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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斗酒(修) ...
“小娘子,你没吓到吧?”
少年闪电般跃入一间厢室,小心翼翼地将季慈音放在软榻上。
季慈音定了定神,不答反问:“你怎么会在这?”
少年将季慈音腰间缠绕打结的穗子捋开,抬起头一笑:“我看见你出来一个人离开,有点担心。”
季慈音想起方才卫家兄弟的那番话,心中一紧,连忙走到门后,仔细倾听。
少年正欲发问,却被季慈音制止,示意他不要说话。
见状,少年和她一起趴在门上听着外头的动静。
“他们走了。”少年用气音说话。
他眼睛亮晶晶的,像是在等待季慈音的夸奖。
季慈音给了他一个赞许的眼神,蹑手蹑脚地回到了原本的厢室。
季慈音一进门,开始四处寻找哪里有能够藏人的地方。
她拉开衣柜的暗门,正好与躲在里面瑟瑟发抖的少女对视。
见到被发现,少女的泪珠夺眶而出。
“你别哭,我不是坏人。”
季慈音的话语没有起到半点安慰的效果,反而让她的眼泪流得越来越凶,脸上的绝望之情更甚。
“你快出来,我们带你去安全的地方。”季慈音伸出手,劝道。“说不定等会他们又会回来找你,到时候你就逃不掉了。”
闻言少女努力止住泪,将手放在季慈音的掌心,从阴暗的柜子里走出来。
迎着明亮的光线,季慈音才发现她的虎口有一个深深的咬痕,鲜血顺着指尖缓缓流淌下来,无声无息地滴落在地面上。
季慈音心中一酸,她看上去只有十一二岁,却被迫遭受了这么大的不公。
“去我的院子吧。”少年提议道,“那里没有我的吩咐,谁都不能进来。”
季慈音点点头,解下披风盖在少女的头上,轻声细语地道:“别害怕,不会有人认出你。”
忽然肩头一暖,是少年脱下自己的白狐氅,披在了季慈音的身上。
季慈音抿唇,想要婉拒,却被少年抢先道:“外头寒气重,应当以身体为重。”
季慈音不再推脱,谢过后随他匆匆离开。
院落外有身披甲胄的侍卫值守,身上带着一种杀伐之气,令人胆寒。
侍卫见到季慈音,亦是目不斜视,毫无异色,纪律严明。
“你先出去。”季慈音看向少年,“让我和她单独谈谈。”
“好。”
见室内无人,季慈音才摘下少女头上的披风,轻声问道:“你叫什么,几岁了,发生什么事了?”
“我、我叫莲儿,今年十二岁。”少女脸上泪痕未干,声线发颤。
“六郎君看上我,要我去伺候驸马,我不愿意,他就要逼良为娼。”
莲儿眉目清秀,小小年纪就是个美人坯子,怪不得会被盯上,千方百计地夺了去。
季慈音擦拭她的泪痕,语气爱怜:“别哭,别哭,你已经安全了。”
她这么一说,莲儿原本止住的泪瞬间夺眶而出。
“躲得过一时,躲不过一世。”
她泪如泉涌,哀戚戚地道:“只要我的卖身契还在公主府上,他们就不会放过我。”
季慈音澄澈的眸子中似有火苗跳动,蹙眉喝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他们怎么敢如此胆大妄为。”
“没有用的。”莲儿靠在季慈音肩头,眼泪打湿了她的衣襟。“卫家是皇亲国戚,皇后是他的姑姑,他有什么怕的?”
季慈音抿唇,目光落在了身上披着的白狐氅,若有所思:“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莲儿连忙止住眼泪,追问道。
迎上莲儿殷切的目光,季慈音微微一笑,将心中的主意全盘托出。
*
“莲儿!”
安静的厢室里突然发生一道惊呼。
少年心头一跳,一脚踹开房门,冲了进去。
只见莲儿想要撞柱自尽,被季慈音眼疾手快地拦下,两人一齐摔在了地上。
“小娘子,你有哪里受伤了吗?”
“我没事。”季慈音倒吸一口凉气,蹙着眉回答,左手撑着地面。
“莲儿突然想要自尽,还好被我拦下来了。”
少年脸上的笑意荡然无存:“你为什么要自尽?”
“只有我死了,他们才肯罢休。”莲儿扬声大喊,室内为之一静。“我不愿你们也被我连累。”
“此话何意?”少年蹙眉,一脸不解。
“卫家可是太子殿下的母家,权势滔天,按死我们就像按死一只蚂蚁。”
少年挑眉,一脸笃定:“太子贤明,若是知道卫家人如此嚣张,必定会出手整治。”
“你放心吧,此事既然被我知晓,便不会坐视不理。”
少年从袖中取出一张泛黄的纸,抖落开来,赫然是一张卖身契。
“你的卖身契,我已经向雎阳公主要来了,以后你就不是公主府的奴婢了。”
“收好。”
莲儿怔然地捧着这张陈旧的契纸,摩挲着“曲莲儿”这三个字,一时默然无声。
良久,莲儿分别朝二人磕了个响头,“多谢二位贵人,莲儿永远记得这份恩情。”
“赶紧离开公主府吧,不要被找到了。”
季慈音将莲儿扶起来,叮嘱道。
“多谢娘子,莲儿若有来生,做牛做马也要报答。”
莲儿眼中含泪,哽咽地道。
季慈音拔下头上的玉簪,放到莲儿手中。“把这个拿去,必要的时候可以换些银钱。”
“娘子,这怎么行。”莲儿鼻尖泛红,摇了摇头,死活不肯收下。
“你若不收下,才是辜负了她的一片好心。”少年在一旁道。
莲儿再三拜谢,这才接过玉簪,含泪离开。
季慈音心道离席太久,恐怕会令姑母担忧,正欲辞别,少年却问道:“上次匆匆一别,还未曾请教娘子尊姓大名。”
季慈音未将闺名说出,只是道:“家父宜州刺史。”
少年长眉舒展,倏然一笑:“令尊是不是曾担任过陛下的起居舍人?”
父亲季默思在润州为官时,常忆起担任起居舍人陪伴陛下左右的时光,说到动情处甚至泪流不止。每逢陛下寿辰,都要斋戒七日,以表心中敬爱。
季慈音颔首,起身告辞。却听少年道:“娘子不好奇我是哪家的郎君吗?”
他的眼睛乌黑,大且明亮,像是被湖水洗涤一净的黑曜石。
“能随手要来公主府的契书,又与荀侯有亲,郎君的身份,明眼人一看便知吧。”
季慈音微微一笑,她原先以为少年是荀侯之子,但今日种种,分明另有所指。
“娘子聪慧过人。”少年被季慈音点出身份,坦坦荡荡地道。“在下司马珏。”
晋王司马珏,帝之第六子,皇贵妃所出。
季慈音侧目,道:“殿下我想象中有所不同。”
司马珏好奇道:“哪里不一样?你以为我是怎么样的?”
“殿下侠肝义胆,又心细如发,急他人之所急,忧他人之所忧。”
司马珏被她一夸,耳根发红:“就算不是我,有旁人看到,也会出手的。”
“殿下不必自谦。”
季慈音摇头,越过司马珏驻足道:“殿下贵为亲王,却能爱惜微末小民的性命,是为仁爱。”
司马珏白净的脸已然红得发烫,如同抹了上好的胭脂。
“举手之劳,当不起季娘子盛赞。”
季慈音转过身,与司马珏对视:“我有一件事,不知能否拜托殿下。”
“只要我能办到,绝无二话。”司马珏不假思索,一口应承下来。
季慈音含笑摇头,“此事不违背道义,只是举手之劳。”
说着,她附到司马珏的耳边,低声道:“我家中有位名叫翠微的侍女,她有一个妹妹……”
司马珏听罢,一双眸子冒火,当即保证:“放心,此事交与我。”
“殿下高义。”
司马珏眸光一柔,望着季慈音道:“离席已久,我们回去吧。”
季慈音自然答应,与司马珏并肩离去。好在宴席盛大,众人欢饮高歌,早已有女眷不胜酒力离席休息,季慈音在其中不算扎眼。
雎阳公主坐在上首与人斗酒,每喝一杯便有围观者喝彩,连声叫好。
“六郎,你来迟了,该罚。”
雎阳公主仰头饮尽,双眼迷蒙,但还是瞧见站在层层人群之后的司马珏。
她的目光落在他身旁的季慈音身上,略略停滞,最终又移回司马珏身上。
“六郎,快来助我。”雎阳公主连连叫道,手上动作不停,又饮了一杯。
司马珏坐下,将雎阳公主递来的酒盏持在手上,问道:“宜都,我替皇姐与你斗酒如何?”
坐在对面的少女正是司马洛,她不知饮了多少杯,但面色如常,不见半分醉态。
只听她大笑道:“这有何妨,便是再来一个我也不惧。”
司马洛说话间神采飞扬,一杯酒已咕嘟咕嘟下肚。
司马珏得了她的话,不甘示弱,连饮三杯。
斗过几轮酒,司马洛也感觉有些吃力,她嚷道:“不行,我也要请人相助!”
只见她眸光一扫,恰好瞧见独自一人的季慈音,忙招手道:“慈音!”
“我的酒量不好,恐怕会令你失望。”
司马洛摆手,笑道:“凑个热闹,不在乎输赢。”
季慈音只好答应,与司马珏相对而坐。
“既然这位娘子酒量不好,咱们就换一种玩法。”
雎阳公主以手扶额,提议道:“行酒令如何?”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立刻有侍女取来一套签。
“君子莫大乎与人为善——行善者饮。”
雎阳公主抽出一支签,缓缓念出上面的字。
季慈音与司马珏对视一眼,一道举杯。
烈酒入喉,一股辛辣之味直冲鼻腔,熏得季慈音脑袋发昏。
“仰天大笑出门去——离席者饮。”这一支签是司马洛抽的。
季慈音无奈,与司马珏再次举杯。
第二杯酒辛辣更甚,直冲入季慈音的五脏六腑,意识也有了几分朦胧。
第三支签,侍女捧着酒签来到季慈音面前,季慈音犹豫片刻,伸手抽出。
看清签上的诗句,季慈音语露无奈:“忽闻河东狮子吼——惧内者饮。”
话音刚落,司马洛已笑成一团,叫道:“席上无人惧内,自罚一杯。
季慈音端起酒杯,微微皱眉,正欲饮下。却见司马珏忽地执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他喝得急促,连咳几声,透明的酒液自嘴角溢出,缓缓流过下颌,淌入微微松开的衣领中。
司马珏浑身肌肤都染上一层淡淡的粉色,像是春日开在枝头的粉色花蕊。
季慈音面上一热,连忙侧过脸去。耳畔只听见司马洛起哄的声音:“原来晋王惧内——。”
1.“君子莫大乎与人为善”引用自孟子的《孟子·公孙丑章句上》
2.“仰天大笑出门去”引用自李白的《南陵别儿童入京》
3.“忽闻河东狮子吼”引用自苏轼的《寄吴徳仁兼简陈季常》
4.我的修文好像重写一遍[爆哭]啊啊啊啊啊但是不改情节,真的看不下去[化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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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斗酒(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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