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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回 非梦 ...

  •   眼前一抹黑,又仿佛透着光。

      现在几点了?我下意识地去摸手机,却伸不出手,挣吧了几下,感觉两只手被交叠着反绑在身后,再动动脚,同样也被捆着,左右翻了翻身,确定我现在躺在冰凉潮湿的地上……心里“咯噔”一下,在家睡得好好的,怎么被五花大绑了起来?

      “唔——唔——”张嘴想喊,才发现嘴里塞了一大团东西,压住了舌根,说不出话来。这下我彻底慌了,用手肘支着地面努力地想站起来。

      突然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叽里咕噜了一通,我也没听懂他们在说什么,但是心想有人就是好的,于是又扯着脖子“呜呜”了几声。谁知我一出声,那些人又简短地嘀咕了几句,就有个人过来一把把我拎起来,接着一阵颠簸,像是抗着我在跑,我的胃硌在他肩膀上,又疼又想吐,这是什么项目?铁人三项?心里害怕,就手脚并用地连踢带打,他闷哼了几声,脚下仍是箭步如飞,直到前头有人说了句什么,这些人才住了脚,一阵眩晕之后我被扔到一个硬邦邦的拱形东西上,一股动物园的味道冲进鼻子。

      正在这时,一个气急败坏的声音传来,“伊仁!”

      我心里一亮,有人叫我名字!可还没来得及答应,后脑勺就被狠狠地砸了一下,只隐约听见了一点儿金属撞击的声音,便失去了知觉……

      我好像知道自己在做梦,可就是醒不来——

      “钟伊仁,配乐诗歌系列的MV初稿就差你负责的《上邪》没有交上来了,你还想拖到什么时候?”电话里是主管火急火燎的声音。

      “马上马上,等我五分钟!”拔出U盘,顾不上关电脑,我一溜烟儿地往外跑,冲过马路的时候……

      车!

      “啊——”我从梦中惊醒,冷汗涔涔,大口喘着气来平稳心跳,呼……

      “格格又做噩梦了?”阿姗拿了蜡烛进来,顺手点着了炕头的一盏灯,然后坐在炕沿儿一下一下地替我顺着背,“明儿还是宣太医过来看看吧,开服安神的方子也好啊。”

      我微微点头,十分困倦却不敢合眼,连续几天都被同样的梦烦扰,梦里我在过马路的时候被飞驰的车撞得血肉模糊,依稀看到自己的尸体被白色床单蒙住,母亲伏在上面哭得几乎背过气去,父亲双手扶住她的肩膀无声地流泪……

      胸口一阵堵塞,我忙用手捶了两下,才觉得呼吸顺畅了一些,“阿姗,陪我躺会儿吧。”看着阿姗,我心里稍微安稳了些。

      “主子,这不合规矩啊……”

      “哪有那么多规矩,”我往里挪了挪,略掀了被子,“过来。”

      阿姗有些无奈地笑笑,吹灭了灯,在我右边躺下。

      “我醒过来几天了?”

      “有小二十天了。”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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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二十天了呵……

      记得那天醒来之后就躺在现在这铺炕上,我睁开眼睛看着头顶的承尘呆了一会儿,再转动眼珠瞄了瞄身上盖的缎面锦被、镂花架子上的丝绸幔帐、一个个奇装异服的人……手在被子里偷偷掐了大腿一把,“咝——”疼,真疼!

      “格格醒了?贝勒爷,格格醒了!”跪在脚榻上的一个小姑娘激动地喊了一句,紧跟着,原本坐在桌边打瞌睡的青年“嗖”地闪到我跟前儿,上上下下打量我老半天,才哑声开口:“伊仁,你可算醒了。”

      是啊,我是醒了,可还不如不醒,看着眼前这个眉目俊逸的青年——这阴阳头、这大辫子、这身宝蓝色长袍、这黄色腰带、这纽襻儿……我完全蒙了,古代人?我怎么会看见古代人?我不是在家里睡觉吗?刚才还梦到被人捆住手脚驮着跑呢……

      “伊仁,来,太医嘱咐等你醒了就把这药喝了。”他从刚才那个激动的小姑娘手里接过瓷碗,用勺子搅了搅黑黢黢的药汤,㧟了一勺轻轻吹了吹,才递到我嘴边。我茫然地张嘴喝了下去,还好,没我想象中的苦。

      见我乖乖地喝完了药,他好像松了口气似的舒展了一直紧皱着的眉头。旁边另一个小姑娘上前用帕子蘸了蘸我的嘴角,又在我身后垫了个软枕,我舒服地靠上去,咂了咂嘴,有些犹豫地试探着开口:“我这是怎么了?”但愿这个问题不会太突兀。

      他揉了揉眉心,叹了口气,“前儿你独自出去射猎,碰上了蒙古的伏兵,他们绑了你,若不是汗父命我即刻追上……”他顿了顿,眼里慢慢地充满自责和怜惜,“唉,都怪大哥没能保护好你……”

      看他眼睛有些湿润,我反而不好意思起来,正想着该说些什么话来宽慰一下,门帘打起,一抹黄色身影几步便走到我面前,蓝衣青年赶忙起身单膝点地,朗声道:“豪格请汗父万安。”

      “嗯,起来吧。”身穿明黄色金丝暗纹龙袍的中年男人应了一声,一撩袍角坐在刚才豪格坐的地方,眯眼瞅着我。

      我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咽了口唾沫,傻傻地咧开嘴,含糊地喊了声:“汗父。”是这样叫的吧?看看这些人的打扮,再听听这称呼,心里有些明白了,八成我来到了满族入关前的时代,这段时间满人出了两位了不起的人物,一是努尔哈赤,一是皇太极,那么这位身材魁梧、气度不凡的资深型男是他们中的谁呢?我开始回忆在满族饭店包房里看到的清十二帝画像,想着我的这个“老爸”跟其中的哪个比较像……

      “可是大好了?”一把浑厚的男中音略微带着点凛冽的冷意打断了我的思路。

      果然是当大佬的,瞧这气势!据我不太灵敏的直觉判断,眼下这情况八成就是传说中的时空穿越了,如果真是这样,可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穿回去的,说不定还要老死在这里,不管他是爱新觉罗家的哪位老前辈,都不是好惹的,在我完全弄明白自己的处境之前,还是规矩一些比较妥当。囫囵大概地想清楚利害关系后,我小心翼翼地回答:“回汗父的话,除了有些头晕,没别的不舒服了。”

      他微皱了眉头,语气较之前似乎和蔼了几分:“太医说你后脑遭了猛击,醒来之后必会有些晕眩,晕得厉害?要不要再传太医来瞧瞧?”

      原来是有人敲了我脑袋,这个杀千刀的王八蛋!我揉揉后脑勺,确实有点疼,但转念一想,现在这个晕法未必就是脑震荡后遗症,保不齐是被眼前这场面吓晕的,太医什么的还是算了吧,中医神秘得很,不用什么透视仪器就能看出哪个内脏得了病、病多深,万一这个太医高明到能把出我的脉象异常,看出我李代桃僵,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说不定咔嚓一刀小命不保呐。我摇摇头,“不用不用,可能睡一觉就好了。”

      听我这么说,他点了点头,“既是如此,你安心将养,药得按时吃,莫再使小性儿了。你可知汗父这几日有多担心?万一……唉,你先休息吧,汗父明儿个再来看你。”说完站起身,对肃手立在一旁的两个小姑娘吩咐道:“照顾好格格,仔细着点儿。”小姑娘齐齐福身,小声称是。

      “豪格,你也先回去吧,都这个时辰了,明儿个你早些来看你妹妹就是了。”

      “是,儿臣先送汗父回宫。”豪格答道,然后把一张纸递给其中的一个小姑娘,“阿姗,这是王太医开的方子,记得按上面写的时辰、火候煎好给格格吃,切不可怠慢了。”

      “是,奴婢知道了。”阿姗接过药方,转手递给我看,我匆匆扫了一眼,只关心方子落款处的日期——天聪八年五月十二。

      天聪?天聪……噢!卖糕的!刚才那位,那位,那位爹,原来是皇太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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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干人陆续离开,屋子里终于安静了下来,一个小丫头拎了龛笼到外屋去了,叫阿姗的女孩儿往一个小巧的铜鼎里加了块东西,顿时香溢满室,接着又熄了几盏大灯,只留下炕尾光亮较暗的一盏,然后过来安置我躺好,细细地替我掖被角。

      思索再三,还是决定问问清楚,这个女孩儿长得眉清目秀,不过十三四岁的样子,做事却有条有理、小心稳重,让我没来由地产生一种信任感。

      “阿姗,”我舔了舔嘴唇儿,“我……这是怎么一回事儿?我不太记得了……”听我这么一说,阿姗的手顿了一下,有些惊慌地看着我,“格格,要不……”

      “不用不用,”我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继续说:“我只是一时想不起来了,不想让汗父和大哥担心,所以你能不能给我讲讲,这些天发生了什么事儿?”

      阿姗跪坐在脚榻上,甫一张嘴,眼圈竟是红了,“格格……”

      在我不时地打岔、搅和中,阿姗的讲述从“这些天”扩展到了“这些年”——我,或者说我这个身体本来的主人刚满十一岁,是大金天聪汗爱新觉罗•皇太极和已故的继妃乌拉纳喇氏收养的孩子,与已经在去年下嫁蒙古熬汉部博尔济吉特氏台吉班第的大格格敖汉公主、早殇的二阿哥洛格还有大阿哥豪格是同母手足。那天我真的被一伙察哈尔蒙古土匪绑架了,不过不是给他们老大当压寨夫人,而是他们想以我为诱饵引出我的老爹给他们老大报仇,可是阴谋还没得逞,豪格就从半路杀了出来,慌乱之中一个土匪对我下了黑手,若不是大汗下了死命令,那帮太医玩命似的救我,怕是轮不到我有这么个机会跟古人如此近距离接触。至于我为什么会一个人跑出去射猎,阿姗也不太清楚,只知道事发当日我从大汗书房回来也不知道哪来那么大的脾气,拿了弓箭直冲向马厩骑上马奔出宫去,随从竟是一个也没追上我,之后就发生了前面所说的意外。

      乍一听,我有些莫名的兴奋,为了自己这个崭新的身份,也为了有幸一睹历史人物的真实风采。可细一想,问题就来了,我该算哪个编制里的呢?时空穿越族?灵魂附体族?还是寻找前世族?

      我摩挲了两把脸,想这么多也无济于事,天上管调度的神仙没跟我商量一下就把我调到这个岗位上,哪天他老人家想把我调回去或者再换个地方当然也不会事先透露,既来之则安之吧,古人规矩大、礼数多,如果不想再出什么意外,最好安安分分地做好本职工作,现在最明智的选择就是尽快熟悉和我有关系的人并且适应周围的环境,认真地当好这个伊仁格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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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失忆”的事情还是没瞒住,转天豪格来看我的时候就觉出不对劲儿了,再三逼问下,阿姗只得招供。

      接下来这事又惊动了大汗和一众汗妃,我住的小暖阁突然挤进一堆我不认识的人,热闹得像街头杂耍摊儿。我只能配合地让一个老太医望闻问切了一番,之后苦笑着对每个人的叮咛关怀点头、致谢,每天乖乖地喝下两大碗中药。如此过了将近半个月,直到五月二十五大汗率领豪格等一干兄弟子侄发兵扰明,这股“探病热”才渐渐冷却下来。

      临走前大汗给我下了禁足令,在他回来之前我不能出宫。豪格从他身边调了十二个镶黄旗侍卫过来,在我的屋外守着,只要我前脚踏出房门,侍卫们后脚就跟上来。他们更是勒令服侍我的两个丫头和两个嬷嬷务必照顾好格格,如若再出什么差池,罪当不赦!这些命令表面上是下给奴才们的,实际上句句指向我,如果我不想拉着一群无辜的人给我垫背的话,就乖乖地在宫里呆着。

      于是我安安静静地在我的小暖阁里窝着,一方面,他们不在身边,我不想再惹出什么乱子让他们分心;另一方面,正好找回缺失的这段记忆,阿姗有问必答,讲得清晰明确,远比高中历史课生动得多。

      日子就这样过着,我每天看着镜子中这张十一岁娃娃的脸,这五官无论分开看还是组合到一起都比我原装的那套要好看,明明不是我二十多岁的模样,却是十分熟悉;每天复习着一串串的满族人名,慢慢弄清楚亲戚里道的关系;每天为自己这样的际遇暗自窃喜,也每天重复着同样的噩梦……车祸……尸体……父母……

      这是梦吗?还是……

      每每想到这些都让我一阵心悸,梦中之梦?还是梦境外的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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