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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十五回 云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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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撑住身子回到住处,一关上门,便贴在门板上滑坐在地上,腿脚发软,手心冰凉,大脑止不住地胡思乱想,却理不出一点头绪。
原来陆尚文早就怀疑我的来历,他让陆尚武给我喝的那碗是诱我说出实情的迷药,没想到我说的尽是在现代的事情,这样的实话在他们听来就是胡话,可他并未就此罢手,反是亲手配了慢性毒药,在这一个月里不断地灌进我的身体。
方才他和陆尚武叙述这件事情的时候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冷漠,陆尚武却因莫名做了枪手而暴跳如雷,争执间砸碎了一个茶盅,恰是这个声音把我拦在了危险的边缘。
我宁愿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不知道,或是可以对什么都不管不顾,做个乐呵呵的傻瓜,原本这民族间的纷纷扰扰就是朝代更替的必然,鹿死谁手都是那些野心家们的角逐,与我何干?我只不过想做一个为衣食忙碌的快乐小二,然而属于伊仁格格的那份记忆死灰复燃,未曾有过的恐惧顷刻间包围了我。紧紧环抱双肩,却还是抑制不住地颤抖,我该怎么办?
指甲抠进肉里,阵阵痛感提醒我这不是梦,不是梦!想告诉自己不要管,任他们如何争斗,都和我没有半点关系!可是这只是徒劳,怎么可能视而不见呢?他们,他们……
他们密谋在祭孔之际行刺大清皇帝!
他天下人的帝王,也是我骨血相连的父亲啊……
纵使我对皇室淡漠的亲情失望,也无法完全抹去残存的那点温暖,我的父亲、兄长、知己、爱人……时至今日我才意识到,这些人曾经给过我的温暖,是我所留恋的,不忍割舍的,在我出宫的那天,都被我悄悄收入了行囊。
事关这些人的生死,我怎能置身事外!
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论起计谋心术、功夫身手,我显然不是陆家兄弟和广福楼、稻香村里其他那些明朝刺客的对手,但就算因此要了我的一条命,我也绝不吝惜!我要救他们,我的父亲、兄弟姐妹,还有满达海……想到这个名字,心头不由得一暖,满达海,你说过不在乎我的身份,只要我是伊仁、伊仁是我就足够了,可现在我已经不是从前那个格格了,我只是异时空的不速之客钟伊仁,然而钟伊仁仍然珍视我们之间的那种别样的感情,甚过珍视我的性命,我会保护你,竭尽全力。
眼下最重要的就是想办法传信进宫,提醒皇上严加守备。可事关重大,这信让谁来传?怎么传呢?
四周都是敌人,无人可以付以重任。我正站在台风风眼,暂时是安全的,若要冲出去,将面临最惨重的打击,然而我必须冲出去,陆尚文虽然对我起了怀疑,可毕竟那碗迷药没能套出他们想要的“真相”,那毒药算是对我的变相软禁,好在大家尚未撕破脸皮,眈眈相向,如此想来,我还有机会,只要我能出门,只要能出门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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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仍在病中,没得再着了风寒。”听我提出要恢复工作,出去送餐,陆尚文背着手不急不缓地以我身体不好为由,一口回绝:“店里的事儿你不用操心,也不等那几个银子过活。”
我在心里咬牙切齿,我身子不爽利还不是拜你所赐!如此美好的皮囊之下究竟藏着怎样的一颗心啊!暗自平了平心绪,继续痞赖地缠着他:“在房中躺了这些日子,背上都要生疮了,尚文兄就当放我出去散散心,要是怕我胡玩,就让尚武兄和我一道去,如何?”主动提出带着“监视器”出门,应该可以让他稍稍放松警惕吧。
果然,他思索了片刻,看了看一脸卖乖相的我,终于点了头。
待厨房准备停当,我提起食盒拽着陆尚武就往外走,心里急得像被猫挠了似的,实在无法再拖延一分一秒。
“尚文兄似乎有些提防我呢,”出了门,我看着一块暗色的云徐徐飘过遮住了太阳,没头没脑地问陆尚武:“可是嫌弃我是女子?
他显然还未从与他哥哥的争执中缓过气来,冷哼了一声说道:“他就那样,对谁都防着,连我也分不清他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你不用介怀。不瞒你说,那天知道你是个姑娘,我还有些惊喜呢!”他顺手接过食盒,目光炯炯地看着我,“一个姑娘,能想出那么多新奇的点子,把一个酒楼经办得有声有色,真真叫人佩服!”
突然发现他长着一双湖水般漾着神采的眼睛,麦色皮肤衬得牙齿雪白,笑容纯朗,如果他不是明朝的刺客,如果他的行刺对象与我无关,或许,我们真的可以成为亲密无间的朋友……
“想什么呢?”他的大嗓门将我动摇的心思打消。这是生死攸关的时刻,容不得半点分心,若我不想出师未捷身先死,就必须打起十二分精神小心应付。
我回以一笑,摇了摇头,目光错转间,竟似看到陆尚武的脸色微红。
经过荷塘的时候,我加快脚步跑到那段断杆前,俯下身往塘子里够。
“哎!小心!”陆尚武紧张地上前抓住我的腰带。我“咯咯”地笑,手仍是往前伸,声音透着兴奋:“看那朵荷花,最远处的那朵,开得多盛!我敢打赌,下面一定埋着粗实的莲藕,你信不信?”
“不信不信!你快站好,回头再掉下去,我可不去捞你!”
“哼!不捞就不捞,你去送食盒吧,我要下去采花!”说着,打开他的手,作势往水里扑。
“姑奶奶你消停点吧,方才是我说错话了,不就是那朵花么?下面的藕要不要?”见我要动真格儿,他马上服了软。
我使出最大的力气装出个妩媚的笑容,“要!尚武哥采的我都要!”
被我这么一忽悠,陆尚武涨红了脸,一声不吭地迅速脱了鞋袜和外裳,卷起裤管,摸下了池塘。
看着他走远,趁他弯腰挖藕的空档,我拔腿起跑,一阵阵无力感从脚心沿着双腿经络上传,几次跌倒,蹭破了手掌和膝盖,我也顾不上这许多,只祈祷着陆尚武晚一点追上来,我能早点赶到内城去。
弯过集市口的一个草垛子时,左膝忽地一软,我来不及反应便重重地趴在了一筐鸡蛋上。卖鸡蛋的妇人大叫着退了一步,见我挣扎了几下没起来,便犹豫着靠近想要扶我,在我糊着一脸蛋液抬起头的瞬间,我们都当即愣住,这端丽的少妇居然是……
“格格,您到哪儿去了呀……”
我盯着泣不成声的穗儿,一股闷气塞满心胸。
若不是穗儿带路,我根本不知道眼前这座古朴庄严的宅子是满达海的府邸。
我抬头看着门上绿底金字的匾额,用满汉文字分别写了“金府”二字,白色围墙,乌漆大门,低调得完全看不出是一个阿哥的居所。
“奴婢去叫门儿。”穗儿说着便要上前敲门,我忙拦住她,想了想,又看了看那紧闭的大门,终于下定决心。
把穗儿拉到一个背人的地方,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交给她,压低声音嘱咐道:“穗儿,一会儿我就不进去了,你务必要把这封信交给七爷,不得再假以他人之手,明白吗?”
穗儿懵懂地点点头,问:“格格为何不进去呢?”
我把信封紧紧地按在她手里,大略地解释道:“这事三言两语讲不清楚,我现在不方便进去。穗儿,眼下我能信赖、能依靠的也只有你了,”我又加重了一层语气,“此事关系重大,务必要亲自交到七爷手中,若是他问起这信是哪来的,你只管告诉他,是他的一个故人送来的,并转告他以大局为重,切莫冲动,你可记住了?”
穗儿重重地点头,眼里闪动着泪光,“格格,那您何时回来啊?奴婢已经把您弄丢一次了,万不能再来一次了,您走了,奴婢去哪儿找您啊?”
我鼻子一阵酸热,强压下泪意,微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就快了,等这事儿结了,我就回来了。”
此时府门打开,一道熟悉的身影迈出门槛儿,我连忙贴着墙壁躲好,对穗儿做了个催促的手势,她抹了两把眼泪,又回头看了看我,然后朝大门紧跑了几步,在满达海上马前的一刻拦住了他。
看着穗儿给满达海请安,然后示意他俯下身,与他耳语了几句,满达海神色一凝,着人牵了马,自己带着穗儿复进府去。
大门阖上的那一刻,我才从紧张中拔出来,低头看着掌心的八个鲜红的指甲印,长长地舒了口气。
沿着原路往回走,刚一抹过弯子,一个冰冷的声音从身侧传来:“姑娘来这内城走亲戚吗?”
我一凛,暗自定了定心神,微笑着转过身去直视那双漆黑的桃花眼,“尚文兄怎么在这儿?准是尚武兄回去告我的状了吧?”
“伊仁格格,在下这么称呼没错吧?”
我如遭电殛!冷汗迅速浸透衣衫。
不知是明朝的情报网络太厉害,还是陆尚文太聪明。他跟了我多久?我和穗儿的谈话他又听到多少?我一直以为他只是怀疑……怀疑?一个念头闪过,他的话莫非是在试探我?如今举国皆知伊仁格格已经不在人世,何来一个活着的我?
我掩唇而笑,语气极尽轻松:“尚文兄说笑了,谁不知伊仁格格已殁,何苦触犯亡灵与我玩笑。”
“哼!玩笑?但愿是个玩笑!”说罢,手中折扇一展,“欻”的一声,与扇音同时落地的还有两个黑影,一个布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兜头罩下,一掌切在颈后,未及我反应过来,就头重脚轻地栽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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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我在古代第三次从昏迷中醒来,与以往不同的是,我既没看到关切的神情,也没看到黢黑的汤药,只有一道微弱的光线从门缝里射进来,提醒我还活着。
头痛欲裂,却被缚住手脚扔在暗室冰凉的地上,突然想起我好像就是以这样的姿态开始穿越生活的,难道就要以同样的方式结束这段荒唐的旅程?
光投射的范围慢慢扩大,一个影子被拉得老长,我盯着自己的鞋尖兀自想着心事:最坏的结果无非是一死,我还有那么多事情没来得及做,还有那么多话没来得及说,可我总算是拖延了时间,分散了他们的注意力,希望宫里已经得到消息,做好了防范,希望大家都平安。
“你是谁?”陆尚武的声音暗哑,语气中透出按不住的火气。
我没抬头,继续看着鞋尖,“我是钟仁。”
他猛地蹲下,捏起我的下巴,目眦欲裂,咬牙切齿地再问:“你——是——谁?”
“我是钟仁。”我垂下眼睑,不去看他通红的双眼。
“啪!”一个巴掌在我耳边炸响,震得耳廓生疼。
我啐出嘴里的血丝,抬起头,挑衅地看着他。
“告诉我你是谁?你究竟是谁!”
“我是钟仁!”
“好,很好!你是钟仁,是钟仁!哈哈……”陆尚武失控地大笑,从腰间扯出一根乌亮的皮鞭,抡圆了臂膀抽在我身上,边打边吼道:“你是钟仁!是钟仁!我叫你是钟仁!钟仁!”
……
咬唇忍住疼痛,任他一下又一下发泄着满腔的羞愤,直到他恍然惊醒,丢下鞭子,捧起我的脸,慌乱地抹去上面的泪水和汗水,“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我,我控制不了,我……”他语无伦次地道歉,拽着衣袖慌乱地擦拭我颈上、肩膀、手臂……无处不在的伤口,止不住渗出的一道道暗红,眼泪灼痛了我翻绽的皮肉。
我闭上眼,带着疲惫和厌烦的情绪说:“你杀了我吧。”
他手上的动作停住,愣了片刻,竟动手解开捆住我手脚的绳索。这个举动带给我一瞬间的希望,但旋即被膝盖的疼痛打消,我猛地睁眼,看见我他的双膝跪压在我的腿上,手臂抵住我靠着的墙壁,眼里充斥着决绝的欲望。
“告诉我,你是汉人,不是满人,不是皇太极的女儿,不是我的敌人,说!”
我不禁一凛,他已经对我起了杀意,或者某种更坏的打算。
“我是谁重要吗?无须多言,动手吧。”我扬起头。
死又何惧?如果这一番经历缘于前世未了的恩怨,那么至此,恩已报,怨也该结。
陆尚武越来越粗重的鼻息可比被斗牛士激怒的公牛,双臂下滑,突然扯开我的衣服,继而开始撕扯我裹胸的白布。
大脑瞬间一片空白,在他一手探进我下裳的时候,才猛然明白过来他在干什么,不知是恐惧还是愤怒让我发疯般地尖叫扑打着,然而我越是反抗,越是激起他的狂躁,他将我的双手死死按在身侧(略略略)仿佛要将我敲骨吸髓,才解心中之恨。
他的汗水滴在我的伤口上,那盐分刺激神经的痛感无异于用指尖搓捻硫酸。眼泪灌进耳朵,渐渐蒙蔽了听觉、视觉、触觉,意识开始涣散,失去了挣扎的力气。
身上明明滚烫,为什么心里却是一片冰凉?
就当这是我要还的最后一笔债,但愿再次睁开眼睛,可以看到明媚的阳光透过玻璃窗照进我的房间,给电脑、衣柜、写字台都涂上柔和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