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闻栀子香》左蘩

76、语言的艺术

　　行动派的魅力远远大于幻想派，女孩蹬蹬瞪地跑回谢喃哪儿，一开口便是要吴狰。在众人的注视下，年轻的帝王颇有风度地走至贵妃面前——将人捞起丢至殿外——连同着吴公公一块儿。
　　沈桉倒是毫不在乎，人要到了就好，他对崔町与吴狰这种隔着薄纱的情愫嗤之以鼻，上来就是一顿唾沫伺候。
　　“吴公公，本宫在敬你是皇上身边的人喊你吴公公，你对崔贵人到底是什么说法儿？”
　　吴狰始终垂着眼眸不看沈桉，可能是想不通她是如何知晓自己有那么一段曾经，边上时不时有经过的婢女太监好奇地向他们张望，巡逻的御林军则是呆呆一瞥，有人低声说今日吴公公往日都是谨慎再谨慎，今日是犯了什么错。沈桉不依不饶，两眼一瞪叱道：“倒是说话，要憋死谁了？”
　　这下吴狰开口了，道：“贵妃娘娘许是误会奴才了，崔贵人身份不凡，奴才配不上..."
　　“吴公公当真要如此狠心，这么快便忘了从前的情谊，你是鱼么？”这里不宜大声说话，沈桉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来，袖子中捏着的玉佩已经微微湿润。
　　死鸭子还是一副有本事打死我的傻样，夏日里起风，吹去几分燥热，高大的...算是男人吧，站在风中风姿卓然，小声一句。
　　“娘娘可听过一句话，物是人非事事休？”
　　欲语泪先流，沈桉忙道：“如果吴公公是畏惧皇权，本宫与皇上早已想好对策。”
　　你开口吧，只要你开口，太后不是问题，皇后也不是问题，你开口，崔町就不再是深宫中的崔町，你们双宿双飞，你开口啊！沈桉的目光越来越热烈，旁人看去，已是失了后宫妃嫔风范。
　　吴狰慢慢皱起眉头，语调高高一扬道：”娘娘保重，奴才告退。“
　　哎！回来啊！想挽留却没有借口，她感觉现在自己就像一个给别人包办婚姻的媒婆，吴狰变成了个黄花大闺女，这黄花大闺女不愿的事，还是她一个媒婆能强迫得了的？
　　颓唐地离开，正好遇上刚下朝会的谢喃，这就是古代的体制内吧，每个从大殿中走出来的使臣都穿着官服，头戴高帽，吴狰也算是一位地位不菲的，怎么就与崔町不相配了呢？沈桉想着，谢喃已经走到她面前。
　　”刚刚被朕拎出去的感觉如何？“
　　沈桉两眼一翻：”不如何。”
　　“你与吴公公说什么了？”
　　说到这个她就心情不好，郁闷道：“吴公公说自己配不上崔贵人，可身上为何还留着贵人当年送的玉佩？当真是个口是心非的，你们男人都没有良心！”
　　沈桉被拎着时吴狰跟在身后一路小跑，一块玉佩掉在地毯上，被她挣扎着捡起来，上面刻着的町字，不就是崔町以前与她说自己年少时送他的那块么？现在正被女孩的手汗包裹着。
　　玉佩花纹样式精美，右边还雕刻了两条锦鲤，两条锦鲤呈一个圆，沈桉猜测应该是预示着团团圆圆，而不是像他们现在这样。
　　”朕听说吴公公家中并不和睦，想来这玉佩应是贵人对他的祝愿。“谢喃接过玉佩，笑得宛若骄阳：”朕就说他是有意瞒着朕，还说自己已经了却心思，尽是假话了。”
　　沈桉点头附和：“事实摆在这里，你就不去问问他是处于何种原因要违背自己的内心？”他却细细斟酌起了她的话，半晌道：“贵妃都说了，男子都是没有良心的，朕为何帮你？”
　　沈桉抬眼四顾：“你小声点，这里人多。”
　　话是这么说的，说完后踮起脚在男人脸侧蜻蜓点水般亲了一下。
　　“是没有良心的，你们这些做男人的尽让女人伤心，如果皇上不想让臣妾伤心，那便听臣妾的话吧！”
　　谢喃又笑，他就喜欢听这般在正轨上的话，伸手摸摸小人儿的面颊，接着泼了一盆冷水。
　　“皇后要见你。”

　　从大殿行至坤宁宫有些距离，谢喃拒绝了吴狰的圣驾相送，硬是要陪沈桉一道走去，女孩在宫中呆了些时日，总觉得男人这皇帝做的不值当，过于勤俭节约不说，有时还像个圣母，譬如还在冷宫里的那二位，换做沈桉，肉泥都不知道剁了几回。话说拥有这样的君主应当是家国兴旺，怎得她瞧着还是寒酸呢？
　　原因很快便找到了。
　　沈桉走进坤宁宫的一霎那，外头的热气仿佛与她彻底隔绝，宫内凉飕飕不说，陈设更是差点闪瞎了她的钛合金狗眼，放眼望去全是红木，这放在现代能卖多少钱？沈桉只听得空气中好像有一台计算机在不停喊零，房檐上的飞禽走兽，凤凰图腾，纱帘是一层层的锦绣，紫檀木桌案让人好像摸一下...虽说在现代她也是千金小姐，但就算是把江诚那样的世家纨绔子弟放过来，大抵也是这个反应。
　　特别是在冷宫呆过一阵子的破落户版本的，也不知这古代的亲王是否有荣能到这皇后居所看看，沈桉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在现在看来可爱极了，不过他还是咳嗽一声。
　　是哦，这是坤宁宫，不是卢浮宫，女孩恋恋不舍地挪开视线，抬头与一双漂亮的狐狸眼对视上。
　　“臣...臣妾见过皇后娘娘。”
　　“臣妾见过皇上。”
　　两人几乎是同时说出口，皇后率先笑道：“本宫好久之前便向下人去通知，怎得现在才来？”
　　”臣妾..."沈桉想起来了，之前青云是要和自己说很重要的事来着，只不过她那时好像在睡觉...
　　“皇上，臣妾可否单独与贵妃叙话？”
　　皇上乖乖退下。
　　她看出来了，这皇后是个厉害角色，除非是真的要与自己说些不方便的话题，否则身为一国之主怎能说退就退，当拍弱智小段子呢？不然谢喃拿的剧本人设也不至于这样啊。
　　“皇后娘娘，臣妾并非爽约，而是..."
　　"贵妃别拘束，坐。”不等人将话说完，皇后便开始说自己的台词：“爽约有心或无意都不重要，本宫接下来要说的话，希望贵妃多少听进去些。最近后宫中的抱怨声越来越大，吵得本宫头疼，以前人们说皇上不近女色，怀疑是他身体有问题，如今独宠贵妃一人，难免会引起群愤，对此，贵妃可有想说的？”
　　皇后说的温文尔雅，仿佛不是在批评沈桉，而是在讲一件今日的趣事，女孩听了奇怪，谢喃不是说自己已经将事解决了吗？怎么又推到她身上了？这种事情难道不应该去找做出独宠行为的那个人吗？与她何干？沈桉严重怀疑是不是皇后欺软怕硬。
　　还是那句话，表面功夫要做好。
　　“皇后娘娘教训得是，臣妾也认为这般行为很是不妥，刚刚您在讲话时臣妾不光仔细聆听同时也深刻反思了自己，往后定是谨言慎行，另外在皇上那儿也会稍作提点。”
　　好啊，这番话要是给她高中班主任听见怕是要心肌梗塞，毕竟都是那时候锻炼出来的嘴皮子。
　　皇后笑吟吟地，讶然道：“贵妃发言很是出人意料，都说沈贵妃行为举止乖张，放荡不羁不服管教，本宫喜清净，后宫之事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过问，从前与贵妃也不甚往来，今日一见，果然传闻不可信。”
　　“贵妃娘娘真是心灵聪慧呢！”
　　旁边的婢子也是机灵的。
　　“皇后娘娘过奖，臣妾只是有则改之..."
　　沈桉已经在心里打了自己无数个耳光，说出吧这么违心的话，只求老天不要将一道天雷劈死她才好。这证明什么，语言不管是门学问，更是门艺术，皇后的话茬哪里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接住的？自己还是很聪明的，她无不得意地想。
　　皇后闻言，满意，点头，开口：”你能有此觉悟，甚好，贵妃是个明事理的，后宫中还是留个心眼儿，花能开，就会败，珍惜自己拥有的一切，人也好，事也好。”
　　沈桉一面福身一面向外走一面思考这句话的涵义。
　　回安喜宫的路上来回琢磨了一万遍，后面那句不难理解，花能开，就会败是什么意思？是说圣宠不会一直持续，她能得到就有可能失去，还是让她做事注意分寸？
　　难道皇后也知道自己扮鬼吓唬江诚霍祁的事情了？？？
　　在琢磨第一万零三遍时，一个眼熟的婢子像是从地里冒出来似的，跑到自己跟前说崔贵人要见她，沈桉右眼皮一跳，顾不及离晴月宫还有十万八千里，提起裙摆就开跑。
　　本来她可以跑得更快，想当年可是拿过城北中□□动会三千米长跑冠军的女人，要不是古代的鞋子做得太刁钻，能跑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池塘里的乌龟看了发出棨棨的笑声。
　　奔波了大半天，沈桉能感觉到自己的脚趾上距离长出水泡约莫还有几秒钟，进到晴月宫就听见好闺蜜亲切的呼唤，声音与前几日虚弱的状态判若两人。
　　“娘娘来啦？”崔町一脸喜悦。