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遇二十一天》陈榆艺

1、第一章

　　乘坐高铁，中转大巴，最后换乘公交车，颜如推着行李箱到达湖安小镇。她将要在这里，开始她的社会实践调查。
　　接她的负责人李兵提前在小镇一户人家打好招呼，颜如借宿在张姓人家。张阿姨暑假外出务工，家里留有十岁女儿，正好有颜如做伴。

　　李兵开车载着颜如，在一户门口停下。颜如从副驾驶向车窗前看，一个穿着蓝色的裙子的小女孩站在那里。
　　打开车门，李兵向她努嘴：“喏，那就是苗苗。”
　　颜如走到苗苗面前，蹲下身：“你好苗苗，我叫颜如。”
　　苗苗看着眼前陌生的人，叫“颜如”的女生戴着一副眼镜，妈妈说过学习用功才戴呢，这位姐姐学习一定很好吧。她怎么这么白，笑起来特别漂亮。
　　苗苗羞怯中带着好奇，两只小手背后一握：“颜如姐姐好。”
　　李兵把颜如的东西从车上搬到苗苗家：“有事找我，我家就在小镇的最北边，红房子的那个就是。”
　　颜如连声道谢。

　　一天奔波下来，现在已是下午六点。
　　“苗苗，你吃过饭没？”
　　“今天下了一天的雨，停电了，我还没吃饭。”
　　颜如这才注意到门前吹落的花，卷着泥土，倒在地上。

　　李兵把她拉进湖安小镇的群，电工师傅发了信息：“正在维修，请大家谅解。”
　　颜如走进屋里，从包里拿出酸奶、面包，递到苗苗手里：“饿了吧，先吃着垫垫肚子。”

　　正值酷暑夏天，屋内闷热，颜如和苗苗搬了板凳坐在家门口乘凉。
　　天越来越黑，不知过了多久。
　　颜如开始烦躁起来，刚来第一天就碰上停电的“好事”。她活了二十年，在家、在学校几乎没遇到过。
　　黑夜，迟迟的来电加剧恼意。

　　突然，街道里的灯亮起来。
　　苗苗惊呼一声：“来电了。”
　　二人喜出望外，兴冲冲打开家里的灯。
　　没电？
　　开关连续按了几下，还是没有电。
　　颜如问：“会不会是家里电费不足？”
　　苗苗：“不会啊，妈妈才交过没多久。”
　　家里一片黑暗，街道里隐约传来孩子的嬉闹，一丝不耐像条小鱼在颜如心里钻来钻去。

　　初来乍到，这就是湖安小镇给她准备好的见面礼。
　　她在群里说明情况，电工师傅说他要赶着去别的镇维修，已经出发了。
　　等，等，等。
　　除了等，还是等。
　　这要等到什么时候？
　　就在今天之前，她还过着一个人在空调屋，饿了自己做饭或者点外卖的生活。现在倒好，连基本的电都没有保障。当一个人习惯了基本物质需求得到满足，来到一个陌生环境，满足基本需要的元素一旦措不及防撤离，这个人开始无所适从。

　　颜如的头靠在门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碰。
　　苗苗在旁边安慰：“颜如姐姐，夏天停电很正常的，不用着急，总会来电的。”
　　颜如心想：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总是我？

　　就在颜如意志消沉的时候，一道人影向她们走来。
　　眼尖的苗苗认出来者：“钟清哥哥。”
　　颜如坐正起身，刚要说话。
　　寂静的夜里，男人开口：“我叫钟清，是这个镇子里的人。我在群里看到你发的信息，我看看情况，修一下试试。”
　　“您好，我叫颜如，麻烦您了。”
　　“没事儿。”

　　苗苗引着钟清去她家的闸刀。
　　钟清手拿矿灯看了会儿，抬头对颜如说：“闸刀太小了，撑不起，我去买个大点的闸刀。”
　　钟清转身就走，突然停下来，朝着她们：“你们等一小会儿就好，我很快就回来。”

　　颜如有些好奇，钟清明显和她是同龄人，他怎么会修这个。
　　“苗苗，钟清他也是镇上的电工吗？”
　　“当然不是了，钟清哥哥不知道哪儿学的，他也会好多，谁家电有事了都会找他。”
　　“钟清哥哥可厉害了，他会的好多，他会修电，农田灌溉的水泵坏了他也会修，他还会修汽车。姐姐你知道吗，钟清哥哥还会开大车呢，很多很大的轮子。”
　　“谁家有事了，钟清哥哥都会来帮忙，他人可好了。”
　　钟清会这么多，那他到底从事什么职业？

　　不一会儿，钟清回来了。他干净利落换好，笑着对苗苗说：“苗苗你回家一趟，看来电了没。”
　　苗苗听了这话，留下一句好，一溜烟跑回家。
　　“来电了！修好了！”苗苗的声音伴着蝉鸣传过来。

　　颜如笑起来，她抬头望着面前的人，他的眼睛明亮清澈。
　　“这么厉害！谢谢你了。”
　　“没事。”钟清说完，告别。

　　颜如从早上开始坐车，眼下后背满是汗。冲澡，换了干净的睡衣。
　　她从走廊经过，关灯。连续按了几下，灯还是亮着。
　　“苗苗，走廊的灯坏了吗？怎么关不上。”
　　苗苗从她的屋子里走出来，用手关灯。
　　未果。
　　“不知道啊，之前还好好的。”
　　先是闸刀坏导致停电，现在又是走廊的灯关不上，状况连连，让人抓狂。
　　苗苗：“明天我去找钟清哥哥，让他来看看。姐姐，早点睡吧。”
　　“晚安，苗苗。”

　　颜如终于躺在床上，她常舒一口气。
　　今天是她来到湖安小镇的第一天，第一天就发生这么多事。电的基本供应因为天气原因中断，在高度依赖电力维持的湖安小镇因为中断好像陷入瘫痪。虽说有燃气灶，但一片漆黑，怎么做饭吃饭。手机电量也在等待来电的过程不断耗尽，现代社会手机等于一切，没有手机何异于与外界断联。停电伴随停水，汗珠粘在身上，只能忍受粘腻。就连简单的洗手，也无法做到。
　　与此同时，颜如习惯了别人帮忙就要予以报偿，不亏欠的交往方式，湖安小镇这样熟人帮忙让她无所适从。相比，人工费能让她内心坦荡，彼此是平等的。明天又要麻烦人，她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早上七点，颜如洗漱。洗漱完，她去厨房做饭。
　　苗苗从屋子里走出来，颜如冲她微笑：“苗苗，饭快熟了，你洗漱完就可以吃了。”
　　“知道了。”
　　吃完饭，颜如刷碗，苗苗出门找钟清帮忙。

　　没一会儿，苗苗和钟清一块儿进门。
　　钟清看了走廊的灯：“没什么大问题，再买个开关就行。”
　　又像昨天晚上，钟清去小卖部买。颜如的不自在又涌现出来。
　　钟清换好开关，打开灯，关灯，灯灭了。
　　“又麻烦你了。”
　　钟清笑笑：“没事，顺手的事。”

　　两次让人破费，颜如把现金直接给他，他肯定不会要。毕竟日子还长着，她等待自己也以熟人帮忙的方式回报。
　　所幸等待的时间没有很久，中午回报的机会就来了。

　　晌午，广播响起来：“南地的水泵坏了，大家都来修了。”
　　临近中午，苗苗从门外跑进来，满头大汗。
　　颜如拿过毛巾擦去她额头上的汗：“去哪儿了？这么多汗。”
　　“我从南地刚回来，他们在修井，现在只有钟清哥哥一个人在那儿，其他人都回家吃饭了。”
　　念头很快闪过颜如心里，她问苗苗：“这儿附近有饭店吗？”
　　“有，很近的。我知道路，姐姐我带你去。”
　　颜如骑车载着苗苗向饭店驶去，买了凉菜、几个热菜，还买了啤酒、起瓶器，苗苗爱喝的果汁。

　　夏天中午，正是毒辣。没有一丝风，曝晒让人眼皮都抬不起来，汗直往下淌。
　　她们到了南地，远远看见一个穿着黑色短袖的青年，他在井边坐着。走近了，寸头，浓眉舒展，鼻梁高挺。
　　钟清听到身后的响声转身，怔了一下：“你们怎么来了？这么热的天。”
　　苗苗开心地回答：“颜如姐姐去饭店买了很多好吃的，我们来给你送饭。”

　　钟清从颜如手里接过打包好的饭盒，就地打开。
　　颜如蹲在他旁边，满是钟清肌肉绷紧线条流畅的手臂，青筋的手。他额头的汗顺着脸颊滴落在牛仔裤上，颜如把纸巾递给他。钟清侧头看见一只白嫩修长的手，阳光下这抹白更是晃眼，他接过纸巾在额头抹了两把。

　　“你怎么买这么多？”
　　“咱们三个人呢，我还害怕不够吃。”

　　啤酒瓶外部遇热形成水珠，钟清用起瓶器打开，仰头直灌。
　　颜如看看旁边的水泵：“这都一上午，修好了吗？”
　　“不太好修，下午修好就不错了。”
　　苗苗热得小脸通红，颜如的一缕头发贴在脸颊，钟清：“吃完饭，你们快回家吧，这天太热了。”
　　颜如问他：“你不回家吗？这么热待在地里也不是回事。”
　　“晚会儿我就回去。”

　　吃完饭，颜如拎着饭盒和苗苗往路上走。
　　她回头看待在原地的人，他的背影挺拔，站在那里，孤零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