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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狭路相逢 ...

  •   青蝉很讶异,郎君亥时出门,居然直到第二日清晨才回来,而且眉眼舒展,显见心情很好。

      而且郎君没有食言,接下来这几天郎君与侍卫们同吃同住,不仅没发脾气,甚至还经常与他们闲坐笑谈。

      连……连那个因为同伴惨死而惶恐不安日渐憔悴的侍人,也因小心侍奉而得了郎君的赏。

      侍卫们也很讶异。

      主家这位尊贵的郎君不仅习惯席地而坐,用起俚语竟也很是熟练,与常年混迹街头巷尾的恶少年相比也不遑多让。

      不端重当然是不端重的,但侍卫里又没人出身高贵,于是心里又多了一分亲近。

      一个人手肘倒拐过来捅捅小六,压低声音,“欸,你在侍卫长那儿听到什么风声没?”

      “没有没有!青蝉嘴有多严你们又不是不知道。”

      似乎是被问烦了,小六脸色臭着,语气很冲。

      他们是被派出来打点野味回去添食,这会儿已经走到山林深处了,离郎君很远,所以这人才敢壮着胆子问这种要命的问题。

      那人撞撞小六的肩,亲热笑道:“侍卫长是用青眼看你,用白眼看我们呢。我们问不出来多正常,你就未必了。”

      这是什么怪话,小六皱皱脸,又忍不住笑出来。

      “真没有,我刚起个话头,青蝉横我一眼,我就不敢说话了。”小六顿了顿,半拢着嘴,用分享大秘密专用的嘶嘶气音说,“但是以前青蝉叫主子叫的是七郎君,现在都是直接叫郎君了。”

      那人旋即露出意会的表情,转瞬眉花眼笑,控制不住地嘿嘿嘿连笑了好几声。

      小六白这人一眼,跟他拉开三步距离独自背剑走着。

      他收了笑声,低下头挠挠脖子,看了看小六,有点不好意思,扯开话题,“走挺久了吧?怎么连只山鸡都没碰到哇?难道咱们今天不走运?”

      打猎怎么能说这么晦气的话!

      “呸呸呸呸!”

      小六连说了四个“呸”,叉腰横眉竖目,“快说呸!摸木头!”

      “诶哟。”那人敲一下自己的头,为刚才的嘴上不把门后悔不迭。

      还好山里到处都是木头,他找到棵新生的小树把两只手都贴上去,嘴里念念有词,“老树灵啊老树灵,刚才说的话都是我瞎咧咧的,千万不要当真啊,呸呸……”

      他一边念一边神神叨叨点头,像小鸡啄米时不断一伸一缩的脑袋。

      小六用剑鞘抵住下巴,狡黠地眨眨眼,悄步绕到他背后,想吓他一跳。

      高高扬起的手还停在半空,一道温婉的声音突然插进来。

      “两位小郎君这是在干什么?”

      声音是从背后传来,他们居然半点都没感知到!

      两人登时飞快转身,站步一前一后,一人举起了弓,一人抽出了剑,剑拔弩张,冷光森森。

      这架势随时都能开打,倒把刚才出声的人吓得脸白。

      小六持剑护住身前,这才凝神去看对方。

      刚才说话吓他们一跳的是个凡人,布衣荆簪,四五十岁的样子,应该是附近的农人。

      她旁边还有个年轻人,穿着黑衣,背着竹篓,眉眼带笑,只一个照面就让人忍不住想要亲近。

      这两人什么关系?

      母子?亲戚?近邻?

      她们站得很近,站姿又很放松——指的是那中年凡人没被弓剑吓到之前,但这年轻人有点奇怪,被剑锋指着居然还是悠闲自在的样子,不知道是天生傻还是打肿脸充胖子——应该是很亲近的关系。

      她们来干什么?

      年轻人背着竹篓,中年凡人什么都没拿,应该是做一些很轻省的活计,比如挖野菜、采蘑菇之类的。

      一眼能判断出的信息不多,小六什么都在心里想了一遍后,按理就该试探着做决断了,可眼珠子还是没忍住往那年轻人身上瞟了几眼。

      ——这人长得太好看,不像庄稼人。

      她搭档好像没反应过来,搭了箭后就呆愣在原地,许久才徐徐吐出刚才没说完的那个字, “……呸”

      黑衣年轻人挑挑眉,正了正背后竹篓,嗓音比小六想得还要清朗,“兄台,说了晦气话摸木头可没用。”

      “啊?”她身后的大傻子居然真的搭话了,“不会吧?我们那边都有用的。”

      年轻人笑眯眯的,脾气很好的样子,“淮南为橘,淮北为枳。这法子在你们那边有用,在我们这儿没用。”

      “为什么?”

      “可能是你们那边的木头在什么阵法里面,久而久之有了灵性吧。”

      说起武卫的强盛,即便是卖身公府为奴为婢的人也会在这一刻自豪地挺起胸膛。

      他语气骄傲,“那当然,明公每年都要耗费千万灵石加固阵法,我们武……”

      “张进!”

      小六突然高喊一声,张进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他拿弓的手抖了一下,箭尖闪烁的寒光似乎晃到了对方人的眼。

      小六看见黑衣年轻人跨前一步挡住中年凡人,眼神在一瞬间寒冷下来,比她手中的剑还要锋锐。

      无言僵持后,小六率先放下了剑,收鞘时剑尖和剑鞘碰了一下,发出一声脆响。

      她露出一抹笑,“两位来山上是做什么?”

      中年凡人张了张嘴,正要开口,年轻人就堵着路一掀眼皮,抢先答道:“来找狗的。在家里天天叫,就踹了它一脚,没想到跑了好几天不回来,我们上山来找找。”

      ……似乎有点不对,但又说不出哪儿不对。

      小六强撑着身态,可语气不可抑制地变得虚弱,“郎君真是心善。”

      “谈不上,谈不上。”

      刚才那点锋芒被年轻人很好地收起来。

      她上眼皮压低了一点,于是那令人警惕心慌的攻击性就顿时少了许多。眼尾微微下垂,嘴角噙着温和的笑,又是软善柔和的样子。

      ——如同一柄不世名剑被黑布缠绕得严严实实,既吝啬又骄傲,不愿让浊泥般的世人窥见它一点点剑光。

      小六在安心的同时居然感到点隐秘的失落。

      不断上升的冲突终于到达了最高点,并且幸运地缓缓下落。

      黑衣年轻人被身后人扯了一下,她便偏过脑袋去听那中年凡人要说什么,脸色更是和融。

      张进趁这机会也悄悄蹭前几步碰碰小六,嘴刚张开就被一个凌厉眼风止住。

      小六专心致志盯着那两个人,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不知道她们是怎么沟通的,小六居然连只言片语都没听到,只觉察出她们对了好几次眼神,又是点头又是摇头,没谈拢的样子。

      僵持了几十息,黑衣年轻人捏着竹篓的指尖都泛白了,才不情不愿地斜撤一步,让出路来。

      中年凡人走近,两只手安顺地垂在身侧,手掌特意对着他们的方向张开,示意没有藏匿任何可以用来暴起突击的武器。

      她微微弓着背,说话很客气,掺了点谦卑。

      应该是认出了他们不好惹,所以宁愿吃点小亏、受点挤兑也要把他们哄得顺顺心心地走——这倒符合他们对普通农人的认知。

      “真是对不住,小人这番是上山来采些蘑菇回家煮汤。家妹喜欢胡乱说话,两位郎君不要见怪,我们这就走。”

      说完后,她拍拍年轻人的肩膀,示意年轻人跟着说几句赔罪的话。

      黑衣年轻人顿时皱起眉,脸颊好像鼓了一下。

      小六不能确定,因为这人所有的表情都很快。

      出现得很快,消失得也很快。

      但年轻人胸膛起伏一下后,还是向他们拱了拱手,不咸不淡说了几句告罪的话。

      有些敷衍,但小六没有抓着这点做文章。相反,她立刻抱拳弯腰,迭声说好几声不敢。

      自从见到这个黑衣年轻人,她的灵觉就开始疯狂预警,甚至到了吵得她脑子疼的地步——她相信这个人的确没有修为,但她更相信自己的灵觉。

      而且他们是明家正经的侍卫,不是整日舞刀弄剑闲游街头的恶少年。

      吃明家的饭,穿明家的衣,月月领着正经薪俸,日子大有奔头,本就不至于对着老百姓撒气撒火。

      “兵戈不祥,圣人不得已而用之。擅自动武是我等的不是,还望婶婶和这位郎君勿怪。”小六绞尽脑汁想出几句文绉绉的话充场面。尔彼娘也,她一个臭巡逻的到底为什么要硬装书生,“我等只是进山打猎,无意惊扰,这就退去,告辞。”

      黑衣年轻人再次看了他们一眼,然后挪动步子让开道路,头对着深山的方向轻轻一摆,示意他们可以走了。

      到这一刻,那股被猛兽一双幽绿幽绿的饿眼盯着的感觉才稍稍散去。

      小六强行提起两边嘴角露出一个感激的笑,身子对着这黑衣年轻人,脚步慢慢向着山内后退,眼睛仍紧紧盯着那人松松握着竹篓带子的右手。

      三十步了。

      紧绷着的背脊终于缓了一点,小六脚尖轻轻转了半圈——她现在可以去打猎了,她已经避开了最大的危险。

      一声呼唤阻止了她。

      “欸!小郎君留步。”

      小六身子一僵,心脏停跳半拍。

      是那个中年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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