年夏季,这位小侯爷就如凶神恶煞一般,哪家都避之不及,今年终于轮到他了。可他能怎么办?人都到了家门口,还能把人给撵出去?他是嫌命太长了么?
安丰侯这一招走得好,留这样一个喜怒无常的在家里,还不如赶出去祸害别人。马文刚刚那一小会儿便已经经历冰火几重天,身上汗湿得跟水里捞出来似的。这才七月,小侯爷最起码要等暑气过了之后才走,任重道远啊。
据说,安丰侯受不得这个魔星在家里糟蹋,这才踢出门去祸害别人,这才养成了小侯爷每逢夏季必出游的习惯。
外头的确热得很,可小侯爷却是一滴汗也没流,他车里都备着冰块呢,否则这位小爷早就发火了。
现下小侯爷的心情甚好,还挑了车帘瞧一瞧平陵的景色。这一瞧,便瞧见了一个熟人。
小侯爷敲敲窗棂,窦虎连忙靠近车窗边。
“窦虎,你瞧瞧那人,是不是眼熟得很?”
窦虎是习武之人,眼力极好,当下确定道:“回小侯爷,的确是故人。”
小侯爷面上敛了几分笑,“我还以为我看错了,原来真是他。他怎么会在平陵?”
“回小侯爷,窦虎听说他本就是平陵人,咱们许久不曾听说他的消息,想来便是回了乡。”
“这么说来,他与我还是同乡。”小侯爷笑意又深了些,说出的话却冷得刺骨:“他回平陵想必有段时日了,那马文竟敢瞒着我!”
窦虎说了句公道话:“马大人想必不知您认识那人,又想讨好您,便捡女子的事说了。”
是嘛,跟男子聊新鲜事自然是聊女子,谁会对男子感兴趣!
小侯爷冷哼了一声,放下帘子。窦虎知道马文捡回了一条命。
梁鸿在墙角站了许久,他方才瞧见一个人,若是没看错,应该是他的随从,如此说来,他也到了平陵?可那牛车看起来很普通,如此低调,倒不符合他一贯奢华和大张旗鼓的风格了。
思虑许久,未果,于是若无其事地回家。
牛车停在了孟府门口,孟府下人被来人的气势所迫,也不敢阻拦,一边命人去请主人主母,一边将来人迎进府,沏上好茶,或是觉得那有些旧了的垫子与来人的气质不符,小厮擅自做主将招待贵客用的垫子拿出来铺上,动作麻溜,殷勤备至,丝毫没有主人未到便接待陌生人的束手束脚。
孟家二老远远便见一人已经坐下喝茶,心下有些不快,想着下人也太不像话了,还未通报就将人请了进来,若是强盗土匪怎么办?
走近一看,孟家二老便想,是谁这么机灵,该涨月钱。
小侯爷习惯性跪坐得有些失礼,见到孟家二老也不起身行礼。可孟家二老却丝毫不以为意,仿佛这样一个男子天生便是等着别人行礼的主儿。
孟家二老没来由地有些拘谨,迟疑了一会儿,最后孟父轻咳了几声,问道:“敢问这位郎君……”
“这位郎君”傲慢地打断了孟父的话:“在下穆融。”
话被打断,孟父却丝毫没有生气,可见人的皮相多么重要,穆郎君这样皮相美丽得罕见之人,即便再无礼,旁人也生不出气来,只以为是理所当然地。人对美丽的事物向来宽容。
“慕容?可是复姓慕容?”孟父奇道。
“并非复姓慕容,而是姓穆名融。”
“不知木郎君前来……”孟父以为他是姓“木”。
穆郎君再次无礼地打断了孟父的话:“融听闻孟家娘子品德高尚,便前来……”
这次是穆郎君被打断了话,孟母急急吩咐道:“快把娘子请出来。”
打断别人的话穆融做得多了,被人打断这还是第一次,当下便有些不悦,思及自己来此的目的,便未表露出来。
孟家二老这辈子就被见过相貌这般标志这般贵气逼人之人,就连先前已经很出众的王郎君也远远及不上,如此闪亮的人物驾临孟府,真真是蓬荜生辉,孟家二老皆有种手脚不知往哪放的感觉。
趁着孟敛还未出来的空儿,孟父终于开口问道:“不知郎君家居何处?”
“融就是平陵人,是……是县令马大人的小……小舅子,常年出门在外,最近才迁回来。”
正说着,孟敛到了。见到穆融,有些惊讶。
孟父连忙介绍道:“这位是木郎君。”
孟敛收起惊讶的神情,福身道:“木郎君有礼。”
穆融自然不会还礼,众人皆觉得没什么,可孟敛心中却是不高兴了。看起来出身不错,竟连常见的礼数都不懂,这位郎君的家教不好。
穆融早在来孟府的途中便在牛车里换过衣裳,一是为了突出自己儒雅的气质,二是因为好洁。这位小侯爷好洁得很,一日要换多件衣裳,尤其是在夏季,只要稍微觉得闷了些,便觉得衣裳沾了暑气,必须换过。小侯爷的坏习惯很多,在此暂且不谈。
此时,穆融一派书生的斯文模样,拱手道:“久闻姑娘高义,实在佩服!”
孟女莞尔一笑:“高义怎比高官?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我不过区区民女,哪里值得您如此称道?”
方才穆融与孟家二老的对话孟敛已然听到。
穆融笑了笑,正要再言,却突然感觉到一滴汗顺着鬓角流了下来,顿时僵住了。窦虎见状,心中叫苦不已。这孟府也算当地的富户,竟这般吝啬,炎炎夏日,连块冰都舍不得放,小侯爷身上出了汗,必要发怒了。
他连忙小声说道:“郎君,您还有要事在身,不如先行回去,日后再来?”
穆融不说话,神色冷然地点点头,也不打声招呼,起身就走。
窦虎对有些莫名其妙的孟家二老作揖道:“我家郎君有要事在身,不能耽搁,故先行离去,日后再来拜访,请孟家主人主母包涵。”
人家都这么说了,还能如何?孟家二老遂笑着说无妨。
孟敛却想一个纨绔子弟能有什么要事,无非是她说得难听了些,面子挂不住,想走罢了。
待穆融走了,孟家二老发难了,都道孟敛说话太不知好歹,将人骂走了,如今惹得他不高兴,也不知县令大人是否会生怒云云。
其实,孟家二老与孟敛,你们都想得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