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第 8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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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应该昏迷了很久。
梦境的光河杳无边际，记忆被拆分成千丝万缕，在水波中不断浮荡。一双无名之手死死地拽着她的意识，将她摁进晦沉的水泽中。
「背叛者。」
「真可悲，自己陷进了虚幻的陷阱里吗？」
「真是令人发笑的自我感动。」
她记得这些声音，事实上，这些话语她也从未忘却。每当她沉入梦魇中时，类似的话总会如蛛齿间吐出的细丝，将她整个人牢牢缚住。
旧日的阴影无声聚拢，又悄然散开。
她睁开眼，眼前是昏暗破败的贫民窟。脑海一阵钝痛，视网膜上似乎晕染开黑点，让她恍惚了好一阵。
现在是……噢，对，是0007年，12月。
……她的萨菲罗斯，也去世五年了。
她垂下眼睑，视线落在自己被洗得起球的白大褂上，从袖口处伸出的手掌枯瘦无比，仿如深秋时节的枝桠。
不久之前，反神罗组织雪崩炸毁一号魔晄炉，那仿佛是米德加剧变的信号，上下阶层的矛盾遽然加重。神罗下令搜捕雪崩人员，而爱丽丝却在这风口浪尖上，将那个背着破坏剑、又疑似雪崩人员的金发青年带回了家。
这并不算是明智的选择。尤其科学部还对这个古代种少女虎视眈眈。
而刚才，第七区圆盘坍陷，暗中守护了爱丽丝那么多年的塔克斯却忽然将她拽上直升机。他们前脚刚走，后脚那个背着破坏剑的青年就带着两个人着急忙慌地冲向爱丽丝家里。
他们之间肯定在谋划着什么秘密，而爱丽丝没让她知道。她站在五号贫民窟街区，望着那几个人远去的背影，眸中摇曳出破坏剑晃动的影子。
半晌，她喉中哑笑一声。
真是久违了。
破坏剑。足有两个手掌宽的重剑。它曾经是安吉尔的武器。
就如同长刀正宗是萨菲罗斯的标志物一般，破坏剑也是安吉尔的标志物。但在安吉尔死后，这把剑继承到了扎克斯的手里。
如今萨菲罗斯身死，扎克斯不知所踪，她不知道为什么破坏剑会出现在那个金发青年的背上。那个被称为「克劳德」的青年，身上穿着1st的制服，瞳孔是浸泡魔晄后特有的青蓝色。但她没在神罗的宣传资料上见过他。
她心觉蹊跷。所以跟了上去，听起墙角。
爱丽丝的妈妈说：“爱丽丝这次回家时，带着一个小姑娘，刚巧被塔克斯的曾发现了……”
“……她为了不让神罗伤害那孩子，以自己古代种的身份作为条件，跟着神罗那些人走了……”
她靠着冰冷的墙板，漫不经心地仰着头，试图眺望云幕间的大厦幽影。从圆盘缝隙间射入的猩红光线照到她苍白的面庞上，直升机在暗沉的天空上盘旋嗡鸣，空气弥漫着魔晄与垃圾发酵混合的酸腐味。
“……那个孩子是玛琳，是我的女儿。”她听见一道粗犷的声音，“爱丽丝是为了救我的女儿才被抓走的。”
这五年来，她如同一只下水道的老鼠般藏在这里，尽可能不让神罗发现。爱丽丝给了她藏身之所。
“都怪我……”这次是一道似曾相识的女声，“爱丽丝是因为我才被卷进来的。”
爱丽丝和她有点像，但不一样。她们同样和神罗的科学部息息相关，可那个棕发碧眼、笑意温柔的女孩，却比她坚强得多，也积极得多。
克劳德：“我要去救爱丽丝，这次，我打算直接深入神罗大厦的总部。”
人际关系对她而言，从来都与利益捆绑。在贫民窟救人助人，和人产生联系，与其说是发自本心，倒不如说是她在用这种方式，来向某个早已不在的人赎罪忏悔。
“可是，神罗大厦该怎么去呢，现在米德加应该已经戒严了吧？”
嘎吱一声，深掩的木门被人打开。一缝之隔，那几张或自责或悲愤的面庞，尽数被讶异和警惕照亮。
她以为，她不会有重回神罗的机会。
“我跟你们一起去。”她靠着墙壁，双手环抱，听见那些变调的呼吸声时，抬起眼冷淡地看了过去，“我在神罗工作过，神罗大厦我比你们熟悉。”
“你是……”克劳德盯着她，咬牙迟疑道，“神罗科学部的副主管。”
“哦？”她微挑眉梢，脸色依旧平淡，“你认识我。不过，纠正一下，是前副主管。”
那几个人不信任她。
手部改装成枪械的巴/雷/特怨恨神罗，和她有过一面之缘的蒂法不仅恨神罗，还与萨菲罗斯之间有血海深仇。因为她曾经的工作，他们不信任她。
但她一点也不在意。
不可否认，那几个人中，没有人能比她更熟悉神罗高层布局。
“为了爱丽丝。”克劳德最终犹豫着哑声决定。
然后，她在神罗大厦的70层，看见了她以为她这辈子都不可能再看见的东西。
月光勾勒出冰冷的刀锋轮廓，将那把两米多长的野太刀照得森寒可怖。猩红色的液体仿如游蛇，沿着刀身往下蜿蜒流淌。这一幕，看起来似曾相识。
眸底映出那把优雅轻盈的野太刀时，她仿佛浑身都冻结了，她根本无法移开视线。经年未见的正宗如同当年穿透她那样，锋锐的刀尖穿透了普雷西顿的心脏，将那个人钉死在神罗的王座上。
“……这把刀。”她听见蒂法在开口。
克劳德：“是萨菲罗斯的。”
她倏然发颤，呼吸声近乎破碎。听到那四个音节时，就像被人当头敲了重重一棒，她满眼昏花。她想走过去，想把那把刀拿起来，可冷意正顺着指尖窜进皮肉骨髓，瓦解掉她全身力气。刚踏出一步，她就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
“……达索琳！”
爱丽丝赶紧上前搀扶住她手臂，感受到女孩掌心的暖意时，她才发现自己已被冷汗浸透。
古代种少女莹润的目光犹如精雕细琢的绿翡翠，里面盛满担忧。她摇了摇头，压抑着满身颤意，一步步走上前去。
她将正宗拔了起来，滚烫的鲜血顷刻溅了她满脸。有那么一刹，她分不清楚脸上的是血还是泪。
她只感觉一股锥心的酸痛从她心口处蔓延开来，仿佛后来这几年的痊愈与平静只是场梦。
……这把刀，是正宗，确实是正宗。
望着整个办公室里尸横遍地、血流成河的凄惨景象，比起恐惧，她反而想流泪。
“这么说，萨菲罗斯还没死咯？”空气捎来巴/雷/特的声音。
……萨菲罗斯，还没死？
克劳德：“不可能……我明明亲手杀了他！”
“……”
“萨菲罗斯……！”近乎惨叫的尖鸣如疾电般撕裂沉寂的空气，就像被什么话语刺激到，原本靠在承重柱前装死的一名神罗高管弹跳起来，满眼惊恐，“是萨菲罗斯！”
那个人满头是血，臃肿的身体上血迹斑斑，凌乱的西服看不出往日风光。他叫囔着，犹如精神病院里神经质的患者，瞳孔瞪得几乎能爆出眼眶。
“萨菲罗斯回来了……”
萨菲罗斯回来了。
啪的一声。
正宗掉落在地。
她站在原处，瞳孔不自觉扩大。尖锐的耳鸣忽然贯穿一切，所有声音被扭曲成诡异的喧响，她好像完全没有力气支撑身体了。靠着那血液黏稠的座椅滑坐在地时，她甚至连那几个人在激烈争执什么都听不清。
……萨菲罗斯回来了。
脑海中只剩下这句话在回荡。
他还活着。啊。
她弯起嘴角，想要露出笑容。可不知为何，她笑不出来，反而从舌尖抿到一丝发苦的涩意。
她想见他。
鲜红的血滴压过眼睫，从发痒的眼眶前滚落。她就像终于得到心爱玩具的小孩子那样，从地上拾起那把刀，将它抱紧怀里。冰冷的脸颊贴上余温未散的刀背，她闭上眼，蹭了蹭它。
她想见萨菲罗斯。
理所当然地，她和那几个同样要追寻萨菲罗斯踪迹的陌生人，组成队伍。
……
0000年，十月。
失氧的感觉涌上肺部，堵住鼻腔。
她大概昏迷了很久，终于醒过来时，脑海中一阵混沌。前事就像浆糊，被不断搅拌弄混，回想时只觉黏稠混乱，唯有越发灼人的痛意在思绪中作祟。
“……你醒了。”床头传来低沉压抑的声音。
她循声转过脸。
这是一间陌生的木屋，印象中米德加似乎没有这样的地方，木屋里或站或坐挤着几个人，但她只看得见那道她最想看见的身影。
梦中久违的男人默然静立，他就像神殿里的大理石雕像，美丽得近乎非人。健壮的身躯肌肉紧实，宽肩窄腰，身上的肌肉多一分会显臃肿，少一分则显不足，完美得远超人类极限。
“我昏迷了多久？”她望着萨菲罗斯，声音一阵沙哑。
“半个月。”
“那这里是哪？”
“东大陆南部，一个叫恩卡特的村庄。”
回答完后，他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纤丽妖冶的碧瞳宛如从瑰艳的绿宝石中裂开一道细缝，专注得近乎诡异，牢牢拘住她满脸细纹的模样。
容颜俊美如神祇的特种兵，在灿艳的阳光下，肤色苍白如鬼。明明半边面庞被光线晕出温煦的暖黄，可睫羽处投落的阴影，却让那微陷的眼眶和深邃的竖瞳，完全陷进幽深的黑暗中。
他牢牢攫住她的目光，唇角细微弯起，“达茜。”
她不自觉放轻了呼吸。
宽大的手掌覆着冰凉的手套，柔软的皮革轻轻触上她脸颊，转而捧起她的脸。
目光摇晃上抬，贴在她颊边的皮革覆着鳞纹，摸过皮肤时会有些痒。她不自觉地瑟缩了下，但男人的手却强势地拢住她，没让她退开。
男人的拇指沿着她脸上细密的纹路划过，轻轻落在她眼尾处，痒意在这刻意放慢的速度中发酵成酥麻，就像有无数小虫在她脸上爬过，麻酥酥的痒意让她眼睫不断颤抖。
恍惚之间，她感觉自己在他手中成了一尊易碎的瓷器，需要呵护，需要小心对待，需要仔仔细细查看，是否皲裂破损，是否完好如初。
毕竟，那时候她在科学部的样子，实在太狼狈也太吓人。
“……萨菲？”
萨菲罗斯没有回应。他依旧在盯着她，纤丽非人的竖瞳紧紧定格在她脸上，专注得就像是在确认。
确认她还是她，确认她是活着的。
眼眶猝然涌上一股热潮，她别开眼，将整张侧脸蹭进他手心。
“……我醒了。”她轻轻地说，“是我。在科学部，你没救错人。”
捧在她脸上的那只手微微收紧。
“咳咳……”不远处传来几道呛咳声，“理解你们小别胜新婚，但要不要稍微注意一下？”
她霎时一僵。
直到此时她才发现房间里还有其他人，另外两名1st、不，前1st正站在一侧。红发那位手掌攥成拳，抵在嘴唇前面，肩膀微微发抖。而安吉尔双手抱臂，认真严肃地盯着墙壁，仿佛上面的木质纹理藏着什么难以勘破的秘密。
她僵硬地侧过脸，想要直起身，和萨菲罗斯拉开距离。但银发的男人并没让她如愿。
那双妖冶如蛇的碧瞳暗了暗。萨菲罗斯不动声色地加重力道，手掌滑过她面庞，笼过她后颈，最终定在她的右肩处。动作流畅得近乎自然。等她反应过来时，她已经被萨菲罗斯按着肩膀，压进了他怀里。
“……？！”
“注意什么？”萨菲罗斯置若罔闻。
“好吧，那也无妨。但眼下，我们应该有更重要的事情吧？”杰内西斯慢悠悠道，语气优雅如初。
萨菲罗斯缓缓看去。
“因果之缘，梦想也好，荣耀也罢，已然尽失……”或许是接收到挚友质疑的视线，刚起了个头的诗句戛然而止，杰内西斯看向她，看起来散漫的目光里满是锐利，犹如刚出鞘的剑，“——所以科学部的那个东西，是什么？”
她沉默了一会儿，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说。
半晌，她才开口：“显而易见，是我的复制体。”
“我当然知道那是你的复制体。”杰内西斯哂笑，“重点是，为什么科学部有你的复制体，而且数量还那么多？”
气氛短暂凝滞。
……这是一个绕不开的局。
“是杰诺瓦计划的实验产物吗？”
“……”
——杰诺瓦计划。
起初她以为最后这句话是杰内西斯问的，但她僵硬了好一会儿，才发现，这道问话比杰内西斯来得更近，也更低沉。
贴在她脸庞下的胸腔微微震动，仅在咫尺的喉管捎带出熟悉又陌生的字句。她愣了半晌，仰起头，男人流银般的长发滑落下来，有几缕被窗外溜入的清风吹拂到她脸上，她对上萨菲罗斯目光。
碧绿纤丽的竖瞳总有种非人的美，美得惊心动魄，每次对上那双深邃瑰艳的眼眸时，她总会不自觉放空思绪，放慢呼吸。
她希望时间能在这种时候静止。没有风声，没有其他人，只有她和他，他们能一直这样对视着，陪伴着，走到年岁衰老，化作尘埃。
但现在显然不是浸入情绪的时候。对望片刻，她没在萨菲罗斯眼中看见多余的情绪。就好像那几个字，只是他随口一提。
他总把情绪藏得太深，犹如汪洋北端的冰山，浮出水面的只是那一星半点，旁人永远难以看清深浅。
似乎发现她的异样，萨菲罗斯垂眸注视她片刻，继续说：
“劣化、复制体、人体实验、杰诺瓦……”低沉清晰的嗓音，近乎一字一顿，“……杰诺瓦计划。”
“你很担心我知道这个。”
她面色苍白如纸。
其实她以为，听见萨菲罗斯说出那几个名词时，她会惊慌，会害怕。可她发现自己现在心情好平静。好平静好平静。她再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平静了。如果指尖没在发凉，就更好了。
和煦的阳光漏进室内，将这座位于南方岛屿的小镇照得暖洋洋的，她浑身都是寒意。
“……你知道了。”
萨菲罗斯嗯了一声。
“荷兰德叛逃时带走了不少资料，结合我之前查阅的资料，大概猜得到。”
“那荷兰德呢？”
“也藏在这里，除了投奔杰内西斯，他没别的地方能去。”
最后这句话里，萨菲罗斯的嗓音中带着不加掩饰的讥诮之意。
所以，那个「达索琳」，是杰诺瓦计划的实验产物吗？
“我觉得不是。”她垂下眼睫，靠着萨菲罗斯的胸膛，整个人完全偎在他身上。
被她主动依靠的那一瞬，萨菲罗斯的呼吸微不可察一顿。硬实的肌肉似乎微微一僵，但很快，扣在她肩头的手掌更为用力，他抱着她，将下颌搭在她发顶上。
投映在床单上的影子交叠起来，清晰复现出二人的姿态。身材宽阔的特种兵低着头，凝视她。身形瘦弱的女人歪着身体，偎着他，姿态温驯而依赖。看上去温馨而安宁。
一般这种时候，四周会安稳静谧，也许还会搭配抒情优美的音乐，氛围说不尽缱绻。
可此时此刻，虚空中却仿佛紧绷着一条弦。数道深浅莫测的视线在这里交错打量，几乎能构成棋盘格上的直线。
宝条说，那些复制体，都是用她的血液样本或者肌肉组织制造出来的。
比起「杰诺瓦计划」实验产物，她们更可能是什么「达索琳计划」的产物。
……当然，她觉得出自于艾利欧姆那个「魔晄生物与人类细胞融合实验」的可能性大一点。刚好她的血液里蕴含高浓度魔晄，刚好曾经同样以魔晄为主的PM计划也有J分支。
所以她说：“但那家伙，身体里有杰诺瓦细胞。”
三名1st尽数神色一凛，锋锐严肃的视线齐齐压到她身上。
“我猜测，”她垂着眼睛说，“杰诺瓦本体的意识降临到我的复制体身上了。”
所以现在，她的复制体，就相当于「杰诺瓦」。
作者有话说
第82章 第 82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